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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後再過了十五日,太學要複課了。
沈遙淩如今更加盼著到太學院去了,因為她更明白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太學院複課,朝廷也會結束旬休,她很期待陛下會如何謀劃西域通商之事。
雖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但是按照慣例,陛下隻要同意了這個計劃,就該由提出此計的人主管此事,也就是由老師負主責。
而她也就有了優勢,她可以向老師自薦,讓老師把她派進出使西域的隊伍中。
這些接踵而來的期待讓沈遙淩激動不已,不過也不能一味沉湎於幻想之中,更重要的是要做好眼下的事。
與西域通商賺得白銀隻是一方麵,糧食更是大偃穩定的根基。
農業與地學密不可分,天災來後地質氣候條件都會發生改變,屆時如何研究新的土地墾殖條件、協調新的人地關係,這其中千頭萬緒,非她獨自一人可為,她也從沒想過要去逞這個英雄,因為,她還有一群專學此道的同窗。
所學將有所用,這會是他們共同的使命。
……隻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學得怎麼樣了。
複課第一天,郭典學發了冬休前考校的卷子。
排名是早已公布過的了,因此卷子發下來大家不痛不癢,有的看也沒看,直接往桌肚裡一塞。
沈遙淩與李萼坐得近,借她的卷麵看了一眼,幾乎沒有錯處,不愧是堪輿館的首名。
但再一轉頭,看到李達桌上的卷子赫然被朱砂勾記了許多道,頓覺腦殼微疼。
台上的郭典學說完了一些勉勵的話,正要離開。
沈遙淩忽地舉手,站了起來。
“典學,我有個提議,不知能不能講。”
郭典學親切道:“當然可以。”
這位沈三小姐趁著冬休假自費將堪輿館的所有學舍翻新了一遍,還能有什麼提議是她不能說的。
沈遙淩環顧一圈殷殷望著她的小狗眼,神情中帶上三分肅穆,三分冷酷。
“新年到了,自然也該有些新氣象。我提議,讓大家都到台上去,說說這個冬休假都學到了些什麼,並且當眾立個下回考校的目標。”
周圍一圈殷殷熱切的目光瞬間變得驚恐!
怎怎怎,怎麼會有這麼狠毒的心。
學生們頓時慌作一團,隻有郭典學笑出了聲。
撫掌大讚,“好,很好,我也想聽聽。誰先來?李達,就從你起!”
李達垂頭喪氣,托著沉重的步伐走上台。
站在台上,渾身像是長滿了跳蚤一樣的刺撓,麵對底下熟悉好友們投來的目光,嬌羞得像是隻被拍得半死的蚊蟲。
憋了半晌,細細道:“冬休假我背了《四民月令》,待到下次考校,我應當往前進五名。”
台下一片嘩然,不斷有扇墜銅幣等雜物扔上台。
“你個濃眉大眼的小子竟然偷偷背著我們
看書?”
“還前進五名,下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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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遙淩心中卻有些感動。
她假期與李達他們幾個碰過麵,督促過他們看書。
原本以為他們當時聽了,轉眼就會忘到了腦後去,沒想到,玩鬨歸玩鬨,答應她的事,他們還是都做到了。
李達下來,換一個人上台。
大約抱著不想輸陣的心態,張口便喊:“我下回要在李達前麵一名!”
由此徹底沸騰。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衝上台,喊的名次一個比一個高,郭典學看熱鬨不嫌事大,在一旁一邊叫好,一邊把每個人的發言全都記在了小本上,白紙黑字,莫想抵賴。
最後進展到兩個人在台上快要扭打起來,就為了爭誰當下次的第一的時候,窗外突然一陣轟隆聲響,蓋過了他倆吵架的聲音。
郭典學走到門外看了看,學生們也都好奇地站起來直往外探。
可惜什麼也沒看到,隻看到郭典學在外麵逗留了一會兒,再進來時,神色變得不大好看。
笑容都淡了幾分。
不過也就一瞬,很快郭典學揚了揚手中的小本:“你們說的我可都記下了。下回考校一一來兌現!”
待到典學離開,學生們一窩蜂地往外湧。
循著動靜的來源,找到了東林街旁邊的空地。
那原本給堪輿館的學生們用來扔沙包蹴鞠的地方,此時堆滿了木板和卵石。
沈遙淩微微皺眉,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又有兩個人推著一車木板過來,李達跑過去捉著人家問:“這是做什麼?”
對方帶著口音,說了好一會兒,才叫人聽明白,醫塾的器械不夠地方放,要在這片空地建個新的倉房。
沈遙淩心裡微沉。
李達怒氣衝衝,疾步過去想要踹翻地上的木板,又強行忍住,怒道:“冬休假前的集會上,那馬臉典學提了此事,我道他是異想天開,結果他來真的!”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蔑視。
整個堪輿館都沒被人放在眼裡。
看方才郭典學的反應,顯然堪輿館的院正典學們是已經知道了此事,但抗爭不過,或已經不打算再抗爭了。
一塊地事小,況且都是太學院的地盤,給誰不是給,爭不過就爭不過吧。
但損傷學生們的自尊心事大。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
這不消明說、卻無處不在的輕視,終究會化成自卑在學生們的心底生長。
人若自卑,就會失了勇氣。
方才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士氣,這會兒恐怕已經煙消雲散。
安桉有些傷心地蹭過來,輕聲抱怨。
“怎麼這樣啊……那以後我們去哪裡玩?”
沈遙淩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再好聽的話,比不上一次實際有效的行動。
這塊地不
能讓。
讓,就是讓了少年銳氣。
如今院正看來是打定主意不理睬,她得自己想個辦法才行。
下學回家,沈遙淩回到臥房裡琢磨。
若青一陣驚奇,不明白怎麼第一天複課就布置了這樣多的課業,讓小姐回家來還寫個不停。
剛想勸人休息休息,門廊上傳話來,說有人找。
若青趕緊借著由頭去了小姐身邊。
“小姐歇歇,夫人在前院叫你呢。”
沈遙淩甩甩有些發僵的右手,“嗯”了聲,洗乾淨手上蹭到的墨,邊往前院走,邊還在腦袋裡想著事。
走進前院,剛要喊“母親”,聲音卻頓住。
隻見鄭熙昂首挺胸地站在她家前院裡,像個開屏的孔雀。
身後跟著十數家丁,每人手中捧著一個匣子,匣子裡放著一顆珍珠。
沈夫人坐在軟椅上。
沈遙淩仍想著兩個學塾之間的恩怨,還沒反應過來,看見所屬醫塾的鄭熙,就更來氣,冷聲道:“你乾嘛?”
沈夫人輕咳一聲。
沈遙淩翻了個白眼,重新問一遍:“有何貴乾。”
鄭熙看著她,目光不知為何有些激動。
“你來了。我,我有東西要給你。”
沈遙淩狐疑地看著他。
隻見鄭熙在原地定了定,才伸手摸向懷中,在外衫上透出像是書信的形狀,往外抽了些,露出點赤紅色的邊角。
那是,婚帖?
沈遙淩腦中一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