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的清明春風料峭,沒出太陽便一下子涼下來。醫館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會兒在前堂坐診的是王大舅。
“舅舅,外公在後麵還是在家裡,我找外公有事商量。”
“在後院呢,過去吧。”
孟半煙是家中獨女,也是王家唯一的外甥女。都說娘親舅大,兩個舅舅從小看孟半煙就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王蒼走前麵進來,王大舅不過抬頭看了一眼,問一句出診情況。等瞧見跟在後頭的孟半煙,這才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一副彌勒佛的樣兒。
孟半煙很少這個時辰過來,等看完手頭的病人,王大舅也跟著往後院來。進門就聽見侄女一句:“外公,我想給我娘去張家提一提親事,您覺著怎麼樣。”
平地一聲雷,嚇得正在喝水的王蒼嗆了個驚天動地。王大舅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背,把人趕出門去咳嗽,不讓他待在屋裡哼哧癟肚地咳。
王老爺子也唬得不輕,端著茶碗的手都抖了兩下,茶水晃出來濺在手背上都沒感覺,胸脯急促起伏著,想說什麼可張了兩回嘴又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孟半煙見不得老頭兒這樣子,起身繞到老爺子身後,笑嘻嘻地給老爺子揉肩膀,“從小我就跟外公好,外公有什麼話還不能同我說?”
孟山嶽年少喪父喪母,自己打拚出一份家業。雖也把孟半煙看得重,可還是習慣了不苟言笑。祖孫兩個直到孟海平去世,相依為命著才日漸親近。
孟半煙小時候爹在家的半年圍著爹轉,沒在家的半年就總往外公家來。
王老爺子喜穿道袍,每次見著外孫女都會遠遠地就張開雙臂,孟半煙就跟小雞崽兒一樣撞進外公懷裡,然後被袍子緊緊包裹住。
袍子裡是外公身上常年不散的藥香,那是小小半煙覺得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怎麼突然又想起這件事,你娘都多大年紀了。再嫁,怕是外人要笑話。”
王茂林緊皺著眉頭,自己這個外孫女有主見有本事,早早地沒了爹,是他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一個。
“外公您拿這話來敷衍我就沒意思了,咱們家要是那等迂腐人家,您都不能讓我隔三差五就過來。外麵不還老說您總縱著我回外祖家不像話,這又不怕人笑話了?”
當年女婿剛死頭兩年,王茂林是想把女兒接回來再給她找個好人家,可誰知道之後親家母親家公又相繼撒手人寰。
不說守著孝不好把女兒接回娘家,想想獨留外孫女一個人,再沒了娘陪著,王茂林光想一想就心疼得很,如何還能再提讓女兒另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