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VIP】(2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8876 字 7個月前

皇帝頷首,背靠著圈椅問:“她出身不高,要是明媒正娶,家裡老夫人答應嗎?”

餘崖岸咧了下嘴,“這是貴嬪娘娘的恩典,娘娘身後站著皇上,家裡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怎麼敢因此挑剔。”

皇帝牽著唇角,慢慢舒了口氣,“也好。安安生生過日子,英雄莫問出處麼。”

餘崖岸知道塵埃落定了,向皇帝鄭重謝了恩,複將公務交代清楚,方從養心殿辭出來。

出了東邊夾道,正遇上章回,章回老遠便向他拱手,笑道:“餘大人滿麵春風,一看就是好事將近。”

餘崖岸回了一禮,“平日全靠大總管相幫,等到了正日子,一定請大總管賞臉喝一杯。”

章回說必然,“昨兒萬歲爺還交代來著,讓派人過去代為道賀呢,這杯喜酒,咱家是喝定了。”

兩下裡熱熱鬨鬨寒暄,客氣地詢問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不過這些都是場麵話,餘家也算累世高官,家底子很厚,哪兒用得上彆人幫襯。

餘崖岸平時不耐煩應付這些太監,但因人逢喜事,章回又是皇帝跟前大太監,這才勉強支應。

笑臉賠了半晌,笑得腮幫子發酸,便借口職上還有要事待辦,匆匆彆過了。

李鏑弩那幫人,由來都是有深交的弟兄,今天得知了消息,一心全在喝喜酒上,吵吵嚷嚷要把新郎官灌個酩酊大醉,以報之前自己成親沒能洞房的一箭之仇。

餘崖岸和他們周旋了一陣子,等人散了,把李鏑弩和屠暮行叫進值房裡,關上門道:“許家的案子,找個人頂上名頭,用不著歸案,在外麵一刀解決就是了。”

他們兩個是知道內情的,見上峰這樣吩咐,立時就領了命,“大人放心,京兆一帶最近湧進一批流民,從裡頭挑個年紀相當的就成了。”

餘崖岸點點頭,“還有當年承辦金魚胡同案子的,和前陣子追查魏家底細的,老人調到外埠安置,新人派出去辦事,彆讓他們回來了。”

屠暮行拱手說明白,可惜這回又慢了半步,沒能按住李鏑弩的嘴。李鏑弩好奇地追問:“大人,為什麼非得是她?您不怕擔風險嗎?”

餘崖岸哂笑道:“吃咱們這行飯的,還在乎什麼風險?我問你,魏姑娘怎麼樣?”

屠暮行愣著兩眼,看李鏑弩傻傻回答:“好看呀,長得白淨,身條兒也好,還會做針線,識文斷字。”

屠暮行頓時覺得腦袋上飄來了一片烏雲,拿肘用力捅了捅他,“那是嫂子,有你評頭論足的份兒嗎!”

李鏑弩嚇了一跳,“誒,我不是成心的。我說的是魏姑娘,不是指點嫂子。”

餘崖岸倒沒放在心上,倚著扶手舒展開了身形,“這樣的姑娘,毀了太可惜了。”一麵朝廊子上指了指,“看見那隻藍靛頦了嗎?剪了膀花,養在籠子裡,叫起來一樣好聽。”

兩個千戶順著指引看過去,隻見那鳥兒轉動著繽紛的脖頸,悠然自得地,在棲杠上細細地蹦跳著。

餘崖岸回想起皇帝的神情,雖說一切如常,但他知道,多少還是帶著遺憾。然而那又如何呢,比起抖露出那丫頭的真實身份,還是壯著膽子橫刀奪愛更好一些。如今他是既要保證皇帝的安全,又要讓那丫頭全身而退,說實話路不大好走,卻又讓他覺得有趣。也許他生來就是個不安分的人,喜歡行走於懸崖峭壁,否則也不會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天底下女人多得是,這個抓起來送進昭獄結案,就一了百了了。

富貴險中求,夫人也一樣,錦衣衛的一生,果然處處陷阱。不管怎麼樣,娶親好歹算喜事,還是很讓人高興的。在衙門裡乾熬了一天,傍晚時分去了西城魏家一趟,也沒什麼特彆的話要交代,不過是看看她,就算欣賞欣賞怒容,也不虛此行。

果然,人家沒有半分好臉色,站在門上不請他進去,直撅撅地擋在前路上。

燈籠的光從頭頂灑下來,把她周身照得鮮亮。如今不是女官了,換下了宮裡的行頭,穿著家常的襦裙。一件湖碧色的通袖衫子,襯得臉色白淨如雪緞,橫眉冷眼地說:“家小,容不下大佛,餘大人請回吧。”

他也不急進,腰上彆著刀,兩臂抱在胸前,就那麼賞看花瓶一樣賞看著她,“日子定好了,下月初一。”

她已經極力壓製火氣了,但眼裡還是寒光四溢,“大人這又是何必?”

他說沒什麼,“早些接姑娘出宮過好日子,不比在宮裡受窩囊氣強?人麼,順應天命最要緊,姑娘是明白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如約蹙眉看著他,像在打量怪物,“你不擔心嗎?是沒想到這層,還是過於自負了?”

他揚著眉,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不諳世事的是你。我有心顧全你,你卻諸多試探,難道要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明白自己的處境?”說完,又換了個相對和軟的語調,好言道,“人心都是肉長的,焐一焐,興許就暖和起來了。姑娘何不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這個機會,是背負千夫所指,委身仇敵的機會嗎?她的確勸過自己很多回,走投無路時,換條路也不錯。但聽他說出這番話,還是忍不住覺得惡心,他殺人太多,每一個刀下亡魂都麵目模糊,他分辨不清誰是誰。但對於她來說,逝去的都是鮮活的生命,都是她的至親。他居然妄圖來“焐一焐”她,大概是仕途太順利,縱得他得意忘形了。

她不說話,兩眼如刀望著他,看來很難轉變她的態度。他低頭摸了摸鼻子,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想想楊穩,想明白了,就不會覺得為難了。”

果真這個威脅屢試不爽,前一刻還虎視眈眈的人,後一刻眼裡的鋒芒便寂滅了。也許在她看來,犧牲也要犧牲得有價值,若是什麼都沒做成,就枉送了性命,是一樁賠得底兒掉的買賣吧。

餘崖岸淡淡一笑,“姑娘這下可以請我進去坐坐了?”

如約無可奈何,隻得偏身讓出一條通道。

他提起曳撒,大步邁了進去。

魏家的人早聽說他來了,不敢貿然出麵迎接,隻等他自願登門。站在廊下盼了好久,終於見他進來,魏庭和和續弦馬氏都迎了出來,卑躬屈膝唯恐招待不周,“哎呀,大人蒞臨,快請上前廳上坐。家裡老太太得知大人來了,盼著能和大人見上一麵呢。”

如約垂頭喪氣跟著進了前廳,也不插話,偏身站在一旁。

魏家的老太太是商賈出身,年輕的時候陪丈夫做生意,千辛萬苦才創下家業,是個極精明,極有主意的婦人。但隨著年紀增大,刻薄也有了道行,愈發陰損尖酸。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看不上這個長孫女,麵上雖不顯露,眼神裡卻帶著輕蔑,掃過來又掃過去,時時刻刻嫌她多餘。要不是宮裡指了親事,少不得前腳放回來,後腳就給趕回金陵去。

倒是馬氏生的兩個女兒,很得她的寵愛,十分仔細地向餘崖岸引薦,說了很多溢美又自謙的話,末了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還請大人多多看顧。”

餘崖岸難得拿出了點好耐心,“老夫人叫我元直吧,不必稱呼大人。”

魏家人自是受寵若驚,魏老夫人連連點頭,“市井裡總對錦衣衛存著敬畏,我們早前也一樣,沒想到今兒見了真佛,分明和善得很,哪裡像他們說的那樣!”頓了頓,複又一笑,“元直呀,那我就不和你見外了,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如約能和貴府上結親,是她的大造化,隻是這孩子執拗,性子也不好,恐怕日後多有得罪,還望你見諒。也是自小沒養在我身邊的緣故,缺少了管教,不像她兩個妹妹知進退,懂分寸……”

“老夫人……”餘崖岸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姑娘自小沒養在老夫人身邊,是她自己的主意嗎?老夫人也彆刻意貶低她,她是娘娘跟前最得臉的女官,連娘娘都抬愛著,老夫人要是瞧不上她,可說不過去。”一麵又朝魏庭和看了一眼,臉上浮起了殘忍的笑,“魏先生,聽說貴府上有長輩病危,娘娘才放姑娘回家的。到底是哪位長輩病得這麼重,驚動了宮裡?這要是不死,怕是要讓貴嬪娘娘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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