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看出常檸月的不適，便近身上手扶住身子有些微顫的常檸月，“夫人，我們出來已經有一會兒了，回去吧。”
“梨落，認識那個騎著馬走在馬車右側邊上的那個人嗎？”常檸月輕推開梨落的手，直挺起後背，她看著自己護下的同胞護送著她熟悉的敵人，一時間隻覺著心底一片酸軟。
梨落順著常檸月的描述尋去，隻見一男子黑布纏頭，大襟長衫搭上白腰直筒褲，淺口布鞋搭著腰間的彎刀，脖子上掛著一塊光滑圓潤的石頭。白淨的臉上帶著胡渣，倒是顯得整個人野性了不少。
“不認得。”
“你該認識，那是南蠻軍的將軍苟升，是我們南境軍數年來的勁敵。”常檸月用手帕掩遮著口鼻輕咳了幾聲，她看著長隊一點點被房屋掩蓋住，隻覺著胸口堵著的那股氣久不能退散，“也是你的殺父仇人。”
常檸月冷靜地看著周身都是破綻的敵將昂首挺胸地走在她的國土上，羅盤上的指針指向刻度10，過了一瞬又朝著11偏了分毫。有那麼一刻，她真的很想去她的家國大義、權衡利弊，她隻想殺之而後快，屠之而祭地底亡魂。
走在馬車邊上的苟升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停滯在原地，回頭張望的片刻，目光停留在了常檸月身上。
“夫人......”
梨落察覺到苟升看向常檸月的目光，隻感到有一瞬間的心慌。四周的百姓見突然停下的苟升，便紛紛順著苟升視線的方向投來目光，方才嚼舌根的人在看到常檸月的瞬間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就連走在前頭的郕王和高艋，也都紛紛掉頭尋來。
常檸月對著苟升莞爾一笑，她微抬下巴，一雙杏眼中再度換上過去那散漫無所謂的笑意，好似方才的殺意和不甘都是梨落的錯覺。
苟升在眾人的注視下舉起右手輕搭在左前胸，對著常檸月欠身。
機甲衛自四方彙集到常檸月身側，姿態裡滿是警戒。
“不得對使團無禮，退下。”
機甲衛應聲退至常檸月身後，像是最多妥協至此。
常檸月對著苟升頷首回禮，心底的話還是自她的牙縫中流露出來，“這苟東西，沒殺一次，還真叫人遺憾。”
等回了侯府，常檸月淨身換了件素白色的交領抹胸齊腰襦裙，搭了件繡著金紋秋菊的外袍，長發被三根白玉簪盤起。不戴首飾，不上粉黛。
她端坐在亭子中，跟前桌麵上放著的是古琴。
常檸月伸手撫摸上琴弦，看著日頭，彈了首安魂曲。梨落站在一側看著常檸月，隻能將帷幔都放下給她多擋著點風。
三年前的今日是南境海戰，華國南境軍因南蠻的鐵塔鎖陣，傷亡慘重。常檸月時常想著，如若那時候南境能有一個溫竹卿，是不是後頭不必靠著自己弟兄的屍身，也能走出一條往生的血路。
隻可惜，逝者已矣，而留在世上的大多是朝前看的人，又能有幾人記得那些身死戰士的身後名。
一曲安魂曲畢，常檸月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溫竹卿給她用得都是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