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徐回周平靜回身,“晚上好。”
宋出嶺已經換了套休閒服,他笑著說:“大舅三舅和我媽都出門了,你沒吃晚飯餓了吧,讓廚房給我們煮點宵夜?”
徐回周同意了。
兩人去了餐廳,很快廚房送來了宵夜,徐回周要的骨湯掛麵,宋出嶺是蟹黃拌麵。
徐回周安靜吃著麵,沒有和宋出嶺說話的意思,宋出嶺不動聲色打量著他,片刻主動開口,“回周哥回來住得還習慣嗎?”
徐回周執湯勺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才回,“哪方麵習慣?”
他從容不迫反將一軍,宋出嶺愣了幾l秒,先掛起笑容,“都行,生活上,相處方麵啊,你撿願意說的聊。”
徐回周回得簡單,“都習慣。”
宋出嶺“喔”了聲,執筷卻沒動作,“回周哥你也M大的吧?說起來我們還是校友。”
“哦,你是在讀還是畢業了?”徐回周仍是安靜吃麵。
言下之意,不關注他,也不在意他。
宋出嶺打小就是眾星捧月,天之驕子,還是第一次被如此忽視,他不動聲色握緊筷子,麵上仍是笑容,“我去年提前畢業了。”
徐回周微微頷首,就沒再接話,他隻讓廚房煮了半碗麵條,這時已經見底了,他放下筷子,“你慢用。”
“回周哥,你好像不太喜歡我?”宋出嶺突然放下筷子,苦笑一聲,“是不是溯哥說了什麼?他對我有些誤解,總認為我是故意搶走他的關注。”
“抱歉,我的長相容易讓人誤會我很冷漠。”徐回周忽然笑了,“你也誤會了,阿溯私下沒提過你。”
宋出嶺籲了口氣,“太好了,我真擔心你不喜歡我。”他笑容真誠,“回周哥我不是說場麵話,我見到你就有特彆親切的感覺,很想親近你,這就是血緣羈絆吧。”
徐回周笑笑,端起水杯喝水。
宋出嶺又說:“差點忘了正事,回周哥,我媽讓我回來是找奶奶的一件黑色外套,我很少回來,你幫個忙一起找找。”
他抓住徐回周手臂,拉著他起身就走,“你知道奶奶的衣帽間在哪兒嗎?我都忘了,是不是往左……”
徐回周放下水杯,沒有反對。
在發現宋出嶺身上有沈嶼澈的香水味,他就確定了和沈嶼澈深夜密會的男人就是宋出嶺。
沈嶼澈要再次試探他,無非隻剩下——
開衣櫃。
沈嶼澈知道他恐懼衣櫃。
在曙光之家,沈嶼澈見過他對著衣櫃抽搐昏倒。
那時他昏迷了整個下午,再次醒來,是一間很小的房間。
夕陽從海棠花玻璃裡照進房間,沈嶼澈眼睛紅腫得像魚泡,看到他醒了,豆子一樣大的眼淚啪嗒掉到他臉上,沈嶼澈撲到他身上,哭得像是昏倒的是他,“嗚嗚嗚,哥哥你怎麼了呀,哪裡還疼嗎?嗚嗚,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死了。”
小
孩的眼淚不斷掉到他身上,胸口那一塊衣服很快染濕了,熱熱的,很溫暖。
他突然覺得沒那麼難受,沒那麼疼了,他笨拙地安撫著沈嶼澈哭得一聳一聳的背部,認真說出了他的秘密。
“我沒事,我……是怕看到媽媽的影子。”
他永遠忘不了,他歡歡喜喜抱著一大包小熊餅乾,到處沒找到媽媽,最後找到了衣櫃。
他和媽媽躲迷藏時,經常藏到衣櫃裡。
媽媽也藏在衣櫃裡!
他輕輕放下小熊餅乾,抬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笑出聲音,踮著腳靠近衣櫃,忽而用力拉開櫃子。
“媽媽我找到你……”
吱嘎、吱嘎……
木門板發出老舊的聲響,媽媽的脖子掛在紅色絲巾上,時不時隨著絲巾輕輕晃一下,兩隻眼睛鼓出來,一動不動看著他。
……
沈嶼澈聽傻了,烏黑的大眼睛吃驚望著他,他很慌張,小聲辯解,“我、我媽媽不是瘋子,她不是精神病,我、我也不是,我——”
他被小小的,溫暖的身體擁抱住了,那個小人兒學著他剛才的動作,很輕很輕順著他的後背,“可憐的哥哥。”
他聽到沈嶼澈軟軟的聲音,“以後我來幫你開衣櫃!你就不會暈倒啦。”
一周後——
一對夫婦買了許多零食來看他,準備領養他,隔天曙光之家就傳出他父母自殺,他是精神病小瘋子的消息。
最後那對夫婦改領養了另一個小孩。
沈嶼澈氣得眼睛通紅,要去揍一個小男孩,“嗚嗚嗚,我要打他!他答應我不說的!嗚嗚哥哥對不起,是我亂說話害你沒有家人了。你打我吧哥哥……”
他彎身摸摸他頭,“我有家人了啊。”
沈嶼澈的眼淚掛在睫毛上,懵懵懂懂望著他,“誰呀?”
他認真擦掉他的眼淚,“你們。”
——
“回周哥,你那櫃子有嗎?”宋出嶺見徐回周站衣櫃前不動,眼眸危險著眯起,嘴角卻掛著笑意。“我這邊沒找到。”
徐回周從容不迫,推開了衣櫃。
在過去的十年前,他無數次練習過開衣櫃。
他不是不懂人心險惡,隻是曾經,他願意信任他視若親人的朋友。
直到躺在腐爛的崖底。
從那時起,他比任何人都更會算計。
衣櫃裡,掛著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徐回周在宋出嶺複雜的目光裡,取出一件黑色外套,側身微笑,“是這件嗎?”
宋出嶺笑容淡去幾l分,他接過外套,“是。”
徐回周不疾不徐關上衣櫃,“還有其他事嗎?”
宋出嶺試探完畢,就笑著說:“沒了,謝謝哥,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哥你去休息吧。”
徐回周淡淡點頭,離開了衣帽間。
門關上瞬間,他手指劇烈顫抖起來,母親那張失去生氣的臉,不斷在他眼前閃現。
那是他心底永遠最抗拒的一幕。
無論如何練習,他能控製情緒的極限,隻有五分鐘。
必須立即離開。
徐回周雙腳仿佛灌進了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漫長的回廊瞬間變成了扭曲的萬花筒,隻剩下黑色、紅色,血液從天花板,牆壁上不斷滲出,絡繹不絕落到他額頭、眼皮、鼻尖,嘴唇……
口腔裡彌漫開那令人作嘔的鐵鏽腥味。
他什麼也聽不見了,耳畔回蕩著他越來越激烈的喘息。
忽然,一聲開門聲穿透濃重的黑暗而來。
那是宋出嶺的開門聲。
他得再堅持一會兒,他需要馬上離開這兒。徐回周這樣想著,身體卻不是他的了,他清晰感覺到,他身體倒向漩渦一樣的地麵。
就在這時,一縷熟悉的氣息襲來,徐回周被一隻手拉進了另一種黑暗,隨即——
哢。
門鎖無聲落下。
同時宋出嶺講著電話出來,他瞥了眼空無一人的回廊,壓低嗓音。
“他沒有任何異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