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靳一夢想了想,“比平時好吃?”
“不,難吃得一塌糊塗,我爸都吃不下去,我哥硬著頭皮吃了幾筷子,也不行了。這菜最後就沒上桌。”李/明夜笑道,“我家裡人多,而我伯母嬸/嬸和舅媽他們呢,平時也不太會做飯,都是家裡的阿姨做,但過年期間家裡的工作人員可能會回家,年夜飯人又多,所以做飯比較麻煩。我家的年夜飯一般都是從酒店請人過來做的,大家也都不去管這件事,反正到時候直接吃就行了,結果那一年呢,我四嬸學了一個甜品,非要下廚房做給我們吃,我大媽二媽她們就拉著我媽去看熱鬨,最後不知怎麼的,她們一人做了一道菜。有專/業大廚指導嘛,切菜配菜都是他們團隊的人來,繞開了很多難點,我大媽做的就還行,二媽做的一般吧,四嬸做的我吃著有些太甜了,但我哥很喜歡,五嬸做的顏色很奇怪,但味道還不錯。唯獨我媽,看在奧丁那隻獨眼的份上!那道菜大概是風味茄子,我以前吃過才能認出來,但她做的吧……反正我一口吃下去,又麻又辣還全是湯,直接把我嗆住了。”
靳一夢聽得直樂:“調料放多了,收汁兒沒收好?”這道菜他也會做。
“或許吧,反正我是怕了。我媽還很不服氣,回家後想要再做一次……那次做得也不怎麼樣,好在我哥能咽下去,所以輪不到我受罪。”李/明夜也忍俊不禁。她又從靳一夢的煙盒裡抽/了一根煙,正想直接叼進嘴裡,他趕緊遞上打火機。她便低頭湊過去,以凡人的方式點火,又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至於其他事……嗯,我小時候很喜歡跟堂/哥堂弟他們一起玩。大人都在打牌聊天,小孩子比較無聊嘛,就到外麵院子裡玩。”
“你們都玩什麼?”靳一夢好奇問道。他是真好奇,這大戶人家的孩子,過年都玩些啥啊?
“我們在院子裡放煙花放炮仗,在小湖的冰麵上滑冰。對了,有一次我三堂/哥把冰麵弄了一個小窟窿,我們就從窟窿裡放擦炮,擦炮會直接從水下衝出去,然後爆/炸,冰麵就會以起爆點為中心擴散開一圈又一圈的裂紋,我們就把這項娛樂稱為‘玩魚/雷’。我們還組建了對立陣營,以隨便什麼雜物充當‘船隻’,互相用‘魚/雷’攻擊對方的‘船隻’,假如‘魚/雷’發射/出去,恰好在‘船隻’下方爆開,那‘船隻’就被擊沉了,假如不夠準,那或許得兩三發‘魚/雷’才能擊沉。評判‘魚/雷’對‘船隻’造成的損傷,需要一個公認鐵麵無私,或……口才好到能說服所有人的裁判,於是我把我哥從屋裡拖了出來。那是一場好激烈的海戰啊!最終戰場滿目瘡痍,冰麵到處是坑,以至於我們要走上冰麵‘開船’時都得格外小心……但結果是我贏了。而這正是我需要我哥的原因。”
“看你們這群小屁孩把人家湖給造的,這下彆人想滑冰都滑不成了。”靳一夢笑道。
李/明夜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爺爺家的湖。”
“……呃。”
“其實那個湖並不大,我隻有小時候覺得那是個湖。現在想來,那大概隻是一個比較大的花園池子罷了,跟我們在西海莊園裡那個差不多,隻是中間多了一座假山、池邊有許多自然造型的景觀而已。”李/明夜說道,“你彆打岔,到底想不想聽了?”
“聽,聽……您繼續說。”
“還有一年,我四堂/哥找到了一個材質堅/硬的圓筒,隨後又找來一塊木板,把圓筒平放,將木板置於筒上,做成一個平衡板,人就踩在木板上,稍不留神就會左右搖晃。這說來很無聊,其實很好玩,而且並不高,摔下來也沒什麼事,就是比較丟臉。說起這個,每次春節期間,我爺爺家的保安隊都非常緊張,我們在哪裡玩,他們就一定要在附近看著。”李/明夜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有一次,我找到一條特彆直、特彆長,甚至還有像護手一樣的兩條分叉的樹枝,哇,那簡直是天降神器呀!就算未來哪一天,我真把傳說中的軒轅劍握到手裡,也未必能抵得上那一刻的快樂。我抄起我的神劍就去找三堂/哥,心裡想著一定要狠狠抽他一頓,我要跟他決鬥!真正的戰士,就該用決鬥來決定堂屋裡那台電視機遙控器的歸屬!結果我還沒走出十米遠,神劍就被保安隊的人沒收了。”
靳一夢聽得忍不住大樂,樂到一半忽然一頓,他想起了自己陪同李/明夜回原生宇宙時,所見到的那個墓園……墓碑排得滿滿當當,然而冰冷空寂。她在大雪裡輕/撫墓碑,查看每一個名字。這是我三堂/哥,她那時微笑著對他介紹。我竟不知道,他的時間也已經到了。
時間是世界上最無情的魔法,靳一夢心想。好在他們跟永遠拘泥於混沌海一隅的凡人不同,假如他們變得夠強,那一切都可以挽回。他笑了一笑,將李/明夜攬進懷裡:“人家保安打個工也不容易,誰能想到這大戶人家的大小/姐,白白/嫩/嫩的小丫頭,平時也就捉個迷藏啥的,過年了玩的也這麼不斯文。打海戰,玩炮仗,玩平衡板,撿樹枝決鬥,嗬!得虧沒給你找到下水道蓋兒啊牛糞啊茅坑啊這些,不然你肯定得給它炸了。”
“你以為我是你嗎?這些鬼東西聽上去就臟兮兮臭烘烘的,我才不會去碰這些。”李/明夜嫌棄地撇撇嘴,她小時候調皮歸調皮,卻一直都是很乾淨的。“不過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在地毯下方鋪一層摔炮’的點子不錯,可惜我那時沒想到這個。”她神情裡還透著些許遺憾。
靳一夢不由失笑:“呦,還記得這個啊?那你記不記得我還給你說,我那次這樣乾了之後跑得不夠快,結果被打慘了?”
“愚蠢,這種事當然不能親自乾啦!而且你就一個人,但我既有哥/哥,也有弟/弟,我怕什麼?哪怕是我親自做的,也有的是人給我背黑鍋。”李/明夜笑嘻嘻地說道。她頓了頓,頗有些意猶未儘:“好久沒炸點東西玩了,我上次炸東西,炸的還是德國魔法部……明天采購的時候,得多買些煙花爆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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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堵車,二人到家時已經很晚,但因為這次不同於上次的突然襲/擊,乃是有提前告知之故,家裡已經為他們打理好了一切。
整個房子的地暖開得熱/烘/烘的,打掃得乾乾淨淨,犄角旮旯都被抹了一遍。靳一夢的所有茶壺茶杯都被又洗又泡,拾掇得閃閃發亮,空蕩蕩的衣櫃內部還放上了新買的香薰,是李/明夜上次過來時使用的牌子與味道。床/上鋪了嶄新鬆/軟的被褥,連幾十斤重的床墊都拖到院子裡翻來覆去曬過數次,盥洗室裡所有用/具一應俱全。林以蘭和趙姐坐在客廳裡望眼欲穿,廚房桌上擱著炸好的酥肉丸子、一大碗草莓、一大碗青提與一大碗山東大櫻桃,灶台邊還有一塊醃漬好的牛排等待下鍋。雖然靳一夢宣稱自己二人在飛機上吃過了,但老太太還是擔心他們路上堵太久會餓肚子。
靳李二人自然是不餓的,但多少都有點饞——尤其是靳一夢。他自從上次回老家之後,又自己在家裡做了好幾次肉丸子,但奇怪的是,做的依然不是那個味兒。李/明夜尚在跟林以蘭寒暄,就見他把大包小包往屋裡一搬,隨即一頭紮進餐廳裡。老太太把靳一夢養大,何其了解他?見狀也顧不上李/明夜,緊跟著衝了進去,果不其然發現他正伸手抓丸子吃。
“先去洗手!”老太太神威凜凜的一聲斷喝,出手如電,一巴掌拍在靳一夢手背上。啪的一聲,甚是響亮。
“啊!哎呀我餓死了,先吃一個再洗。”靳一夢一邊叫嚷,一邊換另一隻手抓了一個,忙不迭塞/進嘴裡。趙姐一溜小跑進廚房,拿了兩雙筷子出來。
今年有靳一夢回家,趙姐就可以真正放假了。趙姐是本地人,往年春節期間,多是半天半天地休息——老太太雖能自理,但趙姐不放心,晚上還要回來照看。如今終於家裡有人,自然可以解/放。
靳一夢一到家就落實了這件事。他給趙姐放了好幾天假,從年二十九(明天)直接放到初八,又給她塞了一堆“國外”(機場)禮品,多是巧克力、電子產品等,還有一雙國外大牌的球鞋。其時是2012年,國外的月亮暫時還比中/國圓,帶洋文的進口貨都還是好東西,趙姐自然十分感激。除此之外,他還另外給趙姐包了兩個大紅包,一個給她本人,另一個給她剛上高中的兒子。
等這一通忙完、行李也全部安置完畢,已經深夜。趙姐都扛不住去睡了,老太太精神頭卻挺好,還坐在餐桌旁,興致勃勃地跟正在吃宵夜的二人分享老年大學裡發生的諸多趣事。比如誰誰談起了黃昏戀,誰誰攝影課上掏出的設備比老/師還好,誰誰和誰誰爭著當班長,誰誰自恃書法水平比老/師高就瘋狂翹課還擾亂課堂紀律,最後被請了“家長”……雲雲。直把二人逗得樂不可支。
自從徐少秋將他們家菜地包給園林公/司,老太太成天沒事乾難免無聊,他就把林以蘭塞/進了附近一所社區老年大學裡。那老年大學風景優美,環境設施優良,教學質量良好,學/員素質也很高,多是一些退休老/師、退休乾/部之類,堪稱是一票難求。不過老太太對此還是頗有微詞,她衝二人抱怨,說英語老/師留了太多作業,尤其適逢春節假期,作業更是一大堆,她根本就做不完。
靳一夢問完作業量後,發現其實也就那麼一點兒,遂義正辭嚴地拒絕了老太太幫做作業的要求:“這才多少?自己的作業自己做。”氣的老太太豎/起眉毛罵他。李/明夜見狀,忍笑表示可以代寫練習題,而且還可以模仿筆跡,擔保老/師肯定分辨不出來……但單詞還是得林以蘭自己背的。
像老年大學這種性質的學校,教學目的主要是為了滿足老年人的社交娛樂需求,期末考/試一般都附帶答/案,平時當然更不會有抽查默寫之類的測驗,因此練習題做不完還有個臉麵問題,但隻背單詞壓根就跟沒有一樣。林以蘭目的達成,當然是開心得不行,又對著李/明夜一頓猛誇,還順便踩一捧一,狠狠埋汰了一通自己的大外孫/子。靳一夢倒也無所謂,含笑聽著,埋頭狂吃,不時還耍個貧嘴,逗得老太太一會兒笑一會兒罵。終於他見時間太晚,遂宣布自己吃飽了,大家趕緊洗洗睡——明早還要出門大采購呢。
林以蘭聊得正是興起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儘,靳一夢隻能嚷嚷著飛機坐久了太累想睡,強行把老太太塞/進電梯,隨後又回到餐廳。這時李/明夜正在收拾餐桌。她將吃剩下的水果歸進一個碗裡,又拿起保鮮膜蒙上,他見狀便去收拾碗筷。雖然一貫都是位高權重、仆從如雲,就連家中也有家務機器人鞍前馬後地伺候,但鬥獸場的科蒂夫婦在眼前有家務活兒的時候,還是更習慣於像尋常夫/妻那樣,你一把我一把地親手做一做的。
“我現在是真琢磨給徐少秋那個丫頭包個四合院了。反正真要買也買得起,就是得把倉庫裡黃金拿出來換,黃金又無所謂,資源點裡要多少有多少。實在不行,咱們去中幾個彩/票嘛!”靳一夢一邊笑著說,一邊將幾個碗碟兩雙筷子一起放進廚房水槽裡。這點東西用不著洗碗機,他就打開水龍頭,拿起掛鉤上的清潔海綿,擠了點洗潔精開始洗碗。“老年大學,虧他怎麼想到的。要是我,嗯,頂多也就找幾家旅行社?讓老太太出去旅旅遊?也就這樣了吧。”
李/明夜將水果放進冰箱裡專門儲藏新鮮果蔬的艙室,又抽/了一張廚房濕巾抹桌子。“你就算真包了,他也不敢收吧!我建議你收起你的暴發戶思維,彆給人家添麻煩。”
“也是哦。”靳一夢尋思了一下,“那就還是去金樓吧!買個首飾,長命鎖啥的,我再刻個符文上去?算了用不著。這世界裡大概不能出現太強的符文,弱的嘛……嗯,弱的就更用不著了。隻要是我送的,應該刻不刻符文都一樣。”
“我記得我在滿月的時候收過一種禮盒,裡麵是長命鎖、一對手鐲和一對足鐲。不過金子這東西你也知道,大小合適的戴著太重,至少我當時是挺討厭它們的,重量合適的呢,看著又太小太薄,不夠實,也不夠暴發戶,你肯定不滿意……算了,想必金店的售貨員比你我更有經驗。”李/明夜漫不經心地接話,“現在看來,徐少秋對‘高歡’不怎麼樣,但對‘靳一夢’呢,還真是不錯。”
“那個啊!那應該算是‘高歡’自找的。”靳一夢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在他最後的凡人時期,他除掉了在心靈最深處將其視為半個父親的吳奈溫/的勢力,因此情緒極不穩定,做事容易發癲走極端,現在仔細想想,他有不少行為都是在刻意找死,後來果真死了,也算求仁得仁。“高歡已經死了,死了活該,不用管他。大過年的不提這個,提他乾嘛,多晦氣啊?還是想想明兒要買啥吧。”
李/明夜一時還真被問住了。“我不參與家裡春節活動的籌備工作。”她回憶了一下,“在北/京的話……我爺爺家裡過年比較麻煩。家裡會掛紅燈籠,還會‘掃歲’,就是大掃除。我們得動手乾活,不用多乾,象征性掃幾下地,剩下的交給傭人就可以了。這大概是一種儀式吧?”
“嗯,那明天買個新掃把回來。”靳一夢此時已經洗完了碗筷,遂擦完手離開廚房,拉著李/明夜回了臥室。他打開衣櫃門,拿出兩套睡衣放到床/上,又開始翻內/衣。
“家裡還會準備一大堆年畫,給我們拿回去貼到自己屋的窗子上,不過那種老版的年畫應該很難買了,就是那種故事年畫,我有一整套西遊記。還有那種老式絨花……要是有見到就買一下吧,沒有就算了,我在杭州就沒見到。可能不是市麵上能買到的。”李/明夜靠在牆上,抱著手臂繼續回憶,“我爺爺會寫很多春聯,除了大門、堂屋和後門會貼上之外,主要是給我們拿回家貼。除夕當天要祭祖,初二祭財神,其實也就是隨便燒幾炷香,然後在餃子裡包一個小金元寶,看誰能吃到。對了,初一到初五的主食都是餃子,初一還得吃素。”
“這個我家也是。不是指金元寶,就是初一吃素餃子。哦對了,我家也會賭彩頭,不過塞的不是金元寶,就一分錢硬幣。”靳一夢笑道,“我最討厭這條規矩了,他/媽/的封/建迷/信,害得老/子吃個餃子跟探地雷似的,還耽誤老/子吃肉。”他是無肉不歡的那類人,一頓飯沒吃肉就跟沒吃過飯一樣。
“嘴裡罵‘他/媽/的封/建迷/信’,也不妨礙你每次曆練之前去白塔噴泉裡丟銅板啊。”李/明夜說到這裡不由莞爾。
“圖個吉利嘛。”靳一夢笑道,“我這人很實在的,要是礙著我了呢,就是打/倒他/媽/的封/建迷/信,要是沒礙著我呢,那就是大吉大利,阿彌陀佛,呸,白塔保佑。”
李/明夜拿起衣物,走向盥洗室打算洗澡,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明天我們去買幾盆水仙。既然要過年,沒有聞到水仙的味道,總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靳一夢也拎起睡衣和內/衣,跟在李/明夜後麵進了盥洗室。他口/中漫不經心地數著:“嗯。那明天要買的就是,鞭炮,煙花,零食,菜,衣服,手表……”
“等等。”
“還有文森特那台什麼什麼什麼相機,拿去給老太太在班上同學麵前嘚瑟一下,給她撐麵子。還有水仙花,紅燈籠,絨花,西遊記年畫,春聯,小金元寶,金樓……”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