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忽地冒出一句:“要是我爹爹也吃過,就好了。”
“什麼?”
“小時候不懂事,見彆人手裡舉著,便也問我爹爹要。爹爹說,家中太緊了,待他多替人洗些衣服,過年的時候,就給我買。我說那我不要了,等我長大些,掙錢給爹爹買。”
他目光平視著前方,微微笑了一下,聲音輕輕的。
“沒等過年,爹爹就死了。”
“……”
薑長寧一時無言。
她知道的,為防心懷牽掛,不能一心執行任務,能被選來做影衛的孩子,全都是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
但此刻聽聞,心裡還是唐突不好受。
反倒是他先回過了神,搶先道歉:“對不起,屬下不該同主上說這些晦氣事的。”
她多看了他幾眼。
“你進王府的時候多大?”
“五歲。”
“你……叫什麼名字?”
從昨日至今,她從未問過他的名字。
她將他從地牢裡抱出來,替他治傷,囑他安心休養,甚至有心給他帶糖葫蘆。但她從未想過問一聲他的名字。一次也沒有。
這人倒是毫不介意的,隻恭順地答。
“十一。”
她怔了怔,還觀察了他神情,才確定這真的是一個名字。
一時心情複雜。
他像是看出了她所想,主動解釋:“影衛沒有大名,都以數字排序,一聽稱呼,就知道入府早晚。”
說著還想安慰她:“挺好的,很方便。”
薑長寧聽不下去了。
這不是一個正經名字,叫著也不像話。
或許在這個世界,在自幼孤苦的他看來,並不算什麼大事,但是在她來自的地方,這是對人的一種物化。
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
“你入王府前,本家姓什麼?”她問。
不料這人搖了搖頭:“屬下不記得了。”
也是,才五歲的孩子,跟著寡父討生活,原本也足夠辛苦了,可能日常隻以小名相稱,很多事都已經失散了。
她沉吟了片刻:“姓薑,如何?”
他本就是她的人。隨她姓,再自然不過。
不料他卻麵露忐忑,嚴詞拒絕:“主上,不行的。”
“為什麼?”
“薑姓從女,乃是皇姓,尊貴無匹。屬下身份低賤,萬萬不敢沾染,若是傳了出去,讓外人知道了,恐怕要給主上惹麻煩。”
他懇切道:“主上待我好,我明白的,但求主上不要賜姓。”
薑長寧撇了撇嘴。
麻煩得很。
“破爛規矩一籮筐,”她小聲嘀咕,“那姓江吧,同音,不同字,總沒有人再管了吧?”
身旁的人抿抿嘴:“這倒是可以的。”
她懶散坐在床邊,往庭中眺望。
王府的園子造得好,春柳春花,如煙似霞。她看了一會兒,忽地輕輕笑出聲來:“江小柳兒。”
那人愣愣的:“什麼?”
“沒什麼,今日朝堂上,倉促替你改的名字。”
她看著這猶自懵懂的人,回想起她與煙羅膽大包天,聯手撒的大謊,自己也覺得好笑,忍俊不禁。
但轉眼又搖搖頭:“不行,太小家子氣了,不配你。”
身旁人全然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她兀自仰著頭,望著房梁上日光投落的影子想。
想起昨日裡,在薛府的地牢初見他。
那麼清瘦的一個少年,伏在地上,滿身是血,乍一看,她還以為是死了。被打成那副模樣,也咬牙不肯供出一句來。甚至到了,決然將手伸進火盆,毀去指紋的地步。
在她麵前乖得稍嫌過分。
她不在的時候,骨頭卻那樣硬。
與此間尋常男子的賢淑體貼、溫柔小意不同,他的底色是清冷的,總讓人聯想到夜色裡一個單薄身影,肩上灑落如水月光。
“就叫江寒衣,好不好?”
與他原本的代號,字音上還算有些聯係。
她無端地覺得很配他。
“江寒衣……”他低聲重複了一遍,抬頭望她。
眼睛裡亮亮的。唇邊揚起一個笑,與他慣有的那種局促又謙卑的笑容,格外不同些,顯得很動容,甚至有些明媚。
“多謝主上賜名,屬下很喜歡。”
雖然他先前說過,對影衛而言,但凡她賜給的,都是好的。
但是薑長寧總覺得,他是真的喜歡。
屋外春風正好,從花窗裡漏進來那麼一星半點,也令人覺得暖意拂麵,整個人懶洋洋的,很安定。
兩人之間有一會兒沒說話。
半天,她聽見小影衛,不,江寒衣,猶猶豫豫地開口:“主上也吃。”
一扭頭,隻見這人正努力地,試圖將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