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齒清晰,一句一句吐詞乾淨,每一個字,都準確無誤的傳到了唐幸耳朵裡。
而唐幸隻覺得自己內心有什麼坍塌了一塊,所有的恐慌在尤辰星的肯定下成了現實,不,她,她不甘心……
怎麼會,她明明,明明那麼小心的……
怎麼能夠……
“不,怎麼可能,我……”唐幸還欲為自己分辯。
尤辰星一句問話堵住她,“所以當時就雲教授事件接觸期間,你沒給他們指過路?”
“震區是我們老家,過小蒼山往後,在邊境線壓著的那座荒山,可是你小時候踩熟了地皮的。”
“任務中,他們的撤離方向,就是你經常走的那條路。”
“中途你又和他們接觸過,種種巧合疊加……”
“他們沒問過你路?你沒說過老家地貌?確定以及肯定,一次都沒有?!”
唐幸張口無言。
她下意識想否認,但是……但是上回筆錄的口供,她記得自己是承認過的……
法律意識再淡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唐幸還是知道的。
何況,不能否認,否認了,就和自己之前的口供對不上了,那她首先自我矛盾了。
而就是這麼短短的幾秒遲疑,尤辰星洞若觀火。
“看來,真是你說的。”
最後一絲僥幸也碾滅,尤辰星從很早就在做心理準備,此刻塵埃落定,接受了,竟有一絲荒誕的如釋重負。
“我記不住了!”
被快速的問話相逼,唐幸憋出來這麼一句。
尤辰星順著往下,“那就配合調查,國安局會還原事實的。”
“不……”唐幸下意識蹦出一個字,在尤辰星太過清明的眼神下,意識到失言,又停頓。
又是一陣沉默。
不同的是,這沉默於唐幸而言,分外難熬,冗長又煎熬。
於尤辰星,隻有淡淡的失望。
“我……我可以配合調查……”唐幸開了口,第一句話過,想定什麼,無措的眼神又變得清明,“但是,但是我才生了小孩,他那麼小,還離不開我,我不能進國安局!”
“對!”唐幸再次肯定,整個人也調整了過來,訴求變得明確,“除去被關進國安局,該怎麼配合調查,我都可以,進國安局不行。”
唐幸自認已經做出了大讓步,但是尤辰星的反問讓她窒息。
尤辰星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一針見血道,“你覺得這個決定,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
唐幸崩潰,“我沒有,那你不還是國安局的處長嗎!”
乃至憤怒,“你也彆糊弄我,我說要見你的時候,他們那麼為難,就證明這件事是需要顧慮你的,這件事你肯定有發言權,你……”
“對,你說一句話,你讓他們放我走,他們不會不聽的!”
“你肯定能幫我!”
“對對,隻要你願意,隻要你肯開口,隻要……”
尤辰星驟然叫出兩個字,“唐幸。”
叫的已經話語淩亂的唐幸一滯,眼神死死攫住她。
“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你不會不幫我的吧?”
不等尤辰星說完,唐幸重聲道。
她的逼迫催促卻似乎一點用都沒有,尤辰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還是剛才那副樣子。
隱隱感受到對方的態度,唐幸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心內走馬觀花,第一時間竟是後悔之前對尤辰星語氣不好,把她們的關係鬨得僵了一些,乃至讓自己現在腹背受敵,進退維穀……
很是有十幾秒,尤辰星才再開口。
再開口,聲線依舊穩如磐石,不可轉圜。
“唐幸。”
“一個案件,有一個案件的辦理流程。”
“而偌大的國安局,國家機構,政府單位,也有自己的規章製度。”
“其一,我一進門就說過了,包括今天你見的職工,應該也和你強調過數次了,這個案子,現在歸九處辦。”
“所以,他們為難,純粹是不想傷了同事之間的和氣,看我麵子什麼的,你想多了。”
“換言之,我對這個案件的處理,沒有話語權了。”
“我是國安局處長,但我是三處處長,九處的案件,我不該插手。”
“其二,國安局有國安局的規章製度,sss級案件,既然已經要限製你自由,就有限製你自由的道理。”
“就哪怕這個案子在我名下,該把你關進國安局,我也會按規矩辦事。”
“你要求要離開,不單是我答應不了,國安局上上下下,局長來了,證據調查已經到這兒了,再沒有彆的考量的情況下,他也不能視規定為無物,答應你。”
兩個點,尤辰星說的清楚。
她不能幫。
也幫不了。
意識到尤辰星的意思,唐幸愣愣看著眼前的alpha,不可置信。
尤辰星不動如山,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
“所以……”唐幸語聲皆顫,不可自抑發抖道,“你不會幫我了?”
尤辰星平靜:“我可以幫你找個律師。”
聞言,唐幸緊緊閉目。
下一瞬,啪的,唐幸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衝衝道:“尤辰星!”
“你忘了你……”
隻說了四個字,但這回尤辰星沒讓她說下去。
尤辰星:“我記得。”
“你們的幫助我都記得,沒忘。”
“但你對我的幫助,和你泄露國家秘密,有什麼直接聯係嗎?”
唐幸手緊緊握拳,吼道,“我不知情!!!”
“我當時壓根就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我是無辜的,我……”
尤辰星目光堅定,也抬高音量道,“但是你知道,他們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唐幸一窒。
“從你開始想讓雲教授登高跌重的時候,你就知道,你打交道的,絕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嗎?”
“你想利用他們達到自己的目的,你想讓雲宛痛苦,煎熬……”
“從一開始,你就沒打著什麼好的念頭!”
唐幸額頭開始沁出細汗,渾身發冷。
偏無法反駁。
實話,該怎麼反駁?
以她的身份立場,她懷的小孩,她總不能說她想幫雲家,說出去,誰會信?
她都不信。
尤辰星:“既然敢與虎謀皮,那你自己做好被蠶食的準備了嗎?”
“是,你可以說你不知情,不知道他們身份,這點國安局後續也會調查的。”
“但是向不明身份的人透露國家信息,是正常人會做出來的事嗎?”
“尤其是,在你知道他們不簡單的情況下,你還是說了。”
“這性質,和被套話,被欺騙在無知無覺中透露情況,你想也知道,不能混為一談吧?”
好半晌,極度混亂中,唐幸也是昏了頭,激進道,“那你不怕查這件事,最後又翻到雲教授的案情上,我牽扯出……”
“我不怕,你不會。”
輕飄飄六個字,卻像是一隻有力的手,扼住唐幸的喉嚨。
“有沈禮牽扯在其中,你不會說的。”
下一句話出,唐幸最後的依仗,也全然破滅了。
唐幸一身冷汗,好半晌,轟然脫力,跌坐回位置。
剛才還想辯一辯,眼下尤辰星的態度,再加上攝像頭,她突然生出兩分害怕的心思來。
害怕說錯話,已經說錯這麼多了,再多說,再多錯啊。
唐幸閉目。
這一陣沉默,是這場談話中持續最久的。
再開口,唐幸跟換了個人似的,虛脫且無力,“如果判定,我會麵臨什麼?”
尤辰星輕歎出口氣,既然肯問結果,那就是心裡開始接受了。
“事情其實不算大,關鍵是地震傷亡太慘重,從這個維度,你的過失不會輕判。”
“泄露國家秘密,造成重大傷亡的……”
“調查出來,故意的,三年刑期。”
“無意的,一年刑期。”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法官的權力大,到時候,就看法官怎麼認定。”
也就是說,一到三年,唐幸是跑不掉了。
“至於你的小孩。”
唐幸猛的睜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尤辰星。
尤辰星鎮定繼續告知道,“因為是非婚生子,如果你要服刑,首先會聯係小孩的父母的另一方,也就是沈禮。”
“如果她想要的話,交予她撫養。”
唐幸猛的,心裡升起無限的恐懼,手指重重摳著桌麵,指節因為用力而慘白,尖聲道,“如果她不願意呢?!”
尤辰星:“如果她不願意,你服刑期間,交予國家福利院。”
“等你出獄後,短期內也不會返還於你照顧。”
“要在確認你有能力撫養小孩,和思想改造沒有問題之後……”
唐幸急迫:“交還於我撫養?”
尤辰星眼露不忍,垂目一霎,繼續。
“之後,你才可以向法院提交撫養小孩申請。”
“至於什麼時候交還,走法律流程,法官判定。”
唐幸愣愣。
張嘴,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她腦子完全的,空白了。
安靜對視中,
極突兀的,一行淚驀然不受控劃破唐幸臉頰……
而這行淚,落在尤辰星眼中,已經足夠道儘唐幸和沈禮目前的關係。
輕歎一聲,尤辰星想,唐幸到底沒有得到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