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的年紀不大,但不論是聊天時的談吐還是話題的內容都不像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崔梅恩於是談起了自己封地裡的幾樁貪汙案,談起她養了互相看不順眼的一貓一狗,天天在家裡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說漏了嘴,提了幾句她早死的前夫。
“他死得很早?那可太好了,你找男人的眼光比我媽媽好多了。”阿斯羨慕地說。
這可難說,感覺爛得不相上下。崔梅恩在心裡回答。
兩人聊了許久。不知不覺間,栗子也烤好了。崔梅恩用火鉗將栗子扒拉了出來,等表麵稍微冷一些後,再拂去上麵的炭灰遞給阿斯。不過,再怎麼“冷一些”,剝栗子的時候,外殼依舊滾燙,兩人被燙得把栗子在兩手間顛來倒去,好似小醜正在展示雜技技術。
剛出爐的烤栗子真是好吃極了,阿斯吃得綠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的氣質都比初見時柔和了不少,讓崔梅恩蠢蠢欲動地想要揉他幾把,揉得他汪嗷汪嗷叫才好。
栗子吃得差不多了,阿斯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皮開始打架。他看起來也頗為努力地與睡意對抗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沒能成功,栽倒在地,呼呼大睡。
崔梅恩摸了摸他柔軟的金發,阿斯在夢中砸吧砸吧嘴,把自己蜷成了更小的一團。
如果讓他睡在這裡,一會兒晚宴散了,若是有人進來,他會有麻煩的。他輕得可怕,崔梅恩輕輕鬆鬆就把他抱了起來。他們從溫暖的壁爐前離開,回到那處陰冷的走廊中,阿斯在夢中打了個哆嗦,本能地向她的懷抱中蹭了過來,好像一隻怕冷的小狗。
崔梅恩將他放在了走廊裡一個相對避風的角落,自己也坐了下來,與他靠在一起。也許睡意也會傳染,她在不久後也落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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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不短的一段時間裡,崔梅恩都會如此通過夢境在兩邊穿梭。她很快地掌握了進入和離開古堡的規律,也摸清了到底哪些東西是可以帶去的,哪些則是不被允許的。
她給阿斯帶得最多的是食物:栗子、紅薯、蛋糕、甜甜圈、烤雞翅、炸排骨……幾星期下來,阿斯明顯胖了一圈,瘦得隻剩骨頭的手腕也豐腴了一些,比第一次見麵時精神了許多。
他不常穿崔梅恩給他準備的衣服,因為那太容易被夫人發現,他隻會在睡前偷偷穿上,睡醒後再脫下來藏好。
他們時常聊天。與漂亮的外表不同,阿斯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個相當陰鬱的人,內心最大的願望是公爵和夫人一起去死——聯想到他的成長環境,倒也不能責怪他。
崔梅恩自己就是被仇恨束縛的人,她似乎沒有資格去教育彆人不要仇恨:但她還是可憐阿斯。倒不是說可憐他被仇恨浸泡的心臟,而是可憐他對未來和生活沒有任何的憧憬與期盼。
在這座冷硬的古堡中,他無處可去、也無處可避,除了仇恨,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崔梅恩便常給他講“外麵的事”。在古堡之外,在呼嘯的大雪之外,世界無比廣闊。山川、河流、樹海、繁華的都市、狂歡的慶典……在古堡中作威作福、說一不二的公爵大人,在廣闊的世界中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細沙。
到底還是個孩子。儘管阿斯一開始麵無表情,還是被她描述的種種故事吸引住了。他趴在她的膝蓋上,小腿一晃一晃,末了又沮喪地垂下來,說道:“可是我出不去。他們不會讓我出去的。”
“彆這麼說,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崔梅恩揪了揪他的臉,“你還有好久好久才會長大,這中間會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沒人會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說得直白些,你的命還長著呢,誰知道那倆貨色什麼時候就死了?”
阿斯的小腿便又高興地晃了起來。
永不停歇的大雪、陰森寒冷的古堡、漂亮陰鬱的男孩……這所有的元素就如同夢境本身一樣離奇而魔幻。就在崔梅恩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的時候,她卻在猝不及防間了解到了夢境的真相——在某次和阿斯一起熟門熟路地偷偷摸進廚房時,一個熟悉的稱呼飄入了她的耳中:玫瑰夫人。
刹那間,她在雜亂的線團上摸到了那個消失已久的線頭,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拚湊出了答案:身處北方、生活奢侈的公爵,備受寵愛的“夫人”,長相與塞德裡克驚人相似的男孩……
是了,塞德裡克與埃莉亞長得很像,埃莉亞的孩子,如果長得像她,自然也會與塞德相像——在複活後不久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