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很多遍了,警官,在我見到你們的老大之前,我什麼都不會交代的。”
冷冰冰的白熾燈光線鋪陳而下,屬於公安部的審訊室要比特搜部裡的陳設更加讓人心頭壓抑。
說出這話的青年黑短發黑眼睛,雙手被拷在刑訊椅上。椅腿焊死在地麵,使被囚於這方寸之地當中的犯人沒有一絲罅隙可逃。
但犯人本身似乎也沒有做出無謂掙紮的欲求,雙眼微眯,笑容禮貌謙遜。
不像是個罪犯,倒像是無辜受到牽連的善良公民。
刑訊椅前一米遠的位置擺了張桌子,漆麵深沉。
公安零組的一名成員已經在桌後坐了有半個小時,但手裡的筆錄本子卻隻寫下了寥寥數行。
原因當然就是剛剛回蕩在這空寂房間裡的那句話。
身穿正裝的中年男人對此還算沉得住氣,第二次跟對麵的人強調。
“我也同樣說過了,你想見我們老大,得先彰顯出你值得被他麵見的價值才行。”
“我的耐心有限,月見喬二,這是你最後將功折罪的機會。不然你不光見不到我們老大,我還能讓你見見更多可愛的‘小東西’。”
與特搜部不同,公安部雖然在攻破敵人心防的技巧上同樣有所建樹,但他們更擅長‘精神療法’與‘大記憶恢複術’雙管齊下。
這是國家賦予他們的權利,也是隱在幕後的影子所必須具備的雷霆手段。
黑短發青年,也就是月見喬二。他當然清楚情報機構的審訊流程,哪怕這個機構名稱的前麵加了一個“官方”,想來也是大差不差。
但他依然是維持著禮貌謙和的態度,就連嘴邊上揚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我的價值已經展現在你們老大麵前了。說實話,我也不是故意為難老兄你,大家都是打工人而已,沒有必要互相折磨。”
他歎了口氣,很是惋惜為難的模樣:“但你有你老大交代的任務,我也不能不為我的老大多加考慮啊。這年頭合適的領導實在太難找了,老兄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吧?”
中年男人嘴角抽搐,決定不再跟這個腦回路好像有哪裡不對的犯人繼續浪費時間。
恰也正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打算先晾人個一天一夜磨磨脾性時,審訊室的門忽然被人平穩推開。
做工精致的西裝外套披在來人肩頭,白襯衫係扣一絲不苟,膚色冷白。
如墨發絲隨著氣流輕微揚起又墜落,貼在來人蒼白瘦削的下頜線旁。
“聽說有人要見我。”
男人嗓音微帶沙啞,像是蚌殼裡的柔軟血肉含進去了粒粒細沙。
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平靜無波,當其視線隨意淡然的落在自己身上時,卻令月見喬二感受到了某種讓人難以喘息的壓抑感。
就像是這間審訊室給人的感覺一樣。
不,甚至還要更加危險。
月見喬二手臂上霎時激起來一片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這使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睜大,驚奇又審慎的端詳著來人。
負責這場刑訊的零組成員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頂頭上司會親自前來,他原本還以為月見喬二想要約見的是那位神秘莫測的零組組長。
“裡理事官閣下……”
木雲和泉抬手揮去中年男人的躬身問禮,黑瞳輕移,再次看向刑訊椅上的囚犯。
月見喬二咧嘴露出白晃晃的兩排牙齒,似乎終於通過零組成員的稱呼徹底確認了什麼。
“你就是他們的老大?”
木雲和泉淡淡道:“這顯而易見,所以你準備好向我剖析內心了嗎?”
“您居然真的來了,我本還想著公安的頭頭一定會很忙,說不定會完全不在意我這種小人物一生的請求呢,沒想到官方機構的人這麼講求人性化對待,而且您的姿容相貌真是讓我感到驚喜,居然……”
木雲和泉收回他身上的視線,漠然轉身便朝敞開著的門口拾步。
他甚至不肯再多說一句贅餘的警告,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月見喬二唇邊微笑依舊,音量忽然放低:“您這麼著急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若月閣下?”
黑發男人抬起的腳隨之落地,那道背對著白熾燈光的沉靜背影驀然一頓。
在這一瞬間,旁邊站立著不敢出聲的零組成員驚覺室內陡然碾壓而下的驚人壓迫感。
仿佛萬裡綿延雪山一夜將傾,雲霄高樓頃刻砸下,隻是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被波及而來的冰雪煙塵扼住咽喉,更遑論處於災難中心的那唯一倒黴蛋。
木雲和泉側過身子,漆黑瞳仁輕輕轉至眼尾,晲向動彈不得的月見喬二。
“你是追殺酩悅的人員之一。”
他平靜而又篤定的得出結論。
“是你在武器上下了毒。”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下毒方式。
甚至因為傷口自帶的傷痛特性,即便有所不適,也不會引起當事人的過多關注。
木雲和泉凝視著刑訊椅上額角漸漸流下冷汗的黑短發青年,忽然輕巧揚起一抹笑容,無甚溫度。
在他身後,審訊室門大開,外頭走廊燈光昏暗,襯得白熾燈光下膚色慘白清冷瘦削的男人如同自深淵之底踏出。
“月見喬二,你是庫克的人。”
所以才會知曉那個姓氏。
月見喬二保持著嘴角上翹的弧度張了張嘴,卻沒能在第一時間擠壓出任何聲響。
他下意識對上木雲和泉的眼睛,於是恍然理解自己身體無意識發出的戰栗。
那是一雙宛如神明般的眼睛,沒有承載任何偏頗的情緒,極致的漠然與極致的冰冷——卻也正是因為這點而無愧於“神明”之稱。
人類能夠得到這種存在的垂憐,戰栗隻不過是身處恐懼陰影其中之一的表現。
月見喬二再度張口試探了幾次,終於發出了聲音:“……不愧是您,咳,不愧是庫克大人交代我特彆等待的人。”
腳步聲回蕩耳邊,黑色西裝衣袖隨風輕晃,就像搖曳的鬼影。
由遠及近,黑發男人緩步走至青年身前。燈光被吞噬,狹長的影子遮住了月見喬二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