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芙猶疑不決,她可以自己慷慨赴死,但是沒有權利替彆人做出決定。
何況她早已把南希視為親人。
南希將瓷白色的球形關節搭在蘇芙手上,重複道:“融合吧,蘇......阿芙姐姐,我本來就是你的替死娃娃,你在卡巴拉用過一次,為什麼現在不敢用了呢?”
南希從蘇蓉那裡繼承的記憶並不完整,但是此情此景,故人重逢,那些塵封在舊年月的泛黃相片一張張在她眼前翻過。
蘇蓉誕生在一個工廠的流水線上,同她成千上萬個被同時製造出來的兄弟姐妹一樣。
那個世界畸變種更加猖獗,人類甚至難以形成成體係的安全區,隻有幾個基地苦苦支撐。
災難年代,人命格外值錢。
指的是那些格外金貴的人。不論什麼年代,總是有人天生命好,一輩子在長輩的蔭蔽下,就可以無風無雨地過完一生。
蘇蓉和其他幾個娃娃被擺在櫃台上,等待著那些金貴的主顧挑選。
在水和食物被視為黃金的災難年代,竟然還有人特意給替死娃娃戴上假毛和玻璃眼珠,就是為了賣相好看一點。
蘇蓉有些不能理解。
擺在蘇蓉身邊的幾個娃娃很快就賣了出去,隻剩下蘇蓉一個娃娃孤單地被擺在櫥窗裡。
蘇蓉覺得,這得歸功於製作她的人給她點唇的時候,點重了一點。
漆黑的眼珠,紅豔豔幾欲滴血的嘴唇,在蘇蓉身上相得益彰。如果那個世界也有伽椰子,蘇蓉無疑是個可以以假亂真的手辦。
在蘇蓉的世界裡,不存在時間的概念。
對於替死娃娃來說,隻分為未使用和已使用。
她被使用的那天,就是她的時間結束的時刻。
蘇蓉不記得過了多少天,人偶店又來了一個年輕女人。
她覺得該稱呼“女人”而不是“姑娘”,是因為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歲月磋磨的味道。
小姑娘是天真可愛的,沒見過血流漂櫓,沒嘗過世態炎涼,總是有一腔的執著和熱血。
但是女人,要經曆無數磨難與曲折,命運無法壓倒她,蜜糖無法侵蝕她,歲月無法磋磨她,才仍能保有一雙明亮又滄桑的眼睛。
或者說,這是“人”的應有之義。
蘇蓉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她同伴的主人們像沾滿螞蟻的飴糖,那些付不起她價格的人是灰白色的工蜂。
蘇蓉腦袋前傾,企圖看得更清楚。
她的脖子越來越靠前,上半身越來越低......
——“砰”的一聲,她摔進了女人懷裡。
蘇蓉嘴唇上的紅色染料被蹭到臉頰上,斜飛出一抹緋紅。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女人,嘴唇張大,還沒明白過來自己是怎麼掉下來的。
女人先她笑出了聲:“啊呀,好可愛的娃娃。”
可愛?
蘇蓉麵無表情地想,這人恐怕是腦子出了問題。
女人身後的年輕男子抬起蔚藍色的眼睛,輕笑出聲。
“蘇芙,加上這個娃娃,你在這個世界招惹的人偶,能開個玩具店了。”
*
大多數時候,蘇蓉覺得蘇芙是個好主人。
以前呆在人偶店裡隻能當櫥窗公主,但是跟著蘇芙,可以到處開新地圖。
即使人偶店之外的世界遍地衰草枯黃,廢棄的廠房和軌道被冰雪覆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