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那兒是最好的藏身點……”
費奧爾多腳步一轉,沒入了某處層層疊疊的記憶中。
**
陽光肆意的潑灑,將整個世界照的光輝燦爛。
微涼的風自遠處席卷而來,掠過街邊濃綠的灌木後,又卷起枝頭綴著的櫻花,洋洋灑灑落了一場盛大的花瓣雨。
幾片花瓣在空中打著旋飛進窗內,落在戶川徹的頭發上,又被他撿了起來。
戶川徹盯著手中的花瓣,淡粉的花瓣在陽光下薄透的就像一場輕盈的夢。
一個月,他已經自噩夢中蘇醒一個月了。
記憶是最廉價的東西,它每時每刻都在誕生,又隨時隨地被拋在腦後,哪怕是最為珍貴的回憶,在時間的衝刷下也難免會變形,而絕大多數的回憶,則是在誕生的一刹那就褪色成了單調的灰白。
戶川徹是個很堅定的人,三言兩語並不足以打消他的懷疑。
然而當所有人,不止五條悟,包括禪院惠、夏油傑等他認識的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的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已結束,之前經曆的一切都是噩夢後,哪怕是戶川徹,也不由的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從心底蹦出一個“也許”。
也許……
也許什麼?
戶川徹
沒有細想。
隻是天上落下的陽光帶來真實的溫度,而五條悟又拉著他的手,去感受指尖拂過的風、天上落下的雨,帶著他踏遍山川湖海,浸沒在俗世的喧囂中。
於是不知從何時起,那些不知真假的記憶逐漸遠去,像是清氣上浮於天化為了無形的流雲,而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則沉沉下墜,以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占據了他記憶中的某個角落。
當戶川徹驀然回首,忽然發覺無論是咒靈,還是士兵、主腦,都隻剩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就像被時間洗刷後,即將消散的倒影。
——但是過往的一切真是夢境嗎?還是眼前的一切其實是虛假的呢?
午夜夢回,戶川徹仍舊會忍不住生出這些疑惑。
櫻花淡雅的香氣在空中彌漫。
戶川徹碾碎了指尖的花瓣,微涼的汁水和黏膩的觸感自神經末梢一路傳遞到大腦,形成一種極其真實的觸感。
這是真的嗎?還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此刻戶川徹竟然已經有點分不清了。
其實要驗證這一點還有一個更為簡單的辦法。
戶川徹走到窗邊,樓下人來人往,街邊的小吃店浮起嫋嫋白煙。
——正如五條悟所說,毀滅就好了,如果是夢境的話,自然能被他像鏡子一樣任意砸碎。
但是——
戶川徹重重喘了一口氣,像是離水後窒息的魚,他捂著嘴扣住窗棱緩緩蹲下,將整個人都藏進了窗下的陰影裡。
他竟然感到恐懼。
忽然一雙手溫柔的托住他的下巴,戶川徹順著力道抬頭,看見了五條悟的臉。
蒼藍的眼睛像是鏡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臉色蒼白,神色憔悴,疲憊的眼下帶著層淺淡的青灰。
總之是一副並不健康也不精神的樣子。
“你又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五條悟用指尖輕蹭戶川徹眼角,有點蹭紅之後,又順著眼尾一路下劃,沒入他微長的發絲中,輕輕梳了幾下,將頭發全部收攏在手中。
戶川徹低垂著眼。
五條悟又將戶川徹的下巴抬高了一點,直至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陽光下,將他整個人都盛了進去。
忽然一片花瓣自戶川徹發絲間掉落。
五條悟看見了,眉梢一挑,撿起花瓣,另一隻手卷著戶川徹的頭發,高興的提議:“櫻花開了,徹,我們去看櫻花散心吧?”
“隨你。”戶川徹撐著窗棱起身,百無聊賴的答應了。
路上山花爛漫,的確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戶川徹坐在副駕駛,一手撐著額頭,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冷不丁的問道:“悟,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恢複原狀的?”
“嗯?你又要問這個嗎?”
事實上自戶川徹醒來,類似的問題他已經在不同人那兒問了不下十遍,五條悟歪頭,手指輕點方向
盤,耐心回答。
咒靈在現實中出現了,因為吸收了太多信徒的信仰,它變得無比強大,我和傑拚著重傷才打敗它,奪回‘書’,讓世界恢複原狀。
㈨本作者兔尾草提醒您最全的《今天也在為安穩退休而努力》儘在[],域名[(
說完五條悟裝模作樣又心有餘悸的拍拍心口:“這麼想來當時還真是危險,險些團滅呢!”
戶川徹沉默片刻,又問:“能講的更詳細一點嗎?”
“嗯……”五條悟沉思片刻,又問:“具體哪一部分?”
戶川徹:“你們在‘書’上寫的什麼?”
五條悟撓撓下巴,大致敘述了一遍。
戶川徹:“這些你之前講過了,不能更詳細一點嗎?”
五條悟重重歎了口氣,撓亂了自己的頭發:“徹,那一長串故事我隻記得這麼多了。”
說完不等戶川徹回答,五條悟忽然一指前方,高興道:“徹!你看!”
連綿的櫻花像自天穹垂下的粉色雲朵,層層疊疊壓在枝頭,如夢似幻宛如仙境。
五條悟在山下停車,拉著戶川徹往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林木茂盛。
五條悟隨手摘了片葉子,放在嘴邊嘗試吹出聲音,簡單嘗試過幾次後,很快吹出了悠揚的小調,他立刻求表揚似的看向戶川徹,一雙眼睛亮閃閃。
然而戶川徹沒什麼反應,雙眸低垂著,忽然若有所思的落在五條悟身上,問道:“悟,我現在的記憶出了點問題,你能把我穿越到你的世界後發生的事大致講一遍嗎?”
“好啊。”
五條悟將樹葉扔到一邊,詳細敘述了戶川徹當輔助監督和詐死之後的事,對於戶川徹死後到費奧爾多創造異能特異點這六年間發生的事則一筆帶過。
但是戶川徹抓著那六年追問。
“抱歉,”戶川徹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湊近,“那幾年過的很辛苦吧?”
五條悟抱住他,“對啊,徹,我好想你。”
戶川徹輕輕拍他的脊背,低聲笑道:“所以你現在可以和我說,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告訴我。”
五條悟:“那些老橘子很煩,還有……”
戶川徹打斷他:“這些你之前已經說過了,還有彆的嗎?”
“誒?”五條悟一愣,又很快笑了起來,“其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啦,我……”
五條悟沒能說完,因為戶川徹用槍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此刻陽光正盛,雲霞般的櫻花粉的白的層層疊疊,雪一樣落在戶川徹身上。
他嘴角帶著笑,擁著五條悟的動作同樣親密,隻是一雙眼睛平靜的像是無風的湖泊,淡淡的將五條悟囊括其中。
戶川徹溫聲建議:“認真想想,想不出來,我就開槍。”
五條悟不可置信:“徹,你乾什麼?!”
戶川徹淺笑:“我打算嘗試一下你告訴我的方法——殺了你,看看這個世界是真是假。”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作為事件的親曆者,你應該能說出更多細節,而不
是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講,好好想想,嗯?”
五條悟一臉被背叛的表情。
?兔尾草提醒您《今天也在為安穩退休而努力》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戶川徹笑了,眉梢微挑:“怎麼?想不出來?”
“你是想不出來,還是隻能說出這麼多?”
五條悟:“你……!”
他話未說完,戶川徹直接開了槍。
砰的一聲響,子彈穿過五條悟的太陽穴,鮮血自傷口汩汩流出,然而五條悟頂著這麼個致命傷,依舊沒事人似的控訴戶川徹。
場景一下子朝恐怖片轉變。
戶川徹靜靜看著他,“果然……”
夢境可以理解成記憶的扭曲與延展,但究其根本是以腦海中的記憶為基礎的,這個夢境的確非常真實,但隻有一點破綻——因為夢境以戶川徹的記憶為藍本,所以無法憑空捏造戶川徹認知外的東西。
戶川徹曾聽織田作之助說起過那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但是因為實在太長了,記憶再好也隻能記一個大概,所以當他問起寫在“書”上的內容時,夢境中的所有人都隻能說出他所記憶的框架,誰都記不起細節。
關於記憶的問題同理,因為他記憶有缺失,有很長一段記憶都是聽五條悟口述的,而現實中的五條悟隻詳細敘述了他當輔助監督那幾年——當然其中重點描述了五條悟自己和戶川徹之間的互動,很難說有沒有添油加醋的內容——對於戶川徹死後那六年倒是隻說了寥寥幾句。
所以當戶川徹問起那六年間發生的事時,夢中的這個“五條悟”也不能說出更多的內容。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夢境依舊真實的可怕。
戶川徹被困在這裡一個月,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個破綻,可能會被困的更久。
半年?一年?兩年?
當將這裡誤以為是現實後,會不自覺的把自己限製在普通人的範圍內,從而失去對夢境的掌控,日複一日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直至忘卻所經曆的一切,徹底將現實當做夢境,而將夢境當做現實,像溫泉旅館裡那些沉眠不醒的遊客一樣,永遠的沉溺在這虛幻的夢境中。
到時候……
戶川徹想起了五條悟。
……他多半會哭吧,即便不哭也會非常難過。
戶川徹唇角微抿,忽然輕歎一聲,對周遭的一切有些厭煩,這一刻,他無比迫切的想要回到現實。
不過好在,一切快結束了。
雖然在這裡耽誤了很久,但這段時間戶川徹也不是全無收獲。
山路上忽然傳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是士兵來了。
——費奧爾多從未放鬆對他的監視,隻是見他被這個夢境絆住了腳步,所以特意沒有讓士兵出現、以免變相提醒他而已。
於是戶川徹繼續按照原定計劃,他一揮手將腦門上頂著個彈孔的假貨打散,又造了個“戶川徹”和“五條悟”,讓他們在這座山上掩人耳目。
自己則轉身步入茂盛的林木中,一把將眼前的空間撕開一道縫隙。
縫隙之後是虛空,但緊跟著又有無數色塊在其中扭曲翻湧。
戶川徹靜靜的看著,忽然時間像是靜止一般,色塊停止翻湧,轉而形成了一副靜止的畫麵。
記憶,一切的根源都在記憶。
正如夢境中無法出現戶川徹認知以外的東西,他因為自身記憶有缺失,同樣無法主動前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中。
因此綺寐必定藏在他想不起來、即便想起來也不會主動去接觸的那段記憶裡。
——這樣一想,也就隻剩那個地方了。
不過好在經曆過前幾個夢境後,戶川徹多少想起來了一點散碎的記憶碎片,對於那段記憶,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希望自己這次沒有找錯。
戶川徹看著縫隙後的場景,一腳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