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每天光是吃喝拉撒都不知要吃掉用掉多少?東西,又要產出?多少?汙穢。專門?負責采買的內侍出?不去,整個皇城裡的人吃什?麼喝什?麼,很快就堆積起來的汙穢之?物又往哪裡堆,這可都不是忍一忍就能忍得?過?去的事。
尤其原本該出?宮的官員都被留了下來,陛下的聖旨隻說了讓人留下來,可沒說要餓死渴死這些?大臣。皇城裡的水都是當天派人去城外幾口專門?的甜水井裡運回來的,現在人出?不去水不夠用,那到底是打算先餓死誰。
這些?事聽起來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沒一件不要緊。說是圍得?跟鐵桶似的皇城,其實在皇後的點頭下也有不少?人走小門?出?了宮。
現在多一個病重的武承安而已,眾人也不覺得?太反常。等到皇後宮裡的人跟著孫嬋心身邊的宮女,找到武承安臨時休息的地方?時,孫嬋心的大轎已經?停在門?口。
第94章
還沒等拿著皇後腰牌的大宮女出聲,孫嬋心身邊的總管太監福全德就?快步從屋裡出來抬手攔住。
“丘太醫在裡麵施針,經?不得?打擾,有什麼話等會兒再問。”
武承安剛進宮沒多久就?發覺出不對,侍衛就?近把他帶到的地方算是官員們上朝,或等待麵聖時用來落腳等待的班房。今天沒有大朝會更加沒有等候召見的臣子,正好能讓武承安歇歇腳。
說是班房也算有個小小院落,兩個侍衛守在院子門口,原本剛剛人都在裡邊的。偏丘太醫一來就?說武承安經?不得?吵鬨受不住憋悶,讓人都退到院子外麵等著,他等會兒要下針更加不能打擾。
兩個侍衛雖跟武承安不認識,但他們跟司馬儀都熟得?很。雖說在宮裡當差的侍衛跟朝中大臣和世?家子弟都要保持距離,才能讓陛下用得?放心,但架不住司馬儀是個自來熟的。
他跟武承安的情況又?不一樣,司馬將軍早早地就?給兒子在軍中謀了個閒職。司馬儀這人,世?家子有的小毛病他都有,但好在能放得?下身段,跟普通將領士兵混在一處,不是那等死要麵子的草包。
劉懋陵還沒從南疆回來時,他就?已經?跟京城內外的駐軍禁軍侍衛守衛都打好了關係。人人都知道司馬家的少?爺一門心思想要守住將軍府的榮光,雖然不是個能上戰場的料,但卻?是個能交往的人。
全京城都知道司馬儀跟武承安關係最好,有了這層關係,丘太醫說院子裡不能站人,兩個侍衛也就?賣了武承安一個麵子出來守在院門口。
福全德一抬眼,孫嬋心身邊的宮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身就?拉過皇後派來的宮女溫聲細語寒暄客套,就?是說什麼都不讓她進院子。
而院子裡除了武承安和丘太醫,還有半路打暈帶路的太監折返回來,翻牆進院的劉懋陵。
他雖然還沒弄清公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已經?確信自己的所有兄弟們,要麼在進宮的路上,要麼已經?被人帶去偏僻的宮殿裡看押起來。他要想掌握主動權,就?一定不能留在宮裡。
武承安現?在身子算不上強健,但是也和以往那個病秧子不可同日而語。要他裝病光咳幾?聲還不夠,丘太醫往他身上紮了幾?針又?灌了半碗冷茶下去,看著他很快變得?難看起來的臉色,才點點頭。
“老丘,你這針紮下去真的沒事?長安好不容易養好些的身子,萬一有什麼後遺症,可不是鬨著玩的。”
“行了,這時候還說這個。今天要是出不去,你我?都死在宮裡麵,也就?用不著操心這個了。”
丘太醫已經?囑咐過,行了針喝了冷茶胃會疼,過後仔細養些日子影響不大。武承安不在意這個,自己這個身子自己最清楚,且還到不了要死的時候。武承安不想死,更不想功敗垂成,他必須把自己和劉懋陵都帶出宮。
有了這樣的武承安,丘太醫很快就?出去讓人直接把大轎抬進院子裡來,福全德和大宮女兩人故意堵在門口,正好攔住侍衛和皇後身邊宮女的視線。
直到幾?人看著一道人影閃進大轎裡,兩人才裝作?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上前去攙扶此刻連走路都有些艱難的武承安。
被軟手軟腳扶上大轎的武承安,又?被福安從側殿裡間找來一床棉被,緊緊蓋在身上。原本蒼白得?沒一點血色的臉頰,又?活生生被烘出一層薄汗。
臉頰兩側更是泛起一片病態的潮紅,偏薄唇又?透著淺紫,這麼一襯原本七分假的病秧子,也成了十分真。
連被孫嬋心派過來壓陣的太監總管福全德看著都心驚,一時分不清真假,忍不住握住武承安從棉被裡露出來的手掌,“大爺您再撐一會子,咱們馬上就?到家了。”
孫嬋心這麼多年沒生育,她身邊的侍女太監都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看重?武承安這個外甥。
見他這幅生死不明的模樣,福全德也不禁露出幾?分恓惶,看得?一旁的侍衛內侍也打消了大半的疑慮,不再攔著德妃娘娘的大轎往宮門口去。
到了宮門口,大轎不出預料又?再次被攔住,這一次守門的侍衛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即便有皇後的腰牌開道,侍衛還是堅持要掀開大轎轎簾。他們不能違背皇後的懿旨,但是也不能輕易把人就?這麼放出門。
福全德沒想到侍衛這麼較勁,當即簾嗓音都拔高了些,“兩位大人,咱家知道你們也是奉命行事,可大人也彆糊塗,你們得?的命令是真,咱家手裡拿的腰牌懿旨也不是假的。耽誤了我?們大爺的病情,你們可賠不起。”
跟了孫嬋心幾?十年,福全德也沾了幾?分德妃的脾性,在整個宮裡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年輕的時候孫嬋心還沒成為德妃時,他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收斂的脾氣吃了多少?虧。
有人勸他收斂些,他卻?咧著被打腫的嘴角說,自己的主子是這個脾氣,自己是主子的狗就?也得?是這個脾氣。
現?如今德妃和福全德主仆的脾性宮裡人儘皆知,他非要強著不肯讓人看大轎裡的武承安,兩個侍衛還真就?不敢貿然動手。還是大轎裡突然傳出幾?聲虛弱的喘咳聲,才打斷了兩邊的對峙。
“福公公,把這個給大人們。”
一隻纖瘦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轎簾,打斷了兩邊的對峙。他手裡拿著的是一張銀票,即便他離侍衛也不過一抬手的距離,卻?也隻把銀票遞給福全德,十足一副矜貴公子的派頭。
緊跟著武承安又?主動掀起轎簾,大轎再寬敞一眼也就?望到底了,“大人,我?這身子骨實在是不爭氣,勞煩了兩位大人,等日後必是要重?謝的。”
武承安嘴裡說著要重?謝,眉間卻?是帶著幾?分不耐煩。襯著他蒼白的臉色,看上去就?更加能震懾人。幾?個侍衛都毫不懷疑,要是今天自己再得?罪武承安,過後這個病秧子肯定是要找麻煩的。
銀票是武承安現?從荷包夾層裡拆出來的,五百兩的數額夠大了,也不算太誇張。這個數侍衛們隻會覺得?武承安是害怕宮中有變不願留在宮裡,要是給得?再多恐怕就?要疑心他到底為什麼這麼急了。
拿了銀票,又?有了侍郎府的震懾,德妃的大轎終於從容不迫地從皇城出來,一路走到侍郎府也沒停,轎夫直接抬著轎子進了東院,又?等到安福把院門關嚴實,把院中奴仆儘數揮退。
確定半個外人都沒有了,已經?‘奄奄一息隻剩一口氣吊著的’的武承安,才抱著棉被滿頭大汗從大轎裡出來。
武承安扔了被子一把抱住強裝鎮定但已經?嚇得?臉色發白的孟半煙,又?衝被喜媽媽和劍蘭扶著,幾?乎要哭成淚人的孫嫻心說道,“娘,彆哭了我?沒事。”??!?! ! !
扔了棉被的武承安臉上的紅很快就?退了大半,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看上去已經?比方才好了許多。
孟半煙被他抱住的瞬間,已經?反應過來大半。這會兒又?拉過他的手掌,手心裡雖然出了一層薄汗但還算溫熱,呼吸有些雜亂但還不算濁重?。這樣的狀態雖然比不得?剛剛出門那會兒,但也比兩人成親前好多了。
“你裝的?”
“也不全是裝的。”
武承安生怕孟半煙不高興,趕緊把手背上現?紮的針眼露出來給她看,“丘太醫給我?紮了針又?喝了冷茶,現?在還胃疼呢。”
武承安拉著孟半煙往自己胃脘上摸,果然是硬邦邦的一大塊,按壓的力氣大了點還把自己疼得?齜牙咧嘴的。
氣得?孟半煙想打又?舍不得?,不打又?不解氣,隻好強壓著脾氣伸手在他腰眼上掐了一把,暗示他這事且還沒完。
“四皇子呢?還在宮裡?”
“多謝嫂子想著我?,我?在這兒呢。”
妃嬪的大轎都底下有個不大的隔層,冬天的時候拿來放炭火,人坐在裡麵就?能暖烘烘的。
知道孫嬋心是派了大轎過來兩人就?立馬清楚她的意思,劉懋陵先一步進轎子蜷縮著躺在隔層裡,這才偷天換日蒙混過關從宮裡出來。
現?在終於安全了,武承安忙著跟孟半煙解釋又?顧不上他。堂堂四皇子又?隻能灰頭土臉地從隔層裡爬出來,那樣子狼狽得?夠嗆。
兒子從宮裡出來了,還把四皇子也捎帶著弄出來了。這讓孫嫻心整個心都安定下來,問都不問一句兒子在宮裡有沒有碰上武靖。
就?一邊派人去請王蒼過來給兒子診脈,一邊吩咐喜嬤嬤派人把東院書房牢牢守住,不許人再進來了。
不過從宮裡出來不是萬事大吉,甚至隻是另一個開始。劉懋陵和武承安在書房一鑽就?沒再出來,期間孟半煙依舊把侍郎府裡裡外外攥在手裡圍得?像個鐵桶。
中午之?後,進了宮的大臣們家裡就?基本都察覺出不對來。消息靈通些的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消息不靈通的也在上躥下跳的打聽?消息。
先一步往侍郎府來的果然是謝家,謝銓的品級除了大朝會都不用上朝,今天自然沒進宮。
但他在定州就?養了一群閒人替他掃聽?消息,如今回了京城也沒改了習慣。鼠有鼠道,他得?到隆興帝病了,還把許多臣子和皇子都扣在宮裡的消息比好些大臣還要快。
得?知了武靖今日也在宮裡,謝銓便起了要來侍郎府接走女兒的心思。他打的就?是趁人之?危的主意,謝銓這人心不正但到底舍不得?謝姨娘這個給自己寄了幾?萬兩銀子的女兒。
可誰知道了門口,不管他軟硬兼施怎麼說,侍郎府連門縫都沒開一條。最後聽?得?煩了,門房上的小子乾脆把前一夜的洗腳水潑了出來,兜頭澆了謝銓一臉,這才把人臊走。
跟著沒多久司馬儀也得?著消息過來,他比謝銓聰明,直接繞到東院一側的角門上,求了守門的婆子去給孟半煙傳話,這才做賊似的進了侍郎府。
第95章
王蒼來得很快,一起過來的還有阿柒和小拾。
自從孟半煙進了侍郎府以後,小拾就沒再正經擺過攤子,而是把先前在潭州的老本行又撿了起來。
他身後有阿柒和孟半煙撐腰,不缺錢也不怕挨打?,很快就在南城站穩腳跟,甚至還學著阿柒當年收留他那般,也養了幾個小乞丐小偷兒?。
不過十二歲的小拾看上去已經很穩重,進了屋不亂看不亂問,給孟半煙打?了個招呼便徑直走到?她身後站著,彆人沒問他就不說。
這是他到?了京城之後學到?第一件事,不要再像在潭州那樣裝成?一個小孩子,京城裡沒人會因為你年?紀小,就讓自己占便宜。在這裡,一定要讓人覺得自己能乾可靠,才能有?活路。
王蒼先給武承安把脈,看過他手背手臂上被紮的幾個穴位,就明白丘太醫是打?的什麼主意。
“老?師下的針隻?是暫時阻滯了長安的血氣運轉,看上去唬人些其實?沒什麼大問題。放在尋常人身上睡一覺也就沒事了,長安身子弱些,我開兩副藥吃吃也就好了。”
王蒼是孟半煙的娘家人,他第一次來府裡時,武承安就吩咐下去府裡上下都不許慢待。
如今王蒼給自己這個表妹夫開藥,也比之前要狠心許多,武承安一聽又要吃藥頓時臉都綠了,那樣子看得一旁的阿柒都忍不住毫不避諱地笑出聲來。
倒是坐在一旁的劉懋陵滿心滿眼都是好奇,他沒見過阿柒這般明明是女子打?扮卻又佩劍而行的女人,更加好奇她如何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還能這般鎮定坦然,雖談不上輕慢但也絕沒有?畏懼的。
也許是劉懋陵打?量的眼神過於不遮掩,阿柒忍不住皺起眉頭,直直抬眸看回去,“四殿下如何這般看著草民,草民身上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這話說?出來,武承安最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阿柒這人來了京城以後漸漸也學會了文縐縐的說?話,有?時進府裡來遇上孫嫻心和武靖,倒也能糊弄糊弄。
但這文氣也就學了個殼子,真碰上叫她不高興不舒服的人,管他是皇子還是天?王老?子,她也保準能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當著這麼些人的麵被阿柒問到?臉上,劉懋陵多少有?些尷尬。可看著半倚在暖榻上的武承安和把阿柒拉到?身側,明顯要護著的孟半煙,他的心緒又很快平複下來。隻?抬手在自己鼻梁上摸了兩把,不再多說?什麼。
“殿下,這個時候還是說?說?正事吧。”見劉懋陵這幅姿態,孟半煙很自然地把話接過去,“小拾,說?說?現在街麵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是,東家。”小拾見孟半煙讓自己說?也不瑟縮,往前邁了兩步從兜裡掏出兩頁皺巴巴的紙,“這是今天?早上開城門起,東南西北四張門出入城的情況。”
都說?鼠有?鼠道?,上頭要變天?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往往並不是大家世族,而是市井底層的那些人。因為上麵一點兒?不起眼的動靜和變故,就能讓底下這些人一天?的飯轍落了空。
從昨晚起宮裡就沒再出來人,平時收夜香的、等著給皇城挑水的苦力、被攔在城外等不到?內侍來接的新鮮菜農,都敏銳地覺察到?了不對勁。
有?些人謹慎怕事,既知?道?不對就早早地躲了。但還有?些人每天?賺的錢正好就夠一家子這一天?的嚼穀,今天?沒賺錢回去就要挨餓。
所以即便沒有?活兒?被專門的工頭遣散,也隻?能硬著頭皮留下來,有?的去了碼頭找散工,有?的蹲在城外路邊等,等等看是不是過會兒?就又有?活乾了。
這麼一來,今天?城裡明顯就多了些找活兒?乾的人,大家再互相?一打?聽,很快就能知?道?是皇宮裡出事了。
不過老?百姓嘛,皇宮在他們心裡那不就是瓊漿玉液滿地淌,酒池肉林似的地方,今天?沒人要菜沒人倒夜香也算不得什麼要命的事,甚至還有?人戲謔著猜,是不是皇帝老?兒?真萬萬歲,已經不用吃不用拉,成?仙了。
這些話他們說?來都是笑話,但聽在小拾耳朵裡卻心不由自主往下沉。之後他又讓手底下那幾個小孩兒?往各處城門城外去看過,記錄好所有?數據之後,才找到?阿柒一起來的侍郎府。
“宮裡的采買後來還是出宮了,隻?不過那些個內侍說?什麼都不肯雇苦力,都是自己在乾活,這種事以前可從來沒有?過。
從宮裡出來的還有?一些騎馬往城外去的,看不出是哪裡的侍衛,那衣裳製式我從來沒見過。”
“之後我又往幾個城門都去看過了,進城人最多的是西城門,等了小半個時辰就數出來不下五十個喜雲樓的人進城,還個個都是練家子,這裡麵絕對有?問題。”
小拾腦子轉得快為人也機靈,雖然跟著阿柒吃不得練武的苦,隻?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但要他看旁人是不是會武藝,還是一看一個準的。
“你確定?”武承安和劉懋陵都是剛從宮裡逃出來的,再結合小拾的話,宮裡到?底因為什麼出事,基本能猜個大概。
“確定。”小拾很堅定的點點頭,“過年?前喜雲樓突然遞帖子給東家,後來事情沒成?但我留了心,就往喜雲樓去了幾次。”
“他們那裡麵的人跟彆處酒樓裡的小廝的打?扮就不一樣,連鞋底子都是一個樣式,比彆處的厚些。旁人或許不在意,但有?心人還是能分辨出來。”
因為從武承安那裡知?道?喜雲樓是大皇子的產業,還是他養掮客的地方。所以小拾起初也沒在意喜雲樓的人怎麼那麼多練家子,現在回頭再想想,才發覺自己還是眼界太窄想得太少了。
幾人聊得認真,連什麼時候秋禾端著熬好的藥過來都不知?道?。還是司馬儀找過來時,才看見放在外間隻?剩幾分溫的湯藥,武承安也難得不跟孟半煙磨蹭,端起瓷碗一飲而儘。
交換過信息的幾人都清楚,隆興帝這次生病和突如其來的動作,肯定都跟大皇子有?關。而眼下劉懋陵所要做的決定隻?有?一個,是靜觀其變還是主動出擊。
武承安和劉懋陵、司馬儀是入夜之後離開的。司馬儀拿著孟半煙給的趙大的假路引出了城,京郊大營的駐地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真算起來正好比喜雲樓的位置多了一倍。
之前不知?道?大皇子在喜雲樓養私兵,就不會有?人往這方麵想。現在再回過頭來看,原來處處都是大皇子處心積慮的算計。
隻?要他不反,京郊大營的兵馬自然也不會進京護駕。他反了,且不說?死士行動隱蔽又快,就算京郊大營知?道?了也肯定不敢輕舉妄動。
等到?宮裡得了消息派人下聖旨,他們再進京來勤王護駕時,恐怕皇帝的人頭都涼透了。
現在隻?能讓身上有?武官職位的司馬儀拿著劉懋陵的令牌去京郊大營要人,要是此?舉能成?說?不定還能趕在大皇子之前,先把喜雲樓裡的死士一網打?儘。要是不成?,起碼也能讓京郊大營警醒起來,彆到?時候出了事還什麼都不知?道?。
武承安則跟劉懋陵一起回了四皇子府,他們能從小拾碎片一樣的線索裡猜到?大皇子做了什麼的原因,就是因為劉懋陵也乾了跟他一模一樣的事情。
隻?不過劉懋陵的膽子更大,他從南疆帶回來的人一部分擺在明麵上,四皇子府解封以後就名正言順充當了四皇子府的守衛之責。
剩下兩百精悍藏在暗處,是等到?劉懋陵回到?京城覲見過隆興帝之後,才分批從各個城門口進來,悄無聲息藏進四皇子府中。
劉懋陵明裡暗裡的人馬加起來隻?有?五百,要是宮裡出了變故是逃出京城還是攻進皇宮,都必須快速決斷。
所以他和武承安必須守在四皇子府裡,萬一真有?什麼事,劉懋陵帶兵衝進皇城,武承安替他鎮守後方,這個時候劉懋陵才更加確信,自己能依托信任的人隻?有?武承安和司馬儀。
看著兒?子出門走遠,孫嫻心的心又跟著懸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兒?子心中有?丘壑,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兒?子的丘壑這麼大,一時間心裡也說?不好是欣慰還是擔心。
“母親,夜深了回去睡吧。”
“半煙,你說?他怎麼就不能……”
不能安安心心在府裡當個富貴閒人呢?後半句話孫嫻心沒說?出口,也說?不出口。
要是武承安真的一點野心都沒有?,此?刻武靖被困在宮裡,家中上下就隻?能傻呆呆地在府裡等著,又或者?是像京城大部分人家那般,上躥下跳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打?聽消息。
“母親,長安是武家的兒?子,他要是跟尋常老?百姓一樣,沒見識過山頂的好風光,做一輩子富貴閒人自是最好。可他見過,就無法再甘心了。”
孟半煙握住孫嫻心的手,“長安是您的兒?子我的丈夫,我們得讓他去。能成?功咱們娘倆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撈個誥命當當,實?在命不好失敗了,我陪著母親便是,不怕的。”
也許是孟半煙的勸慰,又或者?是無可奈何,孫嫻心到?底點點頭轉身回了正院。離開前又把府裡的腰牌留給孟半煙,正式把府中所有?的權利都交到?她手裡。
孟半煙有?個極大的好處,就是有?自知?之明。這個時候自己那些賺錢的門路人脈一點用處都沒有?,自己現在唯一能做好該做好的,就是守好侍郎府,不能讓武承安為了自己和孫嫻心分心。
順道?再讓阿柒和小拾,把皇宮裡出事了的謠言散播出去。不要怕離譜不可信,她要的就是整個京城儘快亂起來。
畢竟四皇子不在宮裡的消息早晚會被其他皇子知?道?,皇宮裡老?這麼穩著可不行,隻?有?皇宮趕緊亂起來,劉懋陵才能動起來,才有?機會帶人進宮。
第96章
謠言總是越邪乎傳得越快,阿柒又是個比孟半煙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得了孟半煙一句你自己看著辦,不?用考慮傳出去的話真不?真,就真的半點顧忌都沒有。
僅僅過了一夜,整個京城就已經傳遍了包括但不?限於‘陛下在寵幸妃嬪的時候馬上風了’‘陛下把皇子們都扣在皇宮裡全殺了’‘大皇子反了,連皇後的腦袋都被他砍下來了。’一大堆越聽越駭人,越聽?越荒謬的流言。
即便皇後為此?連發兩道?懿旨出宮,要京兆尹和九門提督一起把這些散播流言的人全抓了,也半點?用處都沒有。
甚至當天下午又多了一個新的傳言,其實陛下是被皇後給軟禁了,皇後因為無子想要扶持國舅外戚,已然起了異心?。
皇後得知了這?個消息起了個倒仰,要不?是孫嬋心?在一旁勸著,說不?定就真氣死了。
但很快她就氣不?起來了,因為被困在宮裡的大皇子終於咂摸過味兒來,又或者說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弑父奪位了。
隆興帝近年來即便不?算昏庸無道?,也稱得上一句平庸懦弱,政事絕大部分都是由內閣幾?個老大人在操辦主?持。
宮中的內侍明麵上全都效忠陛下,但私底下誰還沒有收過銀錢紅包,誰還沒有能互通消息的皇子大臣呢。
所以即便是把所有皇子們分開看管,互相見不?到?對方?,也還是很容易就能買通內侍打探消息。
隆興帝會決定把皇子們扣在宮裡侍疾,為的就是騰出手讓暗衛們出宮去把喜雲樓一鍋端。
其實要不?是隆興帝突然病倒,他並不?會選擇這?麼迂回的手段。現在自?己能倚仗的隻有暗衛和半個沈皇後,他不?能也不?敢出任何差錯,他還不?想死,這?個皇位他還做夠。
也許是病中的人更多疑,隆興帝現在下的一切命令都是為了牽製。
把兒子弄進宮裡是為了牽製他們在宮外的勢力,把臣子裡扣在宮裡是為了牽製他們不?能為了在宮外聯係他們的門生故吏,讓無子的沈皇後掌管皇城,是為了牽製那些有兒有女的妃嬪。
剩下皇城裡的所有太監、侍衛、禁軍就隆興帝就更加誰也不?信。所以當沈皇後提出不?能讓進宮的皇子們互相見麵以防勾結,得分開侍疾時,隆興帝猶豫了一小會兒也就同意了。
這?是沈皇後替劉懋陵能爭取的最多的時間?,也是她下定決心?之後,能替他冒的最大的險。
按著序齒來排劉懋陵排在第四天侍疾,四天時間?足夠長?了。要是隆興帝能鏟除喜雲樓,病情也穩定下來,沈皇後還能瞞天過海再把劉懋陵偷進宮裡來,到?時候誰也不?知道?四皇子是什麼時候進的宮。
要是喜雲樓和宮裡萬一有什麼變故,劉懋陵人在宮外也比留在宮裡強。至少現在瞞住了隆興帝他不?在宮裡的事,就徹底占據了主?動。
第一個侍疾的是大皇子,父子兩人一個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半邊身子麻木藏在錦被裡,一個跪在地上冷汗淋漓,皇子們都已經被關了一夜,人人都知道?這?是要出大事了。
大皇子也在猜測是不?是自?己養死士的事被發現了,但他不?敢顯露半分,更不?敢抬眼去看隆興帝的眼睛。跟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父子,大皇子早已習慣在隆興帝跟前掩飾起一切,這?才是最好的保命的法子。
寢殿裡熏著味道?極其濃鬱的熏香,但大皇子還是隱約聞到?一股不?潔的味道?,不?過他不?敢問更不?敢說,隻能老老實實跪在床榻旁,接過內侍手中的瓷碗,一勺一勺給隆興帝喂藥。
隆興帝曾經自?詡過老當益壯,診脈吃藥他一向不?喜。這?會兒要不?是想要磨一磨自?己這?個大兒子,這?碗藥還不?知道?得重熬多少次,他才會勉強喝兩口。
銀勺?著顏色濃膩味道?酸苦的藥汁喂到?嘴邊,隆興帝會故意抿一半漏一半。
大皇子這?種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人哪裡會伺候人,每次藥汁順著隆興帝的嘴角滑落,他都得耐著性子用手絹把自?己父皇嘴角的水漬擦乾淨,這?麼一來他也不?得不?靠得床鋪和隆興帝更近。
隆興帝當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湊近了打量自?己這?個長?出狼子野心?的長?子,更是要故意磋磨打壓自?己大兒子的傲氣與野心?。
不?是想要篡位嗎?那隆興帝就要讓兒子看清楚,他的命和將來都是被自?己牢牢攥在手心?裡的。自?己準他生他才是大皇子,自?己要是想他死,他就沒有活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大皇子此?刻是隻能忍氣吞聲在隆興帝跟前當個乖兒子。
但人性這?個東西?向來是經不?起考驗更經不?起折磨的,隆興帝隻記得要牽製要掌握每一個人,卻忘了狗急都要跳牆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況是自?己的兒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大皇子從隆興帝的寢宮裡出來,被麵生的小太監領著往回走時,心?裡的疑慮和不?安就越發壓製不?住,他看著遠處閃著昏黃燈火囚禁自?己的屋子,突然停下腳步。
“其他皇子,你都見過了?”
“回大殿下的話,陛下有旨非常時期不?許殿下們同時侍疾,奴也不?曾見過其他殿下。”
小太監的回話很生疏,一看就是剛從底下調上來的生瓜蛋子。大皇子見問不?出什麼所以然,隻能先皺著眉回到?偏殿自?己的屋裡。直到?將近子時,睡不?著翻來覆去躺在床上,才猛然恍悟過來自?己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自?己雖說被暫時圈禁,但一整天下來總要吃喝拉撒總有使喚宮女太監的時候。但同是被關在偏殿裡,有兩間?屋子卻過於安靜了。一整天除了一日三餐送進去,就再沒有彆的動靜,這?裡頭有問題!
大皇子到?底年長?,在宮裡埋的釘子也比弟弟們深。即便到?了這?個局麵下,他依舊能想法子找到?十?幾?年前留在宮裡的老人兒,幫自?己去查探清楚。
最後在天將明之際終於得到?準確的消息,老四和老五屋子裡都沒有人。前腳得到?消息,後腳大皇子就下定決心?要反。
好在自?己早早地就跟手底下的門客和謀士約定過,要是哪天皇城出事自?己陷在宮裡出不?來,當天他們就必須讓喜雲樓的死士進城,隨時準備攻陷皇城。
現在他已經顧不?得隆興帝是不?是真的知曉了自?己的謀劃,他隻知道?自?己一定要先下手為強,要不?然先死的一定是自?己。
打定了主?意之後,大皇子還是召喚了自?己留在宮中的老人,想法子出宮去報信,而自?己也趁著夜色翻窗而逃,把當年自?己留在宮裡的侍衛內侍全部集結在一起。
他已然決定了,要是死士能殺進宮來是最好。要是不?能他也要拚死一搏,帶人殺進隆興帝寢殿,自?己這?個皇子最終做不?成儲君當不?成皇帝不?要緊,但他一定要拉著自?己那個好父皇一起下地獄。
身為隆興帝的長?子,大皇子曾經無數次感慨過自?己時運不?濟。但這?一次,老天爺好像終於站到?了自?己這?一邊。天濛濛亮正是禁軍交接的時候,大皇子終於等到?了遠處隱約不?明的拚殺聲。
大皇子的死士一路砍殺闖到?宮門口的時候,沈皇後和孫嬋心?已經指揮禁軍把各處宮門要塞牢牢守住,這?是兩人眼下唯一能做的,其餘的就隻能聽?天由命,指望在宮外的劉懋陵能果決些,彆錯過這?麼個大好的機會。
禁軍一大半在守宮門,剩下小半中的大半又分散到?後宮各處,再剩下的人便都守在沈皇後宮中。
原本沈皇後是要撥一部分人去隆興帝寢殿的,可人去了沒一會兒又回來了。領隊的副將一臉鐵青的回稟說陛下身邊有暗衛守護,不?讓他們留下。
禁軍可以說就是皇帝的私兵,要是皇帝連自?己的私兵都不?肯再信,這?就未免過於讓人寒心?。
沈皇後又想起孫嬋心?跟自?己說過的話,原本還剩下一丁點?兒軟的心?也徹底硬下來。
隆興帝不?要正好,沈皇後立馬又下令讓他們轉道?去這?幾?天被扣在宮裡的大臣那裡守著。畢竟內閣那幾?個老頭和武靖都還在宮裡呢,保住了他們,往後新皇登基還要額外記自?己一個人情。
內閣宰輔們的班房不?比皇帝和後妃們的宮殿,一排低矮的屋子比大人們府裡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
為了不?遮擋後麵宮殿的巍峨,倒座房的屋頂比一般房子要更低一些,窗戶也小四四方?方?像個豆腐塊,夏天即便外麵吹著風裡麵也透不?進多少。如今天氣還冷著,炭盆擺在屋裡煙熏火燎的味道?又散不?出去,實在是個冬涼夏熱的‘好地方?’。
內閣幾?個老大人,年紀最輕的去年剛過完六十?五的大壽,年紀最大的首輔大人還有兩年就八十?了。被扣在宮裡這?兩天雖然沒餓著冷著,但也被耗得一個個氣虛頭疼,連說話都帶著喘。
剛開始首輔和次輔還嚷著要見皇上,兩天熬下來兩人也不?吵不?鬨了,大家心?裡都清楚眼下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隆興帝活下來了還好說,活不?下來自?己這?幾?人還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一定了。
隻有從小習武還算年輕的武靖還能頂事,聽?到?宮門口傳來廝殺的動靜顧不?得旁的,從門外看守自?己的侍衛手裡要來一把鋼刀,領著幾?個侍衛把屋裡的老大人們團團圍住。
到?底是勳貴人家養出來的爺們,武靖比誰都清楚這?是要亂了。更清楚不?管是誰造反,自?己這?些目睹了一切的朝臣都不?一定能活。
既如此?,那就不?如拚一把。守住了不?僅能保住性命,說不?定日後還有翻身的機會。守不?住?守不?住就守不?住,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有了這?樣的念頭,幾?個侍衛加上武靖一時間?還真砍殺了好些個亂衝到?自?己這?邊來的死士。等到?沈皇後派過來的禁軍趕到?時,也就隻有年紀最大的首輔大人被嚇得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