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
“嘶,這裡到帝都的鐵路怎麼都停運了?”薑維無可奈何地望著售票亭,信息牌上,通往帝都的路線全被掛上停止運輸的標識。
售票亭的小姑娘像活死人,木木地站在窗口,除非買票,一律不搭理人。
沈姝思索片刻,走到售票窗口,小姑娘翻了個白眼,道:“普通票二十,頭等座三十,不買票不要來問,去帝都的已經停運了,不要再問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須臾,中斷的聲音又響起來,溫柔如水。
沈姝眉間,赤紅的九瓣蓮花紋微微發亮,她問道:“為什麼去帝都的停運了?”
女孩回答:“線路被切斷了,繼續運行有安全隱患。”
沈姝微微點頭,得到答案,她不再停留,眉間的蓮花紋暗淡下來,小姑娘眼中一瞬迷茫,一會兒,又恢複成原先半死不活的樣子。
薑維聽到二人的對話,蹙眉道:“在這個關鍵節點切斷線路,帝都發生了什麼?誰在切斷帝都和外界的聯絡?”
沈姝搖頭道:“不知道,兄長信裡沒說,總之我們先去帝都,鐵路不行,就開車去,附近應該有租車行。”
兩人從雲嵐出發,一路往北走,大約二十公裡,終於抵達附近一處鐵路樞紐,可現在鐵路被廢棄,二人隻能進城租車。
薑維落後沈姝半步,尾巴一樣跟著後麵,感歎道:“我睡了十三年,醒來後世界真是一點沒變,交通工具還是綠皮火車,讓我覺得時代還沒拋棄我。”
沈姝道:“你從前說你要造高鐵和飛機,也許之後你可以繼續造。”
薑維眼裡浮上一點異樣的神采,走路不注意,險些崴到腳:“嗷——有些痛,當真是老了。沈大小姐還真是把我說過的話記得一清二楚,啊,這句話你不會也報給你兄長了吧,那我得多丟人啊,這麼些年過去了,什麼也沒做成。”
薑維回憶往事,道:“當年沈大小姐對我青眼有加,我還以為是因為我英俊瀟灑的外表,沒想到隻是因為沈叔叔要他家嫡親的妹妹盯著我,免得我破壞了他的計劃。”
他語氣有些惆悵:“那時候年輕,真當自己是話本主角了,知音美人在側,宏圖霸業徐徐展開,後來才發現,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無論是改革還是革.命,在這個世界都施展不開。”
沈姝已經習慣他滿嘴跑火車,隻微微挑眉道:“美人?”
薑維指了指自己,頗為自信道:“我們當初那群公子哥裡,難道我不算美人?”
沈姝的眉頭挑得更高了。
“唉。”他重重歎了口氣,深深看了眼沈姝,“和沈大小姐比起來,我自然不算美人,不過誰又比得過帝都第一美人呢?要不大小姐賞光,這個第一美人的名號,借我戴戴?”
沈姝嘴角抽搐了下:“隨你。”
“誒?你剛才是不是想笑?”薑維觀她神色。
沈姝轉過頭,嘴角又恢複了正常:“沒有。”
租車行離售票亭不遠,兩人一路走來,沿街生意蕭條,隻有這個租車行有點人氣,老板眯著眼睛,層層疊疊的肥肉堆積在躺椅上,來接待沈姝二人的是一個臉色黝黑的小孩。
這小孩身材瘦弱,沈姝在選車,薑維打量這小孩幾眼,閒閒道:“你是老板親戚?這麼小就幫家裡做事了?”
“不是。”小孩搖搖頭,音節一個個蹦出來,“我,流浪。老板,收留我。”
薑維頓時奇了:“你流浪?可聽你聲音,像是帝都人士。你在那邊呆過?”
聽到“帝都”兩個字時,小孩眉頭一擰,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可薑維是什麼人,他想撬的話,沒有撬不出來的。他話鋒一轉,道:“我聽說收留沒有戶籍的小孩,是會被判定拐賣人口的,你這麼想送你家老板進局子?”
他蹲下來,視線與小孩齊平,道:“我呢,也不愛強人所難,我隻想知道,現在帝都什麼情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就不告發你,好不好?”
兩人離得太近,小孩眉頭越皺越緊,意欲後退,卻被薑維攥住手腕,難以動作。
被陌生人觸碰到,他臉上一陣惡心。但薑維的反應卻比他更激烈,幾乎是觸電一般,他麵皮一陣抽搐,手腕鬆開,解除了對小孩的禁錮。
“靠。”薑維低低罵了一句,沈姝剛選好車,見他神色不虞,微微蹙眉:“怎麼?”
薑維長籲一口氣,指著麵前的小孩道:“大小姐,恐怕得勞動你看看這小孩,我碰不了他。”
沈姝眉頭一擰,目光旋即落在小孩黝黑的臉上。
方才薑維一下放開他,長袖隨之掀起,他衣服底下,竟然遍布鞭痕刀痕。他仿佛不知痛楚,隻小獸般盯著沈姝薑維兩人。
沈姝眉間九瓣蓮微微亮起,小孩臉上的抵抗之意逐漸褪去,她問道:“你從哪裡來?”
小孩雙目無神,回答:“帝都。”
聽到這個答案,沈姝濃密的眼睫急促撲扇了兩下,旋即問道:“你為什麼離開帝都?”
小孩掙紮片刻,最終臣服於九瓣蓮的控製:“......我逃出來的,他們抓我,改造,我和一個女孩子融合,他要我拖人入夢......”
薑維捏著自己的手腕,插嘴道:“那個女孩子長什麼樣子?”
小孩回答:“我們都呆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裡,我不知道......但她唱歌很好聽,我聽他們叫她夢遊者。”
“夢遊者?”薑維沉吟道,“竟然還關研究院的事?”
他道:“十三年前研究院的異能改造終於有了成果,但是被沈叔叔一刀切,我那時以為他老頑固,直到他和我說,不管是異能改造,還是我,都是祂降臨的錨點。”
薑維審視他幾秒,忽然道:“他脖子上有東西。”
這孩子頭發長到胸口,油膩膩的,幾個月沒打理過,薑維掀開表層的頭發,把他領口拉下一些,瞬間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頸,上麵是一大片花樣繚亂的刺青。
薑維思索片刻,在脖頸分界線上抹了一把,果然抹下一層黑泥。
代價是他又被電了一下。
薑維低低喘了一聲,捏著手腕道:“是鬼麵,這是鬼麵抓人的標識,看來青木也在帝都大放異彩。”
沈姝道:“我記得鬼麵是你和青木一塊琢磨出的一個組織,當時還打算和拾荒者合並。”
薑維點了點頭:“是青木想這麼做,我沒同意,我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薑維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一直不敢完全信任青木,但是也不好無故發難。
沈姝望了他手腕一眼,道:“你為什麼一直遮著袖口?”
薑維還沒回答,他半遮半掩的袖口已經被沈姝掀開,他隻好道:“因為......有點疼。嘶,你彆用力,更疼了。”
薑維垂下眼,黑色的詭異花紋已經爬滿他半個手掌,像瓷器表麵的冰裂紋,觸目驚心。
薑維端詳著沈姝的神情,訕訕道:“我也沒想到,碰一下這小孩就這樣了。嘶,你覺得這個效果像不像催化劑?”
他推測道:“如果青木他們費儘心思就是為了製造出這些東西,隻可能是衝我們這幫人來,意欲催化我們這批錨點。”
“如果是這樣的話......”薑維控製視線從沈姝身上移開,望向遼闊無垠的天際,感慨道,“帝都現在一定很熱鬨。”
......
......
夜晚,彆墅。
風雨稍歇,宋言輕輕推開大門,客廳亮著燈,沒有人。
時鐘上的秒針一格格撥動,夜晚靜謐無聲,她順著樓梯爬到二樓,走進最裡麵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