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綠川煦俯身去撿地上四散的瓷盤碎片。
一連兩次沒能撿起來,反倒是指腹被紮了一下,緩緩沁出了血珠。
好友的聲音響起在耳邊:“我來吧。”
沉靜又鎮定。
綠川煦深吸口氣勉強扯起嘴角,起身讓出位置給安室透:“抱歉,手上沾了水有點滑。”
說完餘光瞧見一點異色,他側頭就迎上了諸星大似有深意的祖母綠眼眸,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諸星大驚訝道:“喔,竟然是綠川你打碎的盤子,可真是難得。”
綠川煦眉梢眼角下塌,是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背對著廚房門口蹲著撿陶瓷碎片的金發青年回了諸星大一聲冷哼,似乎是對他隱晦指責自己“經常毛手毛腳”而感到不滿。
並且不屑於搭理他。
諸星大的視線從安室透的背影上一掠而過,在綠川煦的臉上停留一秒,旋即聳肩離開,回客廳拎起他的愛槍就上樓去了。
綠川煦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有沒有露出破綻,他的心裡亂作一團。
人在手足無措心態慌亂時,目光會下意識追尋自己熟悉的人向其求得幫助。
綠川煦遵循本能看向蹲在自己麵前的金發好友,卻看見了一雙同樣止不住顫抖的手。
那雙手的指尖已經浮現出了濃鬱鮮紅的血,可手指的主人卻好像沒有知覺似的,依然嚴格執行著“拾起碎片”的任務。
綠川煦甚至都沒有過腦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就已經彎下腰去,一把攥住了安室透還要往地上伸的胳膊。
金麥碎發深深淺淺的散在青年額前,也遮住了那雙藍紫灰調的眼睛。
綠川煦看不清好友的神情,隻開口命令道:“彆撿了。”
他的聲音居然啞得不成調子。
綠川煦吐氣:“我去拿掃把過來。”
安室透把胳膊從他的手裡撤出,低聲道:“我去拿膠帶。”
隻聽聲音沒有任何異樣,邏輯也清晰,但綠川煦是決計不敢相信他的這副表象了。
世界上的事情變幻往往很是奇妙。
當身邊有一個人比手足無措的你更加慌亂不安時,你的關注點就會莫名轉移到這個人身上,在安撫對方的同時,你自己也會冷靜許多。
綠川煦現在就是那個被迫冷靜下來的人。
等他花了幾分鐘徹底整理好表情,在走出廚房準備先去客廳茶幾抽屜裡拿出醫藥箱給好友包紮時,雪發少年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坐在電視機對麵的沙發裡。
直播畫麵還在繼續,杯戶公園現場的那名記者在得知死者身份以後顯然大驚失色,並且很快就捋順了木雲和泉的死因。
“犯人在炸彈裡留下威脅,而木雲警官為了拿到犯人安裝的第二枚炸彈的地址,選擇了犧牲自己英勇就義,讓我們對木雲警官表達最真摯的敬意……”
綠川煦神情一僵。
而雪發少年就在此時突然偏頭看向他,淡聲道:“他沒死。”
“彆聽這記者胡扯,那個人沒這麼容易死的。”
【第一奶,小瘋子發出實力肯定】
【!!!我不管!這就是真相!】
【很好瘋哥兒,就憑你覺得老師姬沒死,我跟你拜把子當兄弟!】
【白瘋瘋:晦氣】
同一時間,在某條路上飛速行駛著的保時捷356A裡。
伏特加聽著車內電台播報的直播語音,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副駕駛上正在製造冷氣的上司大人,吞了吞口水試探道:
“搜查一課課長不就是……他這下真死了啊?”
因為一直跟在琴酒身邊,他是組織裡少數幾個知道景芝酒真正下落的老資曆成員之一。
銀發殺手靠在座椅上沒什麼溫度的冷笑一聲,渾身殺機四溢:“那家夥又在玩什麼民心所向的破爛花招。”
伏特加:“……”行,您老是一點也沒覺得景芝酒會死在彆人手裡啊。
【第二奶!來自組織killer的蓋戳認定】
【彆這樣,這樣我可就信了嗷,老師一定沒死!!】
【所以這就是,往往你的敵人才是最認可你能力的人嗎(欲言又止】
【白瘋瘋琴酒他們真的,我哭死】
【彆人看見木雲老師為民眾犧牲:敬佩遺憾,痛徹心扉】
【琴哥看見木雲老師為民眾犧牲的報道:開始陰謀論(休想騙我.jpg)】
【srds我第一次覺得,琴酒說話挺好聽的,倒還不如是那樣】
【那是什麼話!我大哥說話一直這麼狂炫酷霸拽!】
【你們聊,我眼淚還沒流乾】
杯戶公園摩天輪下。
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看著滿地的鋼鐵殘骸,相顧無言。
直到其中一個拽了拽另一個的袖口,默然指了指對方攥緊在手裡不停震動的手機。
卷發青年木木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猛地睜大了眼睛,接起來就急聲道:“喂?!你在哪?!”
電話那頭的嗓音幽靜:“你聲音再大一點,我就在幽冥了。”
木雲和泉的聲音狀態聽起來挺差,但鬆田陣平悶在肺裡的那口氣突然就舒散開來了。
還活著就好。
像是知道他最想要詢問的是什麼,木雲和泉三言兩語解釋道:“爆炸前一秒我從車廂裡跳出來了,現在在某塊幸運鋼鐵支架上。”
鬆田陣平立刻眯著眼睛仰頭,覺得陽光刺眼就又重新把墨鏡甩開戴上,還朝旁邊一臉惴惴不安、想問又不敢問的好友呲出個燦爛笑容。
“快!萩,跟我一直找找那家夥現在正掛在哪塊摩天輪支架上!”
幼馴染的默契令萩原研二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裡的隱藏含義,欣喜和擔憂同時湧上那張俊逸瀟灑的麵龐。
兩人抻著脖子左右張望片刻,萩原研二轉身去找人借用望遠鏡,鬆田陣平則有些焦急的納悶。
“我們怎麼沒看見你?”
木雲和泉那邊沒有回聲兒,鬆田陣平連忙提高音量喊他名字。
就這麼重複了兩三次,電話那頭才重新響起那道喑啞又平靜的嗓音。
“……因為我是躺在上麵的啊。”木雲和泉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