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太後寢殿掌了燈,金碧輝煌的宮殿,宮人們往來無聲,誰也不敢近前勸慰太後。
桌上的晚膳已經熱過三回了,可勸太後進食的人都被嗬斥出去。
太後已在胡床上枯坐半日了,陛下臨走說的那一句,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太後心口,都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麼會不疼惜。
齊家也是從陛下登基便從旁輔佐,衡兒登基之後,忌憚外家,防備幼妹,連她多說兩句都不行。
這可不是要眾叛親離了?
“阿娘,可還有飯?”
當太後胡思亂想到不如隨著先帝一同去了,管彤的聲音如一束光驅散了太後一地晦暗心思。
“阿音?”太後收斂了悲戚神色,儘力打起精神來,由大宮女扶著到外間來。
長公主俏生生地站在堂中,笑得溫婉可人。
這笑容感染到太後,她笑著應道:“有,正好阿娘也餓了。”
為著長公主,又多加了櫻桃畢羅和蜜酥山。
長公主不住地勸太後多進些。
太後果然是被喂撐了。
晚風習習,月色如許,闊簷下五步一盞流光溢彩的鯉魚燈,隨風微擺時,如在水中遊,母女兩個在荷香裡散步消食。
管彤亦提了一盞魚燈,這是她喜歡的,母後一直為她這點微末歡喜,傾儘全力。
管彤無意識地將燈提起來,又放下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太後滿目愛憐,柔聲道:“馬上就宵禁了今日不若住下?”
她派人去同陛下說一聲,或許還能叫陛下來,母子三人一同吃一頓宵夜,也好揭過白日那事。
“女兒那鹿鳴坊借出去了,本就是來進宮同母後小住幾日的。”
管彤說得尋常,卻叫太後又想起白日同陛下爭吵,心口又堵得難受。
“說起這事,母後心裡也有氣,白日裡母後也因這事同你阿兄吵過一架,本宮已經罵過他了,你莫怪他。”
端的是你我母女親近的模樣,管彤心頭五味雜陳,也回以一笑。
而後正色道:“母後,楚王入住鹿鳴坊這事,是我點的頭,且,除卻我府中諸人,楚王與兄長,應當並無其他人知曉,母後如何得知?”
太後不意她這樣回,一時也被問住了,怔怔回:“自是你舅父特來相告,讓我多看顧你些。”
太後也覺察出不妥來,“你是想說你舅父暗中窺伺?”
管彤搖頭,“女兒想說的不是這個。”
“女兒想說,往後,不論是誰來,同你說過什麼,事關誰,都請您,以陛下為先,與陛下一心。”
母後一直都是世上最好的母親,對她和兄長傾儘全力,拳拳愛子之心。
母後對兄長,從來都是嚴母,幼時罰抄罰站,大些時厲聲規勸訓誡。
從前她阿爺在時倒是無所謂,可陛下都親政了,總這般像什麼樣子,“阿兄如今,首先是天子,其次才是您的兒子,女兒的兄長。他隻要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咱們受些委屈算不得什麼。”
“況且,他也並未委屈我呀。”管彤生生裝了一副羞怯小女兒家的模樣來,“楚王俊俏溫柔,我瞧著,甚好。”
太後有些回過味來,阿音方才好像就是這樣笑了一下,然後,予她迎頭一擊。
做母親的,反倒被女兒教訓了。
太後眉頭皺起,慢吞吞道:“那依你的意思,阿娘往後還說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