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深淵歸來》全本免費閱讀
賽繆爾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暖融融的陽光從窗戶外爬進來,在地板上劃出一個明亮的方塊,又借著床鋪爬到他的臉上。
他在陽光中睜開了眼,愣了好久,才慢慢地坐起了身。
賽繆爾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過了。
從前在聖殿時他的睡眠就說不上好,不過那時至少他還有個規律的作息;離開首都之後,賽繆爾便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他往往能睜著眼捱過一整個夜晚,直到日出時才能勉強睡去,睡幾個小時後又被噩夢驚醒,醒來後就再也無法入睡,如此反複。
而昨晚在喝了一口那可疑的藥水後,他倒是久違地睡了個好覺。看來儘管那支藥劑並沒有像魔法師自己吹噓的一般神奇,至少算得上一種不錯的安眠藥。
賽繆爾一邊思考著今晚去酒吧的時候再問他買上一些,視線一邊不經意地落在了身旁——接著,他呆在了原地。
他看見了崔梅恩。
崔梅恩縮在被子裡,長長的黑色卷發散在枕頭上。或許是被陽光給曬到了,她的睫毛不安地眨著,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賽繆爾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這一個瞬間停止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臉,又在距離她的肌膚隻有一線之隔的地方停下了動作。
我知道了,這是在做夢。
賽繆爾遲鈍地想。
所以那個魔法師的確有幾分本事,他的藥劑讓賽繆爾做了一個美夢。
過去幾十年來,賽繆爾也偶爾會做這樣的美夢。崔梅恩待他總是冷漠,就連夢中也隻吝嗇地光顧過幾次。而每當他伸出手想要給她一個親吻或擁抱,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賽繆爾也總結出了規律:隻要他不接近她,夢就可以延續很久。
他夢見過她身著潔白的婚紗,而他自己站在新郎的位子上。陽光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流淌進來,為崔梅恩披上一層美麗到虛幻的光暈;他夢見過兩人一起住在首都的小旅館裡,崔梅恩穿著他的襯衫,赤腳站在窗前,窗外暴雨如注;他也曾夢見過她躺在他的身邊,就像現在這樣,她閉著眼,把腦袋轉向陽光照不到的方向,試圖再多睡一會兒……
賽繆爾總會在夢裡一點點地靠近她,視線貪婪地舔過她的睫毛、眼睛、嘴唇、頭發,用目光代替手指與嘴唇,一遍遍地撫摸她、親吻她。
……他唯獨不能真正地碰到她。一旦碰到,他就會從夢中醒來。
那麼崔梅恩呢?夢裡的崔梅恩也從不會主動接近他。她總是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從不與他產生任何親密的接觸。
從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愛撫摸他的頭發,手指一下一下地滑過發絲,順著長發落在脊背上,手指曲起輕輕一刮,每每都刮得賽繆爾渾身發顫。
她說賽繆爾就像以前牧場裡養的小羊。小羊也愛貼在她身上,她便將手掌陷在它們雪白綿軟的皮毛裡,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小羊被她順毛順得咩咩叫,腦袋就頂在她的胸口輕輕地蹭。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賽繆爾早已經忘記她的手是如何落在他的頭發上,久到他早已忘記她懷抱的味道。
賽繆爾跪在床上,長長的黑發垂落下來,落在崔梅恩的臉頰上。他看見她翻了個身,又翻回來,慢慢地睜開了眼。
他湊得離她那樣近,無神的紫色眼睛一眨不眨地釘在她的臉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的輪廓。
——今天這個夢有些真實過頭了。
他想。
在過去的夢境與他的記憶裡,崔梅恩的麵容從未有過如此的清晰。陽光在她輕眨的睫毛上跳躍著,她的胸口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就連皮膚的紋理和每一根發絲都清晰可見。
賽繆爾·卡伊用十幾年的時光才學會如何控製自己不在夢境中伸出手去,可此刻竟又有了想要觸碰她的衝動。他死死地咬住舌尖,任腥甜的味道充盈鼻尖,才堪堪製止住了自己靠近她的衝動。
崔梅恩從床上慢慢地撐起身體,被子順著她的動作滑落了下來。她皺了皺眉頭,也湊近一些,近到賽繆爾能夠從她黑色的眼眸中看見兩個小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