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十五章
就在“黑死病”三人死在阿弗納斯的那一刹那。
好似幕布被揭開,暴/露/出隱藏其中的真/相。一道道目光從星界——即神靈的界域投/注了下去,從過去看到現在,詳細清晰,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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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迦南市“墮/入阿弗納斯”之前;在李/明夜借助至上真神信/徒潛入幽影詛咒之地之前;在“神瘟”肆虐博德之門外城區之前;在紛爭之神班恩的神選者哥塔什逃離博德之門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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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與世無爭、霧氣籠罩的幽靜山穀。
山穀之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是白帆、濤聲與潮汐,山穀之內卻靜寂異常,隻偶有蟲鳴鳥叫,愈襯淒清,幽邃至絕。山峰高/聳,卻並不荒蕪,嶙峋岩石之間點綴著綠意,喬木、灌木、苔蘚和地衣。穀底深處,一條河流從霧氣裡蜿蜒而出,河麵並不寬闊,水流近乎平/滑,看起來很清澈,卻不論如何都看不見河底。河裡沒有哪怕一條魚。
——而河邊的殺/戮剛剛結束。
陳英華正坐在陰影裡,用油布仔細擦/拭她的兩把匕/首:“鬼牙”和“慈悲”。法則化裝備無需清潔,最好的滋養就是鮮血,但她仍然保留了過去的個人習慣。
在陳英華腳邊,冒險者打扮的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隻不過其中有兩個很奇怪——這兩具屍體沒有穿衣服,皮膚和空茫圓睜的眼珠同樣蒼白,麵孔扁平而猙獰,活像被平底鍋砸過的惡/魔。這是兩隻變形怪,其衣物與容貌都不過是偽裝,在死後複歸醜陋裸奔的本來麵目。這是一群偽裝成普通冒險者的巴爾信/徒。
這附近經常有冒險者出沒,因為山穀裡藏著一個傳說:據說霧氣最深處,無人知曉抵達方式的奇特所在,埋藏著一座封鎮有遠古隱秘知識與無儘奢華財富的宏偉陵墓。根據小道消息,該陵墓屬於一個早已失落在曆/史中的偉大王朝。
每一個足夠誘人的傳說,好像都得有一句足夠嚇人的勸退,比如“所有出發尋找寶藏的人都沒回來”。但這個山穀裡的傳說有些不太一樣,因為出發尋找寶藏然後一無所獲灰溜溜離開的冒險者其實挺多的,多到偶爾會有人懷疑這是附近城鎮發展旅遊業的陰/謀,不過……也確實有出現過“冒險者從村裡休整完畢,開心出發,卻一直沒能回來”的傳聞。毫無疑問,這聽起來更像是旅遊業的陰/謀了,但假如這些傳聞都是真的,那麼想必任何一個冒險者,都能得出同樣的結論——那些沒找到陵墓的人都回來了,而找到陵墓的人,都永遠留在了陵墓之中。
簡單來說,進山尋寶是沒有問題的,隻要沒找到寶就不會有事,可以無限嘗試。找到寶之後雖然有大概率遇險,但這些傳說完全契合冒險者“風險越大收益越大”的賭/博心態,因此大家不僅不介意,反而很熱衷。嗯,這聽起來更像是旅遊從業者放出的針對式炒作造謠小廣告了……
“老大,你看出什麼沒有啊?”陳英華一邊擦/拭武/器,一邊隨口發問,順便抱怨:“我是覺得大老板那占卜有時候也挺坑的,尤其是給的時間……好像也不能說錯,但要說對吧,又好像哪裡不對……”
——在一天前,李/明夜隨手占卜了某一樁巴爾教團手法謀殺案的凶手,其結果乃是此時此地;隨後她又占卜該如何得到謀殺靈魂的武/器,結果有一大堆,第一個正是此時此地;接著她想起了陳英華的請托,再占卜了陳英華得到死亡法則相關能力的線索,這次的結果比剛才少一些,第一個和第二個結果都模糊不清,據她推測是由於涉及線索位格太高之故,而非有/意為之的乾擾,在占卜的是高大上的死亡法則相關能力時,出現這種情況是很正常的,但第三個結果很清晰,恰恰是此時此地……於是陳英華便來了。
——本著對李/明夜的充分信任,陳英華幻影移形“嘭”一聲閃亮登場,直接落在人堆裡,於是結果自不必提。等人殺光後,陳英華發現自己很擅長令活人去死,卻不擅長令死者開口,在試圖召喚李/明夜而未果(李/明夜正在監/督實驗室裝修)後,她召喚了剛完結一單通緝、正琢磨要不要去幫忙搬磚的靳一夢。
這位剛剛獨自清理一整個邪/教/徒完整據點的強大聖者,此時正把作戰服的衣袖挽到手肘上,又摘下了乾淨的戰術手套,換了一雙滿是血/腥味和火/藥味的臟手套。他把一具具屍體拖來,快速做了個拚圖(有幾個缺胳膊少腿掉頭),又按高矮種/族排好,打算開始乾活。聽聞陳英華此言,他立刻白了她一眼:“占卜不是萬能的。”
“但大老板是萬能的。”陳英華笑嘻嘻說道,“老大也是萬能的。咋樣了咋樣了,下一步線索是啥?”
“下次再找我做這種事,記得換武/器。”靳一夢沒好氣說道,“就這麼幾個小蝦米,你隨便拿把菜刀不是一樣?死亡對靈魂的傷害本來就大,你還用‘鬼牙’和‘慈悲’殺的,這下好了,渣都沒剩幾個。”
——陳英華的武/器強化到現在,不僅熔鑄了各種高精尖材料,位格提高不說,傷害效果更是多樣。更彆提李/明夜偶爾靈感爆發,把她叫來暗黑實驗室,研究這兩把武/器之餘(尤其是法相級工器師親手打造的“慈悲”),還用煉金術往裡加材料和符文……事至如今,這兩把武/器早已具備了一定的靈魂傷害,能夠殺滅靈/體,自然也能創傷生魂。
“……怎麼能用菜刀呢,我回頭還做不做飯了。”陳英華嘀咕道,有些失望。“真死/光啦?我記得這三個比較厲害,是有窮,你要不再搜搜看。”她指了指其中三具屍體。
靳一夢沒好氣道:“是有窮,然後這個被你砍了七刀,這個九刀,這個他/媽/的三十五刀。你砍就砍了,砍死不就行了嗎?他/媽/的三十五刀,你不嫌累啊?人家本來還能鬨個鬼,現在死/光了。”
“我砍了三十五刀他才死嘛,怎麼能怪我。”陳英華用無辜的抱怨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其實三十五刀聽起來多,真打起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當然作為一名聖者,她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徹底死去是在她砍下第十三刀的那一刹那,但問題是這三十五刀屬於同一個體術招式……假如旁邊還有強者,她會立刻強行打斷招式,或直接轉移目標,但當時人都死/光了,強行打斷就沒啥必要了。“哎說起這個,他們武/器有靈魂傷害,我武/器也有,好像還是大老板搞的效果。這有啥不一樣嗎?為啥大老板非要弄來他們的武/器不可啊?”她迅速轉移話題。
靳一夢聞言,從其中一具屍體的腰間抽/出一把形製略短的漆黑刺劍,隨手拋給陳英華。陳英華信手接住,跟自己的“鬼牙”和“慈悲”對比了一下,“符文長得不一樣。”她說道,“然後我就看不出來了。”
靳一夢正在翻檢屍體的隨身物品。“不同世界觀之下的宇宙,符文肯定不會一樣,但它們觸動的力量有可能會相似。”他心不在焉地解釋道,“其實你有沒有想過,‘符文’這玩意兒究竟是個什麼?它又是從哪裡來的?”
這種科普性質的知識,陳英華還真不知道。她確實被李/明夜摁著上了不止一節課,但李/明夜哪裡會給她講這些?基本都是上來就直接講高級應用。“……就是一種文/字吧。”
“對,是一種文/字。而文/字的本質是信息。”靳一夢說道,“符文,尤其是高級先天符文,比如我們一直使用的高等盧恩魔文,它的每一個文/字都承載了大量的信息。”他頓了頓,抬起頭用下巴點了點“慈悲”,“我老婆刻在你這把武/器上的那個符文就是這樣,它講了一個故事。它的完整涵義是‘諸神黃昏’第一個死者——光/明之神巴德爾的死亡。如果掌握了足夠深刻的規則力量,也足夠深入地了解那段曆/史,就能在刻下符文時完整地釋放這個故事所蘊含的力量。這些力量包括無法閃避,這來自於巴德爾命中注定的死亡;強大的殺傷力,來自於巴德爾之死的象征,世/界/末/日的開端;巴德爾是光/明之神,然後他還死了,所以它的攻擊肯定能致盲;然後呢還有對武/器持有者自身的詛咒,因為巴德爾是被榭寄生乾掉的,這種植物非常弱小,還怕火……反正它效果很多,有的弄成武/器還不太合適,我老婆弄出來的隻是一部分,取個合適的意象而已。”
“這麼厲害。高級先天符文……”陳英華仔細思考著這個詞彙,“我記得大老板說過,這是從世界源直接誕生的文/字。也就是說,巴德爾死掉之前,這個符文是不存在的?”
“對。”靳一夢說道,“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曆/史,會誕生出不一樣的高級先天符文。不過來自主宇宙的高級先天符文比較牛逼,在所有與它規則有關的次級衍生宇宙都會有效果。比如有另一個九界宇宙,奧丁沒有用眼睛來換智慧,用了——咳,生育能力。他壓根就沒孩子,那肯定不會有‘巴德爾的死’了,但就算是這樣,這個直接來自於主宇宙的符文仍然會在那個世界觸動規則,產生效果,因為符文講述的是曆/史和知識不過是一段信息,真正有力量的是信息裡蘊含的法則,它們的法則是有一定互通的。不過這對我們而言沒差,拿去白塔鑒定一下,不管啥符文都通用。”
“也就是說,白塔的等級更高。”陳英華說道,“那白塔有符文嗎……哦,對,鬥獸場神文。”
靳一夢聳聳肩:“目前的鬥獸場神文隻是翻譯,是簡化過至少兩次的版本。真正的鬥獸場先天符文,我們隻在一個地方見過。”
“哪裡?”陳英華饒有興趣地問道。不得不說,聽靳一夢上課比聽李/明夜上課有趣多了……
靳一夢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是角鬥/士徽章的所在。“不是那隻單頭鷹,那隻鷹大概是學者的品味……”他對此很肯定,因為尼德霍格曾經很嫌棄地表示:以前的鬥獸場並沒有這個醜東西。“我指的是鷹周圍的花紋。其實這個符文的大部分法/理結構都被鷹占了,如果是完整的符文,會有非常強的力量,就算是神魔都不一定能完整容納。它講的大概是聖座會/議的事,就是學者給鬥獸場定規矩的那場會/議。”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被選中者的花紋款式跟普通角鬥/士不一樣,不同聖座的款式也不同,像是你胸口那個,它的完整含義我也不太清楚,隻能猜測大概是從‘隱者成道’裡誕生的吧。”
“嗯,也就是說,隻有足夠重大的大事,才會誕生高級先天符文,像是巴德爾之死,隱者成道什麼的。我靠,那這個宇宙的高級先天符文一定巨多!那麼多神,登神是一大批符文,談戀愛又是一大批符文,生孩子又是一大批符文,死了還有符文。嘖……”陳英華打量手中的漆黑刺劍,與點綴其上的陌生符文。“這個符文就是這個宇宙的高級先天符文?”
“還不知道,可能性有很多,比如不夠高級也不夠先天的符文,比如武/器材質特殊什麼的……不過我大致能猜到這些武/器的來曆。”靳一夢頓了頓,撿起一把匕/首拋了拋,“兄弟會那個誰,路卡·瓦利,他不是也會煉金術嗎?他想搞這些也簡單。我聽說巴爾教/徒之前搞謀殺從來就隻是殺,沒搞謀殺靈魂這一套,這次這麼搞,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批武/器是瓦利弄的。靈魂被殺了,想通靈都沒法通,謀殺案就更難破了。”他正說著,翻到一個有空間魔法氣息的小包,遂打開看了一眼,接著皺了皺眉。
陳英華也抬頭,同樣皺眉。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靳一夢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旁的空地,將小包翻過來一倒,幾具人形屍體從包口跌落,砰砰砰摔在地上。他皺著眉抖了抖小包,又倒出幾具,挪了幾步再抖抖,又是幾具……“都是用那種武/器殺的,但不是同一個人殺的。”他一邊抖一邊鑒定,“死亡時間也不一樣,大概就是這兩天?”他翻過袋子確認了一下,又翻回來繼續抖,“嘖,這袋子低檔貨,不保鮮啊……反正都是死了一到五天那樣吧……”
“哎?”陳英華忽然發出一聲疑問的輕呼。地上的一堆屍體中,有兩具被莫名的力量觸動,自行翻了個麵,露/出了腐/敗的可怖麵容。“這兩個人我見過,在報紙上,說是失蹤。”
“哦。”靳一夢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此刻那小包已經倒完了,他隨手丟到一邊,看著地上的一堆屍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些農/民牧民打扮的剛死一天,應該是那邊那個村子的吧……”陳英華覺得非常費解,“死得久的那幾個是博德之門的。不是,這幫人有病吧?我知道巴爾教/徒都是神/經病,這一路走一路殺我也能理解,那屍體乾嘛還得帶著走啊?獻祭?儀式?他們在城裡也不這樣啊……”
“我發現一個事。”靳一夢說道。
“嗯?”
“這夥巴爾教/徒沒帶多少食物。”靳一夢用下巴點了點這夥巴爾教/徒的隨身物品。這裡麵雖有食物,但量不算多,更彆提這夥人裡還有幾個有窮,那食量簡直是無底洞。
靳一夢也是從有窮過來的,按他自己的經驗來算的話,這些食物大概也就他們吃三天左右,這樣一來,留給探索挖寶的時間就更少了——要知道這夥人可不像命運團隊,他們路上也得算時間的。
陳英華的眉頭瞬間皺得死緊,但語氣卻很冷靜:“這不能吧……老大,你不是說這袋子不保鮮嗎?雖然裝袋子裡沒蒼蠅就不會長蛆,但爛了也沒法兒吃啊,會中毒的!”她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是這樣——這些人可能是來探路的前哨,知道這兒有寶藏,就先派一波人過來搞個營地,平時做飯做菜就打點小獵……”她一邊說著一邊去看那堆巴爾教/徒隨身的隨身物品,發現不太符合“建造營地”的需要,“或者,他們對這個寶藏門兒清,不需要花太多時間。不是說巴爾是死亡三神之一嗎?這兒又有死亡規則能力的線索,說不定就是巴爾老賊的後花園。這幫人過來一趟跟回家一樣,算上來回三五天也就夠了。”
陳英華說到此處又有些疑惑,假如真是這樣,那這夥巴爾教/徒為何之前不來?不過轉瞬又了然——他們之前不來,想必是因為不知道,此刻知道了,多半是因為蘭瑟來了。死亡三神本尊乃是兄弟會的神魔,而蘭瑟是兄弟會本部的等級負責人,他們說不定還一起開過會。跟蘭瑟比起來,土著教團不過是三神的舔狗,再怎麼賣力去/舔,也必然沒有自家人親近。
“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這些屍體是拿來乾啥用的。”靳一夢語氣冷靜地指出這一點,“你知道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把人全殺了?”
“……我錯了,老大。下次我肯定多帶一把刀。”
兩位聖者蹲在巴爾教/徒那堆隨身物品之前,同時陷入了沉思,沉思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打量周邊的自然環境。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在河麵上。
“這條河有點‘飛翔荷蘭人號’的感覺。”陳英華說道,“好像是死氣?”
陳英華說著就起身,循水流方向往上遊走——分明是在走,速度卻快得離譜,一眨眼就不見了。靳一夢仍然蹲著沒動,隻是在地上找了找,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河水裡。水流很慢,水花很小,河水很深,並且……沉底很快。他於是抬起手來,隨手拔了片葉子,往河水裡一扔……
——又沉了。
靳一夢想了想,指著河水道:“你以後就叫流沙河了。”
“老大,你有沒有文化,這河又沒沙,就不能叫弱水嗎?”陳英華的聲音遠遠傳來,由遠及近,這句話說完已到眼前。“上遊很正常,下遊也很正常,就這一段不正常,大概兩裡地左右。分界的地方不太看得出來,大概是個比較高級的亞空間。”她說道,“要不,請大老板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