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蔭藹藹間,在一陣琅琅玎璫聲中,一身玄衣華服的俊美男子搖搖晃晃坐在高頭駿馬上醉意醺醺徐徐而來。
噠噠的馬蹄聲,伴著男子手裡還攥著的酒囊上係著的幾串陳舊鈴鐺玎璫作響。
男子半眯著眼,已然半醉,麵容削瘦蒼白,是種病態的慘白,映襯剛灌了酒水紅豔豔的薄唇,極致的美感,卻也讓在場的眾人膽寒心驚。
虛瞥一眼依然指著男子的景長霽:這是不要命?還是受刺激過大?
先不說小王爺性情詭譎,常以戲弄人取樂,景家兄弟二人到了他手上能不能活另說;再則小王爺一日中有七八個時辰要麼在醉酒中,要麼正在醉的路上,最不喜旁人打擾,絕不可能會答應。
彆說太子,連皇上都不會逼這位祖宗做事。
太子順著景長霽的手指瞧見來人,眉頭輕蹙,翻身下馬,神情難辨:“小皇叔。”
其餘人也緊隨其後下馬,單膝跪地。
來人不疾不徐的駿馬被擋住去路自行停下,玎璫環佩音消失,男子不耐煩掀開眼皮,慘白的皮膚在刺目的日光下近乎透明。
衛殷居高臨下俯瞰眾人,目光落在最近的太子的身上,懶洋洋提起敞開的酒囊灌了一大口酒水。
酒水入口,他蒼白俊美的麵容稍顯正常,薄唇濕潤,鮮紅如血,形成古怪滲人的美感,眼神陰鷙:“太子賢侄,這是作甚?”
半睜開的冷目輕掃眾人,最後落在一身血早就死透的霍二身上,稍稍坐直身體:“莫非……在玩射人靶子?倒是有趣。”
眾人打了個冷顫:要命,人命在這位眼裡果然如同無物。
太子在這位小皇叔開口要箭前出聲:“小皇叔,死的是霍相爺府的二公子,找到時身邊有一塊雙魚玉佩,整個大衛僅此一對。景安侯府的大公子當時手握殺死霍二的凶器,人證物證皆有,按理說理應送進大理寺。”
衛殷耐心告罄:“與本王何乾?”
太子睨景長霽一眼,繼續道:“景二公子不願將景大公子送入大理寺亦或刑部,他想讓兄弟二人待在小皇叔府中。”
衛殷看廢物般瞥了太子一眼,嗤笑一聲。
沒開口,侮辱性極高。
所有人垂下眼,輕吸一口涼氣:這位爺也太不給殿下麵子。
太子難得沒動怒:“景二公子四年前救孤一命,當初孤承諾還他一個恩情,不知小皇叔可否應允?”
“救過你?”衛殷難得抬抬眼,尋摸一圈,目光落在渾身血跡赤足站在一處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眼,“就是你?”
景長霽拱手鞠了一躬:“是臣子。”
衛殷居高臨下,無人敢抬頭,更無法揣摩對方的心思。
景長霽無法忽視由上而下打量的目光,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他在賭,輸贏與否,在此一舉。
太子一直未等到衛殷開口,鬆口氣:“既然小皇叔不願,孤……”
“誰說本王不願?”衛殷打斷太子的話。
太子一怔,意外抬眼,對上衛殷不甚耐煩懶散的閒適模樣:“本王應下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氣,為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祖宗。
太子:“……”
他詞窮,卻也了解這位,一錘定音。
太子轉頭看向景長霽,眸色深深:“小皇叔既已應允,三日為期,孤會派大理寺查詢此案。三日後若依然霍二的死與你兄弟二人有關,孤會親自帶人送你二人入大理寺。”
景長霽斂下眼:“喏。”
太子應下此事,加上救命之恩,無人敢反對。
太子讓人帶上霍二的屍體離開,春獵也隨之結束,頃刻間此處隻剩幾人。
景文惟剛脫困,立刻脫下外袍裹住隻著單衣的景長霽。
此時還是三月,晨起露重,景長霽腳麵身上皆被打濕,溫暖襲來才察覺身體早已冷得毫無知覺。
景長霽回神,阻止景文惟去脫靴子:“大哥,我沒事。”
“可……”景文惟也滿身狼狽,他此刻腦子都是懵的,昨夜他明明睡在帳篷,一早醒來卻在此處,雙手握著匕首,趴在霍二屍體上。
他驚嚇退後,下一刻卻被人圍住。
直到聽到雙魚玉佩,他腦子一嗡,記得昨夜二弟離開過帳篷,誤以為霍二是二弟所殺。畢竟二人曆來不和,數有爭執,是汴京出名的不對付。
景長霽去看馬上的衛殷,一轉眼的功夫對方再次昏昏欲睡,那通人性的駿馬瞧人群散開,繼續噠噠朝前,又是一陣玎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