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0第四章
“我發現吸血鬼的品味都差不多。”——這是靳一夢來到紮爾城堡大門口時的評價。彼時,夕陽西下,一群奴仆正在一名美豔動人的精靈女性吸血鬼的指揮下更換門口的銘牌。城堡的大門高大而又威嚴,門旁立著兩尊巨人的石像,奮力將門楣扛起。奴仆、銘牌和女性血族披著一身夕陽,金紅明亮,輝煌燦爛。
指揮著馬車夫將靳李從下城區接到“約克城堡”大門口的是另一名吸血鬼,其名為阿斯代倫。阿斯代倫是一名高精靈,男性,身材纖瘦,皮膚蒼白,但同樣擁有令人為之側目的驚人美麗,一頭白色卷發亮如熔銀。從他那一身刺繡織金的華貴服飾,以及馬車夫畢恭畢敬的態度來看,他的地位應該略高於其他“少爺”和“小/姐”,但他在對靳李二人致以熱情周到到幾乎誇張的問候、付清李/明夜在攤位購物的款項,並邀請二人上車之後,卻主動坐到了馬車夫身旁,而非同二人一起待在舒適豪華的馬車轎廂之中。可以看出不論是他還是馬車夫,都並不習慣跟對方待在一起,但他顯然更喜歡沐浴那錯過百年的夕陽。
——在上車之前,李/明夜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名陽光下的吸血鬼。“看來弗蘭克允許你們通/過血脈的連接,享受一點點屬於他的力量。”她輕笑說道,“一份無償的、而且想必不會輕易收回的饋贈,來自一個慷慨的父親,不是麼?”
阿斯代倫敏銳地意識到,在提及“父親”這個詞時,對方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調笑的意味。他並不知道這一絲調侃針對的是弗蘭克,實際上,他就像任何一個曾經擁有親生父親的普通凡人一樣,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很顯然,他很擅長在高位者有/意或無意的侮辱中生存。“弗蘭克主人更喜歡我們叫他父親?”他隻是饒有興致地問道,“作為主人的朋友,二位還知道他喜歡彆的什麼嗎,或者,討厭什麼?好吧,您也看到了,在忍耐了數百年的黑/暗之後,我一點都不想失去這份饋贈。”
“首先,不要叫他主人,除非你想給他當奴/隸。他的奴/隸我見多了,你在裡麵並不突出。”靳一夢淡淡說道,“你可以叫他大人,給他辦事,認真學習魔法和體術……要是你事兒辦得漂亮,或是變得足夠強,作為他的血之後裔,你就可以叫他‘父親’了。”
“說來也是有趣——弗蘭克對血裔的標準可是比對下屬高多了。這麼久以來,他一個血之/子嗣都沒有,拉斯洛求了他至少一百遍,也隻是被允許立下血誓,成為臣屬。”李/明夜笑道,“現在他突然有了一千多個血裔……我跟你賭,哥,他今/晚肯定睡不著覺。”
“就是,我也覺得。雖說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習俗吧,但這個紮爾到底知不知道在正常的血族社/會裡,發展血裔和創建家族是一件多嚴肅的事情啊?嘖,真是……”
二人一邊漫不經心地閒聊,一邊坐進了馬車。阿斯代倫正急切地張口欲言,見狀也不敢打斷,隻能強行按捺閉嘴。在前往“約克城堡”的路途中,這名吸血鬼一直很安靜,安靜地享受夕陽,安靜地思考。直到馬車抵達城堡大門前,他才如/夢/初/醒,跳下馬車,殷勤地為二人打開車門、拉開階梯,引導二人下車。
從外觀上來看,這座城堡跟李/明夜曾經住過的卡洛城內城堡差不多大,但其奢華猶有過之。城牆高/聳,城樓峭拔,主堡宏偉,塔樓參天,一扇又一扇玻璃彩窗在落日中閃耀。花園裡鮮花錦簇,雕塑林立,噴泉奔騰,流水潺/潺,環繞著卵石步道、成蔭綠樹與青翠草地。誰能相信這座城堡屬於一個邪/惡的吸血鬼?它看起來就像屬於一個……即使是在所有童話故事裡,都最最富裕的國王。
——但這隻不過是博德之門上城區的一角罷了。已故的紮爾先生並不是博德之門上城區裡最富有的那個權/貴,或許正是這個原因,當他想要足夠寬敞的地皮時,便隻能選擇上城區的角落。
上城區依山而建,占據了大半山坡與山頭,貴/族們端坐在山頂,俯瞰灰港與其他城區的“下等人”。這片區域充斥著奢侈商鋪、豪華酒店、高端會所、宏偉聖所、大型博物館和圖書館,但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權/貴們的豪宅莊園。上城區最出名的莊園名為“銀盾莊園”,乃是銀盾帕特裡亞爾家族祖輩的宅邸,那莊園美麗驚人,奢華尊貴,地皮之寬廣更是堪比一座小型城鎮,令其他所有貴/族的莊園和城堡都黯然失色。隻不過,那些貴/族顯然不會知道,“約克城堡”的地/下還有一個又大又深的地牢,其實際使用麵積比登記麵積多出三分之一,幾乎是上城區最大的一座豪宅。幸虧他們不知道這一點,畢竟“不辭辛苦跑來吃絕戶的紮爾家族遠房親戚”,即宅邸現任主人弗蘭克·約克先生,是一點兒都不想為那個地牢多交一大筆遺產稅的……
是的,雖然目前阿斯特羅正在至高大廳裡做客、與幾名博德之門實際掌/權人直接麵談,並且他也很願意在處理謀殺教團相關事宜的同時,為建設己方根據地出一份力,但不論如何,弗蘭克的遺產稅還是要交的,這無疑對命運團隊的黃金庫存造成了一定的打擊。除此之外,出於資源點和可持續發展方麵的考慮,他打算全麵接手紮爾留下的社/會關係和經營產業,而“接手”這個過程本身就意味著忙碌和麻煩……隻能說,這大概就是吃絕戶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了。
當靳李二人進入城堡大門,即跨越宅邸守衛魔法的屏障之後,就仿佛濃霧褪去一般,城堡中的一切都清晰地浮現於他們的感知之中。
“哇哦……”李/明夜喃喃說道。她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主堡角落有一個簡陋的、與豪華城堡格格不入的、充斥著陳舊腐臭血肉的房間。
房間裡有不少形製古怪的器/具。根據一些器/具上粘連的半新鮮的血肉組/織、以及乾淨器/具上的磨損痕跡來看,那些器/具應當是刑/具,使用頻率也頗為頻繁,但以她的見識與對人/體結構的了解,一時間都不能完全洞悉那些刑/具的用途……毫無疑問,宅邸主人精通折磨之道,同時也不吝於在這方麵折騰出他人見所未見的全新花樣。
不得不說,其中有些花樣即使對李/明夜而言也相當新鮮。她一邊感知那些奇特的刑/具、推斷它們的功用和效果,一邊不甚在意地隨口道:“我以為紮爾先生精通心靈魔法?這一屋子花裡胡哨的刑/具,都不如一個B級原力·讀心管用。”
“我覺得這些東西不是用來審訊的。”靳一夢以一個前專家的身份作出了中肯的判斷,“哪有審訊會用到胸骨鉗和肋骨剪啊?又不是胸外科手術。指甲鉗還差不多。”
“您是指‘狗舍’麼?”阿斯代倫忽然插話,語氣頗為異樣。
“狗舍?”李/明夜的語氣頗為詫異,甚至還睜開/慧眼遙遙瞟了一眼,再次確認了那些血肉組/織並非屬於犬類。實際上,這麼仔細一看,她覺得牆上那張人皮似乎有些眼熟……而理所當然的,她也就明白了這間“狗舍”的功用。她不由嘖了一聲:“我能理解愛好或刑罰,但時間和精力是何其的寶貴?他應該把自己漫長的壽命用在好好修/煉,而非研究17種不同款式的剝皮鉗和究竟該往麻繩裡塞多少根針。假如他這樣乾了,也許今天就能撐到見我一麵——我一直想要一個足夠強的血族,可惜所有符合我要求的血族,都先一步變成了弗蘭克的美餐。”壹趣妏敩
阿斯代倫本想開口。他想要略微訴說一些這些年經曆的苦楚,即使能說的那部分還不及他親身經曆之萬一,以此獲得他們的同情;他想要使用一些華麗的詞藻,歌頌弗蘭克對他們的拯救,對二人進行一番吹捧,以此贏得他們的好感……但他打量二人,立即意識到這些對他們沒有任何作用。
也許今天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可以被歌頌的正義拯救,而是邪/惡被更高層次的邪/惡所終結。阿斯代倫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為此感到恐懼,以及……一絲迷醉,為那“更高層次的邪/惡”所展現出的自/由與力量。他還是閉上了嘴,隻露/出一絲有些勉強、但仍然算是得體的微笑。
除了“狗舍”之外,城堡裡十分忙碌。1247個除了不怕陽光之外孱弱如同新生的血族、17隻亡靈不死生物,以及受心靈奴/役的49名奴仆,正一趟一趟地從地/下監/牢裡搬運屍體,將其放置於即將消失的陽光之下,任由其迅速風化成塵。不得不說,這個做法乾淨衛生且環保,但二人在察覺到的第一時間裡,還是互相對視一眼,迅速戴上了口罩。弗蘭克本人正在地/下監/牢裡,身旁是岡恩,以及一名心靈輕度受控、認知略微受阻、但依然算是強大的土著法/師,這名法/師正滿頭大汗地施展魔法,將那陰森恐怖的地/下監/牢塑造成另一種形狀……
靳一夢稍微觀察了一會兒,在團隊頻道裡笑道:“你打算把地/下室改成訓練場?”
“不,我打算建一個能儲藏十萬瓶酒的酒窖,然後讓血裔們每天給一瓶酒的瓶頸紮上一朵蝴蝶結,以此來打發永生。”弗蘭克沒好氣說道。正常來講,約克伯爵對待文森特之外的同伴時不會如此暴躁,可見“突然獲得一千多個血裔”這一事實,確實對他的心態造成了成噸衝擊。“當然是訓練場,見鬼,還得弄個血裔宿舍,這座城堡的地上部分可裝不下這麼多人!該死的紮爾。等這件事辦完,我要把他的屍身喚/醒,然後再殺他十次。”
“拜托,大哥,你他/媽多少講點理。你闖進彆人家裡,把人殺了房子占了孩子收了,還嫌人家家裡裝修不好?”這事兒不說還好,一說簡直是地獄笑話,靳一夢自己都忍不住樂了。
“彆聽詹姆的,反正我覺得你乾的對極了。而且這兒裝修是挺不好的,確實要改。改的時候順便給我搭個實驗室啊。”李/明夜趕緊說道,“就按圖特加大教/堂那個實驗室的樣子造個房間就行,不過這次的通風管道和垃/圾道造大一點,我想弄幾個巨魔來。”
“恕我拒絕,路易斯。我絕不在住所——尤其是我自己住所的地底或附近給你建實驗室。”弗蘭克冷靜而又果斷地拒絕了頂頭上司的無理要求,並迅速轉移話題,“你們的房間已經布置好了,先去休息吧,阿斯代倫會為你們引路。天啊,我真是受夠那些被心靈魔法弄成白/癡的仆人和顱骨裡空空蕩蕩的骷髏架子了,今天過後我要立即解散他們……”
阿斯代倫顯然用不著弗蘭克或靳李二人出口催促。實際上,從一進大門開始,他就殷勤地將二人引向了住所。
弗蘭克為他們安排的住所位於一座塔樓,塔樓的每一層皆由花窗走廊與主堡相連,與主堡的關係相當緊密,卻是完全獨/立的。它的高度看起來近乎險峻,然而因樓層挑高之故,總共不過4層,合計3個主臥、5個次臥與5間傭人房,擁有一個完整的大廚房,並且每一層都有不止一個盥洗室與一個巨大的會客室。李/明夜在卡洛城的城堡裡也有數個這樣的塔樓,據說是用來招待尊貴的客人,或是來長住親戚的。根據她彼時管家的介紹,普通客人或小住親戚還不夠格住這種塔樓,一般是主堡或次堡裡找幾間臥室加幾個傭人房就打發了。
很顯然,那時的李/明夜並沒有足夠尊貴的客人,也更加沒有親戚要來長住,而紮爾先生身為本宇宙土著,交際狀況竟然跟她一樣——這座塔樓已經有近兩百年沒有啟用、甚至沒有養護過了,因此所有器/具陳設都需要進行購置、更換或魔法煥新。目前大家隻搞定了第四層的主臥,許多人還在塔樓裡上/上/下/下地忙碌。為了彌補這一點,阿斯代倫極貼心地帶二人繞了遠路,在漂亮的花園裡稍微逛了一圈……他或許是希望花園的美景能略微抵去塔樓內飛揚的塵土與滿目的頹敗,又或許是希望他的兄弟姐妹們能在二人抵達之前,至少把四樓主臥附帶的盥洗室給拾掇出來。..m
“聽起來我們需要一個合格的管家與一整支家務團隊,但由於你特殊的家庭情況,恐怕我們無法通/過雇/傭的方式得到這種服/務。好在你有足夠的血裔……你可以告訴他們,每一個強者獲得力量的第一步,都是從打掃衛生和做飯開始的。”李/明夜忍笑建議道。她略一停頓,忽然又有些好奇:“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的血裔有1731人?”
“之前是。”弗蘭克漫不經心道,“紮爾的血裔中,絕大部分都是他派人在這兩百多年裡騙來或掠來湊個儀式人頭的,並非是自願追求這被詛咒的永生。有幾個人在完全搞清狀況後,告訴我希望能夠‘有尊嚴地在陽光裡逝去’,我允許了。還有一些人希望離開博德之門,去其他地方尋找變回活人或抵禦血渴的方法,或僅僅是單純的旅行,在我離開之前多看一看陽光下的費倫,我也允許了。至於其他呢,意誌薄弱,又貪得無厭,在吞噬數名近親同族之後無法抵/抗血脈詛咒,變成了由瘋狂和本能支配的弱/智野獸,被我處理了。這些血裔嚴重缺乏血族社/會的基礎常識,竟不知道近親之血的詛咒……不得不說,這令我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李/明夜幾乎沒有跟弗蘭克聊過私事,因此聽到這話還有些費解:“唔?”
“通常來說,不同宇宙的血族會在足夠漫長的時光與教訓中,都會總結出一套相似的行為規則,比如謹慎地發展血裔,認真地教/導後代,隱蔽地享受永生。血液是力量,血液是知識,血液同時也是記憶,而記憶代/表了可以被敵人使用的線索。但總有一些血族,智力低下,野心蓬勃,偏偏運氣不錯,竟然沒有受到來自這個世界的足夠教訓,自以為獲得了一些力量,就加倍地囂張/狂/妄起來。”弗蘭克頓了頓,淡淡說道:“但運氣總有用儘的時候。比如這個紮爾,又比如,當初把我變成血族的那個白/癡。他們最終都受到足夠的教訓了。”
與李/明夜的一無所知不同,靳一夢很自然地接話:“而且他們的教訓都是你,這不巧了嗎。”他笑道,“你說要是沒有你來,紮爾的這些血裔中,會不會也出一個像你一樣的?”
“你是想問我對阿斯代倫的看法吧?我雖然沒玩過那個該死的遊戲,但不幸生活在文森特身邊,又更加不幸地長了耳朵。所以那個遊戲的大致劇情我還是知道的。”弗蘭克哼了一聲。很顯然,指派阿斯代倫去接二人是他有/意而為,以此來滿足同伴對遊戲劇情人物可能存在的好奇心——在原版遊戲的劇情和一些次級衍生宇宙中,終結紮爾性命的正是“不知名冒險小隊”之一的阿斯代倫。“你不如先說你的看法吧。”他笑道。
“我嗎?我就覺得這家夥想法太多,行動太少,膽子也太小。鏈子拴久了路都不會走了。”靳一夢不甚在意地評價道。雖然交集其實並不多,但一個精通心靈功/法的古道修行者完全可以洞悉他人心靈最隱秘的所在。
“因此他一點都不像我。”弗蘭克語氣淡淡,從發音到咬字,都透露/出一種獨一無二、卻並不令人討厭的傲慢,一如闡述再平淡不過的真/理。“這世上無人像我,縱觀整個混沌海的萬千世界,也隻有一個我。所有世界中的每一個他都不可能像我一樣……但當他習慣了自/由,也真正明白何為自/由之後,還有一絲可能變得比現在略好一些。至少不能像現在這麼糟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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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很大,寬敞豪華,采光優良,還有一個附帶有小型花壇的大露台。但李/明夜進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屏退所有奴仆,關牢全部窗戶,拉緊重重窗簾,點起照明水晶燈裡的微型魔法球,甚至還設了一個嚴密結實的魔法屏障……
靳一夢冷眼看著她忙活,心知來者不善,但他也沒出聲,由著李/明夜將自己拉到茶桌旁。她重重一推,他便順勢一屁/股坐進沙發裡,迅速調整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你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