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橖哼笑一聲:“昨兒你在我那絮絮叨叨大半個時辰,我可趕你走了?今兒個我還偏要打擾你了。”
他毫不見外地叫人給他拿了椅子,在林墨軒座位旁坐下,轉頭又問:“光看點罰多沒意思,有茶點嗎?”
林墨軒:“……”
“和你鎮法司比起來,我這兒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你何至於看得津津有味?”林墨軒雖如此說,卻還是收了案上文牘,命人去取茶具來。
在一聲接一聲的鞭響之中,林墨軒不慌不忙地挽袖淨手,淋壺溫杯。玄衣少年眉目舒緩,一舉一動閒適風雅,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矜貴清高的氣度。
何橖注視著林墨軒,一時失聲。
他恍然意識到,麵前這個人是正正經經世家出身的貴公子。對方不僅僅是威震江湖的九宮樓主,還是一國公主所出、被中宮皇後撫養長大的親王嫡長子。
“你怎麼這般看著我?”林墨軒溫聲笑問。
他已經沏好第一道茶,卻棄之不用,再沏了第二道茶注入杯中,遞到何橖麵前:“請。”
何橖已回過神,笑道:“林大人親手沏的茶,我可得好生品一品?”他低頭飲了一口,讚道,“好茶!”
可不是好茶?龍須雪團,每年供到禦前的也不過兩斤,林墨軒卻能隨手拿出來待客。
據他所知,陛下在給靜淵王府分了二兩龍須雪團之後又專門給林墨軒賜下二兩,要知道便是太子那裡,也隻堪堪得了二兩罷了。可即便如此,太子還巴巴分了一兩送過來,隻道是林墨軒自幼喜歡這茶,總不能少了他。
天潢貴胄啊,和他們到底不同。
何橖今日過來,畢竟不是為了品茶。他飲了半盞便放下,向林墨軒笑道:“近日我得了個方子,想著或許與你能有些用處。”
“什麼?”林墨軒側頭看向他。
何橖從袖中拿出一個藥瓶遞與林墨軒,林墨軒打開看了一眼便笑道:“絢顏?”
“正是。”何橖頷首,目光卻從在場的佽飛衛身上一一看過去,“這麼一小瓶,便可以使內力在經脈中狂亂流竄兩刻鐘,可以讓人疼到生不如死。”
被何橖目光掃過的佽飛衛紛紛低下頭,有些沉不住氣的已經嚇得麵色發白。
何橖收回目光,繼續道:“這是鎮法司常用的一種酷刑。不過我聽說絢顏除了用作刑具,還可以修煉內力。能在服用絢顏的情況下仍維持內力運轉,隻要持之以恒,自然會內功大漲。”
“確實如此。”林墨軒點點頭。
“你此前與我說,許多佽飛衛武功不濟,故而我想著這東西你也可一用。”何橖口中說著佽飛衛,目光卻落到了那些臨時被送進龍翼司的公子少爺們身上,“若是哪個習武不勤,隻管一瓶絢顏灌下去,保準一兩年內便能練出許多高手來。你以為如何?”
他充滿惡意地朝著各家權貴子弟一笑,頓時嚇得許多人麵色慘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林墨軒瞧著何橖恐嚇旁人也隻微微一笑,他屈指在藥瓶上輕輕一敲,轉而詢問道:“你那裡有多少?”
“雖不敢說有許多,但每天給你拿上一兩瓶還是足夠的。”何橖挑眉。
“我不必交銀子罷?”林墨軒追問道。
何橖一怔:“自然不必。”
“這倒是不錯。”林墨軒頷首,“九宮樓那邊賣的太貴,我有些日子沒用過了。”
何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用絢顏練內功的法子他並非近日才聽聞,隻是見慣了在監牢中被絢顏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犯人,他並不相信這辦法當真可行。他今日當眾提出來不過是為了震懾眾人,其中固然也有恐嚇旁人來取悅自己的緣由在,但……也僅此而已。
與林墨軒相處數月,他早已發現這個以殘忍嗜殺聞名江湖的九宮樓主意外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那麼這個殘酷的提議,在林墨軒這裡隻會是一個永遠不被采納的提議而已。
他隻是想放一把懸頂之劍,卻並不想真的讓劍落下來。可是林墨軒的問話卻讓他覺得,事情的發展恐怕要超出他所預計。
“你帶了第二瓶麼?”林墨軒饒有興致地問。
何橖沉默了一瞬,卻還是從袖中摸出一瓶絢顏拿給林墨軒。他尚在思索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勸阻,卻見林墨軒打開藥瓶,仰頭喝了下去。
何橖:“!!!”
何橖眼中滿是震驚,林墨軒卻神色自若。他把藥瓶放在案上,轉頭向何橖笑道:“何司使我們可說好了,日後我用絢顏便全仰仗你了。”
“不過舉手之勞。”何橖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原來林司使早就知道這個法子,倒是我班門弄斧了。”
他並不意外九宮樓主知道用絢顏練功的方法,卻預料不到林墨軒竟會付諸實踐。
這人哪裡是什麼貴公子,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