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映著紅越的眸子, 顯出一種格外的溫柔來, 他的語氣也並不冷, 甚至帶著些撩撥的尾音,姚夏聽得紅了一張臉,就像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少女,陡然間被拆穿了心思似的。
紅越抬手拍了拍她的頭,轉身離開, 姚夏盯著他的背影看,就聽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地說道:“看在今夜月亮的份上, 再答應你一件事。”
姚夏紅著臉應了一聲, 看著紅越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然後把身上的被褥朝裡堆了堆, 抱著枕頭入睡了。
v666用一種和藹的婆婆看兒媳婦的眼神看著紅越, 一直到他離開了探查範圍,回身正想和自家宿主交流感想,就見自家宿主睡得安然香甜的樣子,它歎了一口氣, 目光重又變得和藹起來, 和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眼神慈祥得就像是看自家養的豬。
宋不謝的住處在汴京最大的一家妓院,他在樓後單租了一個小院子, 一日三餐都讓人送進房裡, 除了送飯的人, 平時來找他的就隻有得了門路求醫問藥的,紅越來時,院子外跪著幾個人,宋不謝正在房裡啃紅燒豬蹄。
“你前腳剛走,周老丐爺就來了一趟,看看,腦袋這麼大的戈壁墨玉,治小丐爺的隻要半拉巴掌大,剩下的全是我的。”宋不謝用油光光的袖子抹了一把嘴,給了紅越一個猥瑣的眼神,“紅爺,你家小娘子的那塊,你自己留著吧,說不得就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要是平時,紅越肯定會反駁,但這回他卻笑了,把其餘的藥材取出來,一樣一樣放在桌上,那塊還穿著繩子的玉佩在掌心一轉,收進了懷裡。
宋不謝把啃了一半的豬蹄拿在手裡,眯著眼睛打量桌上的藥材,沒過一會兒,他舉了舉豬蹄,指指桌上的一隻白瓷藥瓶,“齊了,明天早上我就跟周老丐爺去西夏,估計沒個半年回不來,這是我剛製的補血丹,一爐十六顆,外傷流血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能吊住命,然後按我先前的方子再吃就成了,兼帶壯陽。”
紅越在他油乎乎的手剛要按上白瓷藥瓶之前,把藥瓶收下,宋不謝的藥從來都是千金難求,他很少用到,但收藥從不手軟。
宋不謝搖頭道:“你一個殺手,成天血糊飛濺的,怎麼比我做大夫的還愛乾淨。”
紅越沒有搭理他這茬,隻道:“每隔半月,讓丐幫的人送一份你的行蹤給我,西夏那邊沒人理你的名頭,不要離了周老丐爺,老實治病,不要亂走,保重身體。”
宋不謝受寵若驚,還沒開口,就聽紅越淡淡地說道:“林姑娘氣色蒼白,呼吸細弱,應該有些病症在身,要是有事,還得找你。”
“紅爺,咱做人能不這麼實誠嗎?”宋不謝苦著臉。
紅越並不理他,宋不謝也不鬨騰了,摸了摸下巴,問道:“聽著是一般的陰寒之症,她平日裡也是這樣?行動無礙?對了,她的手是不是一直都很冰涼?”
“行動無礙,平日也是這樣。”紅越頓了頓,說道,“手確實很冰涼。”
宋不謝頓時像是得了什麼驚天大秘密,用一種歎為觀止的語氣說道:“這才見了幾回,人家一個千金閨秀就讓你摸了手,紅爺,你不該去做人頭買賣,你該改行去做采花賊啊,多有前途!”
紅越冷著臉看著他,宋不謝立刻就不敢皮了,老老實實地說道:“隻靠這幾句描述,大約是陰寒症,但病理無常,還是要見到人之後才能下論斷,陰寒症不傷性命,就是容易宮寒,會導致月事不調痛經難生養什麼的,你們這還沒成呢,不用那麼著急。”
宋不謝是個大夫,說這話一點包袱都沒有,紅越卻聽得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宋不謝更驚奇了,他絕對隻是順口那麼一說,但自家這位好友卻是真的聽了進去,莫非這是……認真了?
盧花蜂的人頭被送到六扇門後,經過十幾道醃製程序,在隔天就掛上了汴京城門,汴京城的老百姓們沒怎麼見過這樣的陣勢,多的是躲著城門走的,也有被盧花蜂的名頭吸引來,伸著脖子想看看這位采花大盜長相的。
和話本裡傳唱的俊美風流不一樣,層層麵具底下,盧花蜂長相普通,眉短眼小,口鼻低矮,看熱鬨的人都是乘興而來敗興歸,更沒什麼人關注貼在城門口的告示前站了好幾個江湖打扮的人,看著告示底下寫得小小的一行字,竊竊私語。
“堂堂六扇門雇殺手追凶,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不一定是六扇門,盧花蜂的懸賞那麼高,袖裡紅興許是從彆處接了他的單哪。”
“彆處接的單,怎麼還把人頭給六扇門送去?”
……
“你們都不知道啊?是盧花蜂調戲袖裡紅的心上人,才被一刀割了人頭的!”一道聲音忽然響起,見一眾江湖人都朝自己看來,頓時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說道:“盧花蜂死前那是叫一個慘啊,被割人頭之前,禍害人的那玩意兒都沒了!袖裡紅殺人從不沾血,不是替心上人報仇,乾嘛做那臟活計?”
幾個江湖人麵麵相覷,有個麵相憨實些的開口問道:“那你是咋知道的?”
那道聲音的主人啃完手裡的包子,喝了一口水,正要說話,腰側就被一根細竹棍子捅了捅,捅得他直咧嘴,一個衣裳整齊的小童也拉他袖子,“宋神醫,彆說了,快走吧,我們天黑之前還得趕到驛站呢。”
宋不謝露出了滄桑的眼神,對那一行江湖人擺了擺手,老老實實地跟在一老一小身後走了,隻留下幾個江湖人麵麵相覷。
盧花蜂死了,林遠這幾天走路都帶風,高高興興地送走了府裡住著的江湖朋友,連帶著對六扇門官員的彈劾也少了許多,禦史多虛職,像他這樣戰鬥力強悍的禦史更是鳳毛麟角,撇去弘慶帝那邊的壓力,他這邊不折騰了,整個六扇門上下都是大鬆了一口氣。
原本已經幾天沒去參加寧王小朝會了,得知了盧花蜂的死訊,林遠琢磨琢磨還是去了。
寧王這幾天茶飯不思,他既想去見自家未婚妻好好解釋,又怕見到人說不出話來,暗衛被趕出林府,林遠還躲著他走,好不容易等到了盧花蜂的死訊,他連朝會都沒什麼心思開,匆匆開完,就拉著林遠來到內間。
“子安,小嫣最近過得怎麼樣?你有沒有向她提到我?你替我解釋了嗎?”寧王連忙問道。
林遠摸了摸鼻子,說道:“我都沒敢出現在她麵前,這事最好還是我們一起去向她解釋,王爺,經過這件事情,我有句話不得不說。”
寧王頓了頓,說道:“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但是不行。”
林遠的眉頭揚了起來,“林家不畏死,王爺大業得成,我林家是從龍外戚,百年富貴,王爺大業若敗,我林家和王爺同死,何況這次的事情已經鬨了出來,王爺對小嫣的感情人儘皆知,王爺難道以為大事敗落之後,天子就不會追究林家了嗎?”
“王爺早日迎娶小嫣,不光是救她性命,更可麻痹天子耳目,路有一寶,人愛之而不取,外人看來和掩耳盜鈴何異?”
寧王沒有說話,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握拳,沉默良久,還是道:“今晚我會再去一趟,先和她解釋,她要是願意的話,再給我一年的時間,再過一年,我一定娶她。”
林遠咬牙怒道:“王爺,小嫣隻是天生有疾,而非卑賤妓子,先時沒人知道也就罷了,如今這樣的境況,你還想讓她這麼沒名沒分等上一年嗎?”
寧王閉了閉眼睛,說道:“子安,我隻是不想母妃的事情再次發生。”
林遠掀了桌子,踹門就走。
一朵半乾的牡丹花放在梳妝鏡前,姚夏打發了房裡伺候的丫鬟,對著鏡子用一把桃木梳慢慢地梳理著頭發,幾個胭脂水粉的盒子都開著,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該選哪個好,她的目光從淺粉的胭脂移到了豔紅的胭脂上,隔了半晌,放下梳子,又取了梅花簪子和蓮花金簪在手裡做比對。
v666給出指導性意見:【林嫣的臉型適合精致的梅花簪子,發式應以靈動飄逸為要,妝容不宜過盛,不用撲粉,抹點胭脂口脂,再描一下眉毛就可以。】
它還給姚夏看了一張配裝3d圖,圖裡的林嫣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個天上的仙子。
姚夏卻沒有聽它的,簪了蓮花的簪子,梳了垂鬟髻,描眉畫眼,勻了桃紅的脂粉,唇上抹了顏色鮮豔的口脂,對鏡抬眼,紅唇微勾,原本清秀素淨的麵容頓時變得秀色奪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