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夏哭著投入了劉徹的懷抱,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微勾,她知道,劉徹說的是真心話,然而隻是現下的真心話,君王多變,不是因為他們本性善變,而是因為他們會經曆很多的事情,少年意氣的時候說出的話,到了疑慮重重的晚年,也許就成了不二的罪證,正如現在的劉徹正在熱戀,承諾給得輕易,而當他到了晚年甚至盛年,真的落到無子的時候,他想起的絕不是今日甜蜜的承諾,而是對罪魁禍首的怨恨。
姚夏無意去考驗人心,儘快懷上孩子才是正理,陳阿嬌的月信紊亂,她索性也不去算什麼日期,每日隻管纏著劉徹,劉徹正當年紀,絲毫不畏懼美色如虎狼,每天精神奕奕從甘泉宮出來,批奏章的效率都比從前高了。
事實上他也不是沒有見異思遷過,至少陳阿嬌無論怎麼示弱,都比不上那些天生柔弱動人的美姬,他喜歡陳阿嬌的嫵媚多變,解語風情,但更喜歡柔柔弱弱的佳人,每次看到都要多看幾眼,有一次在平陽姐姐府上隔間裡,腰帶都解了,然而一見美人羞羞答答寬衣解帶的樣子,腦海中就揮之不去陳阿嬌雙眸含淚的樣子,等回過神來,人已經在回宮的馬車上了。
劉徹不大願意承認他是真的愛上了陳阿嬌,隻能找理由說服自己,譬如這個美人長相並不如陳阿嬌好看,比她好看的美人腰肢沒有她細,比她腰肢細的沒有她胸鼓,比她胸鼓的沒有她腿長,比她腿長的沒有她美貌,說起來他已經有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還要費那個拈花惹草的事做什麼?
如此他便說服了自己,愈發心安理得起來。
臨近春日的時候,姚夏忽然乾嘔起來,醫工看過之後,跪伏下去,報了三聲喜訊。
獨寵一年,她終於有了身孕。
劉徹一時也說不上是喜是悲,喜的是他和陳阿嬌終於有了孩子,悲的是他剛從宮外弄來了一份新的春宮戲木圖,本想著夜間和她一道研讀,如今隻能壓箱。
醫工診斷是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因為陳阿嬌自小身體就不大好,有些瘦弱,所以沒有太過顯懷,甘泉宮中一傳來消息,喜得從不出門的太皇太後都來了一趟,握著姚夏的手不住地絮叨,王太後也來了,兩位宮裡身份最尊貴的女人臉上笑開了花,一左一右地拉著姚夏說話。
姚夏知道,這位王太後其實並不是很喜歡陳阿嬌,她是苦過的人,見到天生擁有一切的嬌慣小輩有一種近乎本能的不喜,隻是她太聰明了,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如今肚子麵前,卻是真的沒有了半點芥蒂,一副恨不得摸兩下的樣子。
王太後是真高興,陳阿嬌沒有懷孕之前,她看見兒子去甘泉宮就生氣,如果不是理智壓著,幾乎想給自家沒見過世麵的兒子塞十個八個美人,然而陳阿嬌懷孕之後,她卻忽然覺得,自家的孫子就該從這樣身份尊貴的姑娘肚子裡出來,說到底,那些身份卑微的美人能生出個什麼來!
宮人來傳訊的時候,劉徹還在上早朝,緩過氣之後,他就得意洋洋地把事情在朝上說了,群臣立時都賀喜起來,唯有丞相竇嬰再一次站了出來,朗聲說道:“陛下,皇後有孕乃是大喜之事,正該於此時大開後宮,沾此天恩,為皇室子嗣綿延,千秋萬代。”
劉徹的臉頓時就落下去了,沒等他說話,太尉田蚡就開口道:“丞相此話不妥,皇後有孕既是天恩,天恩豈容他人沾走,莫要分薄了皇子的福氣!”
竇嬰是太皇太後竇家的人,田蚡是王太後異母的兄弟,兩人同為外戚,竇嬰風頭正盛,然而田蚡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很得劉徹的心,兩人在朝堂上時有爭鬥,今日也不例外。
竇嬰冷笑著看向田蚡,道:“陳侯尚未說話,太尉倒開口了?”
田蚡還沒回嘴,就聽上麵劉徹不耐地說道:“此事不必再議,若無其他的事,早朝就退了吧,朕還要去看皇後。”
竇嬰不再說話了,一眾朝臣就算有事要報的,也不敢開口了,隻得看著年少的帝王飛快地離去了,雖然樣子還有幾分穩重,但那就差飛起來的步伐還是透露了他飛揚的心情。
有些老臣感慨地看著年少的帝王離去的身影,歎息道,終究不是那個內斂儒雅的先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再維持著先帝的治法,也還是無法抵擋羽翼漸起的新貴,正如太尉田蚡,安知日後不會又是一個竇丞相?
先帝的朝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