第 306 章 第八章(2 / 2)

“我怎麼不知道你付了錢?”墓碑店老板小聲嘟囔道。

□□成員惡狠狠地瞪著老板:“當我說我付了,我就是付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老板布滿石粉、木渣、裂口、傷痕與老繭的雙手上,稍一猶豫,“得了,大不了我跟艾博說一聲,墓碑錢從你這周的份/子錢裡扣。記得給我個優惠價。就當發發善心,嗯?”他側開身,露/出身後的數輛驢拉板車,板車上滿載屍體。

在博德之門龐大的外城區,屍體並不罕見。住在上城區的老/爺太太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幾具屍體,但在魚龍混雜、人口眾多、治安全靠□□的外城區,人們已經不會對棚區暗巷裡的械鬥和街邊幾天不動彈的流浪漢大驚小怪。為避免疫病,各□□會派人定期巡查自己所占領的社區,找到那些死在犄角旮旯裡的屍體並將其安葬,而理所當然的,這種條件下的殯葬同任何牧師都無關,不過是找塊空地,挖個深深的大坑,把屍體稀裡嘩啦倒進去然後一並填埋罷了。經濟條件比較寬裕的□□會選擇火葬,不過這樣做的終究是少數。死人的個頭又不小,想燒成渣至少兩三個小時打底,期間所需的火油和木柴都得花錢買,而這種事兒隔幾天就有一遭。長此以往,誰經得住?挖個坑埋掉、大不了埋遠點也就是了。.m

話雖如此,這次的屍體卻是超乎尋常的多,直把四輛板車塞得滿滿當當。“日子不太平啊……”墓碑店老板嘀咕道。他掩著鼻子,盯著流/到地上——他的小店門口——的那幾灘屍液直皺眉。暗紅的,慘綠的,棕褐的,黢黑的,混雜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不過作為墓碑店老板,他對應付屍臭頗有經驗——用糞水一潑再連土鏟走就是了。比起這個,他更擔心另一件事,“你們最近是跟老街幫有什麼衝/突嗎?”他問道。

“沒有。”脾氣暴躁的小混混又不耐煩起來,“睜大你的驢眼看清楚,死的不是我們的人!自從上次打了一場之後,老街幫那群驢日的慫蛋根本不敢過來,至於這些倒黴鬼,隻有他/媽/的克藍沃知道是誰……”他正說著,忽然聽見身後噗噗噗連聲,極輕微的聲息,“老獨眼,你放/屁了?”他問板車上的同伴。

“你他/媽才放/屁呢!”那名為老獨眼的混混沒好氣說道,罵罵咧咧地回頭看,突然咦了一聲,“哎等等,德克……”

原來是數具屍體突生異變。它們的皮肉忽然綻裂開數個深抵肌理或大血管的口子,就好似體/內藏了不少氣球,而此時這些氣球突然爆開了一樣。好在這些“氣球”數量雖多,尺寸卻不大,沒有弄出什麼難以收拾的局麵來。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屍體的死因看起來也並不太一致,有淹死有砍死還有餓死,有的更是放置於不同的板車——即發現地點相距甚遠——但不知為何,它們此時卻是產生了同樣的變化。

在場幾人都震/驚了,一時屏息警惕,老獨眼與另外兩名□□成員更是立馬從車上跳了下來,拔/出武/器,嚴陣以待。好在等了一小會兒,這些屍體始終沒有坐起來的征兆,方才略微放心。德克湊上去看了幾眼,又皺著眉聞了聞,乾嘔一聲道:“這才死了兩三天……”他挺迷惑地聳聳肩,還是決定不糾結這事兒,“管他的。墓碑不要了,沒空等你慢騰騰的做了。趁它們還老實躺著,趕緊先去埋了!”

一名□□成員即刻抗/議:“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要讓它們躺在我背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德克正盯著他,人高馬大的人類小夥子,骨肉強/健,身形高壯,偏偏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腦子裡除了血性之外全無智慧,又是幫/派裡出了名的打/手,那一雙牛眼直盯得他心裡發毛。

“少囉嗦,上車!”德克一聲大喝,那兩名□□成員猶豫著看了看板車,戰戰兢兢地靠了過去。他們心中恐懼,腳下自然有些拖泥帶水,磨磨唧唧。德克正想張口罵人,轉頭一見老獨眼也有些猶豫,想了想二人交情,還是湊上前,低聲說:“上車吧,就當幫老弟一把,嗯?幫我完結這趟差事。”

老獨眼仍有些不樂意。他瞥一眼另外兩人,也小聲說:“你為何如此看重這趟差事?這本不是你的分內之事,非要從湯姆那裡搶來。他是不喜歡乾這個,但我看他更不喜歡被你搶活——尤其是老大最近不知怎的特彆看重這活。你當心點,誰知道老大看重的是這活,還是看重湯姆……”

“我急需錢。”德克壓低聲音打斷道。他知道老獨眼的脾氣,一讓他絮叨起來恐怕就夾雜不清離題萬裡,最後沒一兩個小時就沒個完。“瑪蓮娜的老爸把她送到安娜夫人那裡工作。她過幾天就13歲了,安娜夫人答應我,一枚銀幣就讓我開她的苞。”安娜夫人是附近一家娼寮的老板娘。

“瑪蓮娜?那個……棕色頭發的小女孩?上次跟你說話的那個?她長得很標致,一枚銀幣也太便宜了,安娜夫人那邊不是這個價/格——新貨開/苞一直都是3枚。”老獨眼想了想便了然,“你一直很喜歡她,肯定去安娜夫人那裡鬨了。”

德克嘿嘿一笑。

“你也彆太影響人家生意。”老獨眼警告道,“大家都不容易,你鬨得太厲害對瑪蓮娜也不好。她老爸殘廢,老媽眼睛又不好,母女兩個做針線才幾個錢?她要是掙不到錢,一家人全都要完蛋。況且安娜夫人跟老大也有點交情……”

“我知道,但至少開/苞得我來,要是換個人,不知道怎麼折騰她。”德克說道。

老獨眼看看德克,又看看板車,終於咬了咬牙。“他/媽/的,要是老/子今天被屍體掐死了,就是你這小雜/種的錯。我就說今天出門應該直接去喝酒,管你他/媽/的跟湯姆吵架乾啥,吵上天了又關我屁事……”他一邊憤憤不平地念叨,一邊爬上了板車。

其他兩名□□成員原本還有些蠢/蠢/欲/動,見老獨眼這名幫/派裡的另一位打/手組成員也上了車,便也不敢再說什麼。德克鬆一口氣,迅速爬上了自己的板車,揚鞭拉繩,驅動拉車的牲/畜。驢子溫順地抬起蹄子,朝著外頭走去。

驢蹄掀起塵土。德克突然感到鼻腔裡有些刺癢,好像吸/入了粗糙的泥塵。刺癢之感順著氣管向下蔓延,他下意識重重咳嗽了一聲吐了口痰,又擤了一把鼻涕,隨手甩到地上。

——在德克咳嗽時,他的呼吸道劇烈地顫/抖,泛起了一股極微弱的辣痛,卻被咳嗽與擤鼻涕的爽/快所掩蓋,以至於被他忽視了。當然,假如他感受到了這股辣痛,他也不會有多在意。外城區的空氣一向不好,因為所有重汙染商業都盤踞於此,人住在這裡時,要學會忽視一些……不至於使人明天就要死的、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老獨眼一邊趕車,一邊抬起手來,抓了抓自己的手臂和後背。他感覺皮膚有點瘙/癢,不過他對此也沒有多在意,因為他已經有一周多沒洗澡了,身上癢是相當正常的。博德之門的氣候算是溫暖,但也畢竟快入冬了,在這個季節洗澡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假如他有多餘的木柴可以用來燒熱水,那他肯定更寧願每天晚上多燒一些來取暖。

——墓碑店老板從店裡拎出糞桶,小心地澆在地上那幾灘屍液上,隨即又拎出鏟子和簸箕,將其連土鏟去。他看見地上的痰和鼻涕,順手也一起鏟了。他盯著簸箕裡那一團惡臭臟汙看了一會兒,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之中,但不遠處河流的流水聲提醒了他。現在可是白天,得小心一些,他想。他知道下遊途經不少外城區的其他區域,許多人直接在河裡取水。雖然他知道絕大部分沿河人家都往河裡倒屎尿垃/圾,更有許多商鋪直接往河裡排廢水與牲/畜糞尿,但這種事一向逮著誰就是誰。他可不想挨揍。

——遙遠的山坡上,一個身披鬥篷、正在地上繪製魔法陣的高胖身影忽然站起身來,遠望博德之門的外城區。那浩如煙海的窩棚與木屋,灰撲撲的煙塵雲霧,看起來就好似一大片一望無際的蘑菇田。

“全部觸發了。”鬥篷客喃喃說道。他取下兜帽,露/出了一張邪/惡而又恐怖的麵容。他的皮膚全然是青灰的慘淡顏色,臉上布滿傷痕,好像整個腦袋曾被人用利斧砍成了好幾瓣,又用粗針大線隨便縫到一起。他的雙眼是渾濁的,瞳孔完全渙散,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瞳色。他是極厲害的死靈法/師,更是一具行走的屍體。

死靈法/師已經十分可怕,但他身後的護衛猶有過之。那是一具完全畸形的軀殼,龐大且強壯,體格超過了大部分巨魔。但這名護衛卻並非天生如此,假如有人觀察力比較敏銳,便可以分辨出,它是由至少四個不同的肉/體拚湊而成的,並不僅僅是因為皮膚顏色紋理不同,更是因為哪怕是一個純粹的巨人,都很難及得上它的骨肉分量。它至少有兩層皮膚,第一層厚如牛皮,卻已經有些破損了,露/出了刻滿魔法符文的第二層。它給人的感覺強大無比,渾身上下充溢著暴/虐與毀滅的氣息,還有不自然的死靈魔法。它是由高深的黑/暗魔法所塑造出的血肉魔像,毀滅的化身。

魔像發出一聲低吼。死靈法/師聞言搖了搖頭,“不行,兄弟,稍安勿躁,我們還不能回家。我們隻是完成了第一個任務,接下來是第二個。我要留在此地,充當神使大人的替身,代行他的偉大威能……”他的目光落在外城區的人間煙火裡,忽然大笑起來,“這些麻木無知的碌碌蛆蟲啊!生者的每一天都飽受苦難、病痛、饑餓、貧窮與不幸折磨,卻不知這一切痛苦都源於‘活著’本身,唯有死亡才是安寧和永恒。既然神選者尊上與神使大人都不在這裡,就由我巴薩紮爾來啟迪他們——我將帶來神使大人的恩賜,那治愈一切苦痛的良方。偉大的疫病,和憐憫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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