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點了點頭:“我們明日即動身前往長安去見長吉。”
遠在長安的李賀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他大小就身體羸弱,眼下受了這樣的打擊更是鬱鬱寡歡。
他身體不好他自己也清楚,天幕中顯現出的文字屬於他,那多半那人的話也不會是假的,這樣的身體,早逝幾乎是必然發生的事情了。
世界上的人,生老病死、喪婚嫁娶,都被他們自己視作是重要的事。
可世間的人數量之多,如何又能保證自己成為被看到的人。自己年少成名,風頭太盛,又有韓愈力保,遭人嫉妒怨恨在所難免,可命運開的玩笑自己無力回天。
自己有讓大唐重振榮光之誌,其實連自己一個人都難以生存,如何還去碰遙不可及的夢。
這次的天幕透露出的信息不算少,但也不是太多。
李賀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那些文字中是很受歡迎的存在,那道聲音的主人也欣賞自己。
這已然是十分難得之事,所求之誌在高處、在遠方,眼下能做的卻也隻是讓自己活著。
大唐是那人口中的曆史,無疑意味著如今的大唐也會同秦漢等前朝一樣走向敗亡。
曆史是無可避免,早逝是必然結局。
可自己和作品卻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很多文字表達喜歡,那些惋惜和喜歡,以及對自己的讚美都不是假的。
這些透過文字傳遞出的力量全都讓我感受到了,我李長吉夫複何求!
這一刻,李賀仿佛找到了天幕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若火之燎於原,不可向邇,其猶可撲滅?”
注定的結局早有人告知,能夠名存千古也不枉此生為人,李賀但求無愧於己。
皇甫湜和韓愈到了長安之後,與李賀在一家酒樓上見了麵,皇甫湜和韓愈都看出了李賀臉上的倦色。
“長吉,你受苦了。”韓愈說話間滿是怒意,“世間竟還有如此小人!嫉妒你至此,當真是令天下人所不齒。”
“我知您為我奔走,辛苦了。”李賀起身對韓愈一拜,“晚輩多謝先生恩德,自當銘記在心。”
韓愈道:“長吉,你是大唐的天才,是後世人眼中的天才,是與李白齊名的大詩人,你理當振作起來。”
“多謝韓大人和皇甫兄。”李賀認真道,“晚輩都明白的。”
“長吉。”韓愈道,“你的文采,天下人皆知,按照天幕上的文字來看,你的作品必然是得到了後世子孫認可的,你不必為此神傷。”
李賀端起酒壺喝了一口酒,同韓愈認真道:“我都明白的,大人。”
韓愈見他如此,便同他說了自己幼年便失恃失怙,饒是哥哥疼愛,還是不免被旁人說是天煞孤星。
韓愈說話間已然是滿眼淚痕:“可惜哥哥受宰相元載牽連,被貶韶州刺史,他死在了任上。”
“大人。”李賀道,“讓您想去傷心的回憶了。”
韓愈搖了搖頭,繼續道:“長吉,我考科考幾次落第,依舊沒放棄,你要向前看,你如此才華,府試中成績出色,定會比我容易。”
李賀看向這位前輩,眼中全是感激,他過得尚且不算順利,卻也沒因為自己的不順意,就想要彆人與他一樣。
相反,韓愈愛惜人才,在文壇名聲大噪,他是許多學子心中的老師,而這樣的人對自己十分看重,這是許多人想求都求不來的。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韓愈道,“可惜我人微言輕,不過是個散官,長安的吏部我說不上話,長吉啊長吉,我當真為你惋惜。”
李賀笑了笑:“事已至此,我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不過我已經想好了。”
韓愈和皇甫湜均是一愣:他想好什麼了?
李賀見二人的反應,便笑道:“長安既然不是可以實現抱負之處,李長吉便也不再待下去了,我想回昌穀去。”
原本韓愈和皇甫湜都以為他心中會有不悅和憤懣,眼下李賀也不算真的放下了,但是比起那些,他眼中更多的卻是豁達和清明。
此刻,三個人心中都感慨萬千。
李賀拚搏多年,最後得到了這樣的結果,他不可能全然甘心,卻也願意選擇放下了。
後輩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看到了作品和文字,為的大概隻是帶李賀走出人生最低穀之時刻。
可那聲音說的是盤點曆史上的倒黴詩人,剩下的人,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