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管家上前回話:“回老夫人的話,大郎君晨時去了族中,眼下正與族老們商議抬棺喪儀,以及白宴的條陳。奴才方才已派人傳話去了,大郎君此時應在回來的路上。”
周老婦人頷首,“讓他直接去清輝堂來見我。”
清輝堂是老夫人的居所,常年鎖著。
周夫人方才來時遣了婢女去灑掃,“一時匆忙,清輝堂塵土飛揚,不好久坐。婆母不若挪去東舍稍坐片刻,待得清輝堂收拾妥當,再挪回去。”
周老夫人說不必:“事兒料理了,我便走,耽擱不了多久。”
這是什麼意思?
周夫人見她不欲詳說,邁步入內,匆匆與二房小叔子對視一眼,揣著糊塗跟在老人家身後。
清輝堂占地頗大,是當年老夫人的寢居。
自老夫人走後,這處隻有一個上了年歲的婆子看門戶,故而眾人甫一踏進,最先湧入鼻端的便是陳年腐朽的味道。
“母親,您舟車勞頓,此處實在不能住人。”
周二老爺開口勸人:“您就聽大嫂一句,去東舍住幾天不好嗎?”
周老夫人未置一詞,正堂東位的圈椅是乾淨的,吩咐人生個炭盆進來,而後一卷身後披風落座,閉目盤珠,一副隻待他人來的安然。
周二老爺便不開口。
周夫人見勢,壓低聲音吩咐下人,先把幾處緊要的地方擦拭過,儘快送茶水來。
第一道滾熱的茶湯咕咕入盞,周宴的身影出現在清輝堂的門口。
周老夫人似有所覺,霍然睜眼。
遠遠看著長孫步伐矯健,長身玉裡地站立堂中,眼前恍惚,仿佛老太爺年輕時的身影與孫兒此時重疊起來。
“給祖母請安。”
周老夫人很快回神,虎口處的佛珠穩緩地撚著:“聽說,你把你親爹活活給氣死了?!”
周宴往二叔座前看了一眼:“聽說?祖母聽誰說?”
周老夫人一瞬停住動作,吊在半空的佛珠猛地撞出幾聲不合時宜的聲響。
“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看你二叔做什麼?你二叔臉上寫著答案嗎?”
周宴端正神情,“回祖母問,孫兒不曾把親爹活活給氣死。父親乃是因突然得知妾室偷人、二郎非他親生血脈,腦後崩脈,急發病症而過世。”
周老夫人盯著他:“妾室偷人,二郎非大房血脈,可有真憑實據?”
周宴中氣十足:“暫無尋到。”
“那便是沒有!”
周老夫人喝道:“捏造庶母與叔輩通奸、汙蔑手足血脈,進而直接引發生父離世,周宴,祖母可曾有說錯?”
“自然不對。”
周宴道:“二叔與柳氏私會,孫兒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絕不會錯。至於人證物證,經年累月難以追查,卻也不是一點痕跡都無,隻需幾日即可。”
周老夫人見他信口斷然,便又陷入沉思。
佛珠一顆顆重新撚動起來,周宴從那失了節奏的聲響中聞到風雨即將到來的氣息。
“你們先出去,二郎留下。”
周老夫人忽然開口。
周宴與周夫人次第退下,卻未走遠,隻在廊下遠些的地方等著。
屋裡的二老爺看一眼上首氣勢不減年輕時候的母親,抿下發乾的唇舌。
“柳氏是否與你有過一段?周青究竟是不是你的血脈?”
周二老爺急著出聲:“當然不......”
“想清楚了說!”
周老夫人截斷他話頭:“宴哥不是個昏頭的。他既開口說幾日後會查清,必然是掌握了什麼線索。我生養你一場的份上,今日給你坦白的機會。
你若堅稱清白,我可一信。但若來日宴哥拿出罪證,你百口莫辯,便再無餘地。到時,周家這身皮,你不脫也得脫,白身素手,隻能滾得遠遠的。”
周二老爺斟酌良久。
片刻後,扶額長歎,實在沒臉抬頭見娘。
周老夫人便明白了。
冷哼一聲:“你與你父親倒是性情相投,骨子裡風流,連親兄弟的女人都敢偷。”
周二爺叫屈:“柳氏原先就是我院裡的,伺候過我。誰知我年底歸家,人被您隨手送給大哥,做上了暖床婢女。真要說,是大哥搶了我的女人才對!”
“你覺得委屈,為何不尋我要人?怎麼又偷偷背著你大哥與柳氏滾上床榻?”
周二爺嘴巴快:“我一時氣急!”
男人對自己□□裡做下的事兒,有幾個願意負責的?
周老夫人冷眼看二子:“尋什麼借口!這話哄哄自己便罷,沒得說出來惡心我。”
周二爺敗下陣來,灰頭土臉的:“母親,這事兒怎麼辦?宴哥捉著不放,柳氏和周青還關著。對了,寶哥送到您那兒,他可還好?”
周夫人沒搭理他,隻問:“你媳婦呢?”
周二爺:“她病了,秋娘伺疾,兩個人都在舍裡躲著,不願意出門。”
周老夫人看一眼身側的婆子。
婆子領會她眼神,快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