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那端略顯寂靜,許久沒有聲音傳來。
施嫿一邊開著車,心裡莫名有些焦躁,大概是想快點憋出什麼話緩解當下的過分安靜的尷尬。
倏忽脫口道:“這麼晚還要飛,實在辛苦,您去哪兒出差,需要去很久麼?”
話音剛落,她險些咬著自己的舌尖。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像是一不留神竟然把心裡的腹誹嘀咕了出來,真是頭疼……
雖然領證了,但到底還沒那麼熟。
直接過問出差的細節未免也太逾越了。
聽筒另一端果然依舊寂然無聲。
就在施嫿準備為自己的嘴快而道歉時,對方忽然沉聲答複了她:“紐約,不會很久,一周左右。”
女孩的耳垂驟然溫熱,她根本沒想到賀硯庭會回答,而且還是這樣詳細的答複。
臉頰不知不覺有些發脹,奶白的肌膚染上了一層薄薄緋色,聲音也愈發糯了,細聲細氣地應道:“知道了,那我不打擾您了,更深露重,您注意休息。”
溫軟的嗓音透著些許顫意。
隔著手機,賀硯庭仿佛能看見她習慣性低垂脖頸,局促不安的模樣。
全景落地窗外。
一望無垠的停機坪,落地的龐巴迪環球7000私人飛機已然準備就緒。
男人不疾不徐地起身,一雙長腿閒庭信步,左手仍舉著手機通話。
身後三位隨行秘書如常跟隨在男人身後,雖然彼此沒有眼神交流,但他們不約而同感受到了老板的變化。
這變化很微妙,無法用言語描述。
分明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人。
可就是有哪裡不同了。
他們默默豎著耳朵,佯裝一切如常的平靜樣子。
隻聽前方從容不迫走上舷梯的男人聲線寡淡,但莫名透著幾分寬縱:“這是我的私人號碼,有事就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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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舷梯上方蕩來的一句話, 聲淡而不露情緒,但足以擊震人心。
尾隨其後的兩名隨行秘書麵麵相覷,臉色都有些微妙的波動。
賀董素來注重私人空間, 行蹤詭秘, 獨清獨醒。
他確有一個私人號碼,但極少用, 使用頻率甚至比私人微信更低。
隻透露給重要人士。
而這段通話聽起來, 很像是同女性對話的口吻。
不得不使人驚奇。
但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專業秘書,且跟隨賀董多年,仆從隨主,早已習慣了不露聲色,所以僅僅半秒便收斂了臉上的異樣。
唯獨杜秘書的表情自始至終波瀾未驚。
……
深夜的京北東柏街北路。
女孩烏沉沉的眼瞳眸光純澈,雙手握著方向盤, 目視前方,看起來似乎是心無旁騖地開著車。
唯有不斷輕微起伏的胸口, 暴露了她此時此刻飄忽不定的心緒。
分明已經結束通話好幾分鐘, 可她的胸腔左側依舊撲通撲通, 迷離紊亂地沉沉躍動著。
男人那冷淡溫和的聲音仿佛還縈繞在耳際。
他用私人號碼專程給她回電, 多少令她意外。
原本她得以聯係他的私人微信,已經覺得慶幸, 何況還有杜森秘書的聯係方式, 若有突發情況, 她想找到他絕非難事。
這一點想必他也心知肚明。
為什麼還要特意給她留下私人號碼?
是為表重視麼。
畢竟她現在已經是他在法律上承認的妻子。
所以他給予賀太太隨時打電話麻煩他的資格?
這份重視,令她受寵若驚的同時,反而更提心謹慎。
他愈是尊重, 她愈是覺得謙卑。
能夠和他結婚已經是受了極大的照拂,她應該用今後的實際行動儘她所能輔佐他, 而不是給他平添負擔。
念及此處,施嫿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隻是一時莽撞發了條微信,沒有提及畢業典禮的事。
他今晚連夜飛往紐約,至少一個禮拜之內,她是見不到他人的。
也好,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不必再去糾結應不應當邀他參加畢業典禮了-
時間很快來到京北傳媒大學畢業典禮舉行當日。
適逢好天氣,陽光柔和,晴空萬裡。
施嫿剛一踏進校門就被濃濃的畢業氛圍感染其中。
畢業禮本就是揮灑青春展望未來的日子,何況是京傳這樣俊男成群美女如雲的地方。
她所在的播音與主持藝術學院還很貼心地為大家安排了走紅毯流程,已經有許多同學身穿禮服興奮地享受著女明星體驗卡一日遊。
施嫿沒有去湊熱鬨,而是直接去同室友們彙合。
四個女孩子陸續搬離宿舍後,也好久沒有聚齊了。
一時間嘰嘰喳喳,吵得彼此都快聽不清對方說話的聲音。
上午十點,畢業典禮準時舉行。
許多畢業生都邀請了自己的家長一同坐在台下觀禮。
學位授予儀式之前,還有兩個流程,一個是校長發表講話,另一個就是施嫿要做的優秀畢業生代表致辭。
施嫿和所有畢業生一樣身穿畢業袍,頭戴學士帽。
她走上台時,台下響起清脆整齊的掌聲,氛圍組的小夥伴宋時惜甚至還喝彩了一聲。
從小到大類似的經曆太多了,施嫿得心應手。
結束時掌聲更是熱烈。
不少學生家長都懷著欣賞和好奇的心思向自家孩子隨口打聽。
“這姑娘就是進了京北台聯播組的那個吧,形象真是不錯,她學習成績也很好吧?”
“當然,人家四年門門專業課第一,是我們這一屆最出名的美女學霸。”
“這個女孩子上台演講就像模像樣的,聲音也好聽,一看就是播新聞的料。”
“她是很優秀啦,不過我好像聽說她實習後沒有被分進聯播組,而是被安排到了收視慘淡的午夜時段,有點慘。”
“噢,有這回事啊?”
“看來總台果然水挺深。”
走下台時,許多眼熟的同學都朝她微笑招呼,施嫿也禮貌地回應著。
好像並沒有同學發現自己沒有邀請家人出席,她隱隱如釋重負。
其實施嫿從小到大都本能地抗拒受人矚目的時刻。
因為在這種時刻,自己的一舉一動,包括身世私隱,都可能成為他人關注和非議的內容。
她永遠害怕被不熟悉的人戳破她的秘密——她是孤兒。
這雖不是丟人的事,可是在大部分尋常的人聽來,還是會驚愕咋舌。
最可怕的其實不是嘲諷,而是他人憐憫同情的眼神。
還好,今天就算是過去了。
……
然而等到授予儀式結束後,施嫿去上洗手間,在隔間裡時聽見外麵傳來很細碎的議論聲。
“你們聽說了嗎,施嫿被男友甩了。”
“不是吧,真的假的!不是說她都快訂婚了嗎?”
“就是訂婚前被甩了,果然啊,平民女難進富貴門,聽說她那個公子哥男友現在和一個大導演的女兒在一起了,那女生好像也是咱們京傳的呢。”
“我去,這麼大的瓜,快展開說說。”
“怎麼和我聽到的版本不大一樣,我是聽說她劈腿了一個頂豪富三代,把前任給綠了。”
“絕了,咱倆的版本差這麼多的嗎,我怎麼聽說是因為施嫿是孤兒,臨訂婚前,前男友家裡看不上,說不能娶這種沒福氣的女孩子進門,這才分手的。”
“施嫿是孤兒?看不出啊,她家不是挺有錢的嗎?”
“噓,小點聲!我聽說好像是被收養了……”
“……”
尖銳刺耳的對話一字不落傳入施嫿耳中。
她在隔間裡,足足多坐了十分鐘。
直到外麵的五六個女同學補完妝照夠鏡子後不急不慢地離開,她才麵無表情地走出去洗手。
看著鏡子裡臉色有些浮白的自己,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是愉快的日子,畢業意味著求學生涯的結束,她不願被無關緊要的人影響心情。
儘快調整好狀態走出洗手間,宋時惜她們幾個都還在學院門口對著“播音與主持藝術學院”幾個大字合照拍個沒完。
室友們都知道施嫿的家庭情況,所以格外關照她。
施嫿敏感地覺察到了:“你們陪叔叔阿姨多逛逛吧,他們都難得來一趟,不用陪我,我正好拍累了,準備去買杯咖啡坐會兒。”
室友小敏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嫿嫿你跟我們一起逛呀,我還想讓你幫我多拍點美照呢!”
另一個室友詩琪也說:“就是,論拍照還得是嫿嫿,小惜總是把我一米七三的個頭拍出一米六的效果!”
宋時惜表示不服:“是你自己站姿問題,這鍋我不背啊。”
施嫿佯裝無奈地歎口氣:“一上午已經給你們拍了夠多了,夠你們修圖修幾個月的,我真的要去買咖啡了,睡得少犯困,你們好好逛逛。”
室友們都很要好,但是她不想耽誤她們和自己的父母家人相處。
雖然她很早就沒了爸爸媽媽,但是完全能共情家長們今日的心情。
女兒好不容易畢業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在寶貝女兒生活了四年的校園裡好好逛一逛,多拍照留下紀念。
室友們好不容易被她哄走,施嫿走去買了杯咖啡。
剛坐下喝了兩口,忽的想起今天還沒見到小阮。
小阮前些天興衝衝老惦記著要給她送花,今兒不知怎麼沒來。
等她打開微信,才發現“阮阮努力加班”一小時前發來好幾條。
[小施老師,我拉肚子了]
[淦,肚子好痛!]
[嗚嗚嗚,我可能要晚點來!]
[快了快了,我終於擠上地鐵了]
施嫿哭笑不得,剛想回複她不舒服就在家歇著。
結果迎麵就瞧見小阮捧著一大束花衝著她跑來。
“小施老師,畢業快樂呀!!”
她把一大束煙粉色卡布奇諾玫瑰塞進施嫿懷裡,氣喘籲籲。
“肚子痛還跑這麼急,你應該在家好好休息的。”施嫿忍俊不禁,忙讓她坐下,“好漂亮的花,謝謝。”
“嘿嘿,我的眼光還行叭?”小阮眼睛裡滿是對美女學姐的崇拜,“我覺得煙粉色和你好搭。”
小阮平時工作中有個小樂趣,就是把自己當時尚博主,暗戳戳總結施嫿的穿搭。
上播時需要穿得大氣上鏡,並且儘可能優先選擇純色。
小阮看過施嫿穿各種純色的職業套裙,她私底下最心水的就是煙粉色那套!
淑女和甜妹的完美碰撞,優雅又高級,完美符合小施老師浪漫溫柔的氣質。
“是很好看,你的審美滿分。”施嫿笑得溫柔,“你肚子怎麼樣,吃藥了沒?”
“可能是我昨晚吃的冷鍋串串不太乾淨,氣死!不過現在已經沒事啦,我在家吃腸炎寧了,可惜錯過了你的畢業演講,難過。”
“不要緊,演講不過是一些套話罷了,”施嫿笑著安慰她,掃碼準備給她點飲品,“小阮,你喝什麼?”
“跟你一樣就好。”
“你肚子不舒服,喝熱飲吧,蜂蜜柚子茶可以嗎?還是熱巧?”
“那熱巧吧嘿嘿。”
大概是難得在工作以外的場合接觸,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眨眼就拉近了距離。
兩人聊了些學校和台裡的事,後來又聊起女孩間常見的話題。
期間時不時有相熟的同學過來打招呼,施嫿都一一笑著寒暄。
直到小阮去找自己的老師交論文,施嫿晚點還要和室友們聚餐,想著外麵正是光照強烈的時候,乾脆再多坐一會兒。
這時,幾個衣妝鮮豔的女孩子結伴走進咖啡館。
平淡寧靜的氛圍悄然散去。
“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學生代表麼?”
“還真是呢,怎麼孤零零在這兒杵著呢。”
“人家施學霸高貴,跟咱們普通人哪裡玩得到一起,這就是高處不勝寒吧。”
“果然是高處不勝寒,不僅沒朋友,聽說連親人都沒了呢。”
“阿這,雖說封建迷信不可取,但這會不會命太硬了點,把人都給克沒了?”
惡毒的譏諷聲由遠及近,直至來到施嫿跟前,中間那個女孩子才輕聲嗬止:“你們都彆胡說了。”
徐清菀今天穿著一條印花荷葉邊法式連衣裙,妝容也很明豔,絲毫沒了前幾日病懨懨的痕跡。
她被幾個朋友眾星拱月般走過來,一臉歉疚的表情:“表妹,她們幾個就愛碎嘴,平時開玩笑開慣了,你千萬彆放在心上。”
今日會撞上徐清菀,施嫿其實心裡有所準備。
徐清菀原本比她大兩三歲,本不該是同一屆。
但她因為生病曾幾番休學,所以同在今年畢業。
她讀的是戲劇影視美術設計,彼此專業不同,大學四年也沒有交集。
如果不是賀珩,她大多時候都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位表姐。
施嫿剔透的荔枝眼一瞬不瞬掃向這群女孩,皮笑肉不笑:“人畜之分昭然若揭,我有什麼可計較的。”
她聲音溫和寡淡,整個人看起來氣定神閒。
幾個女孩卻登時漲紅了臉,想發作卻一時憋不出話懟回去。
徐清菀的臉色也有一瞬微變,但她很快又擠出笑意:“表妹你不生氣就好了,免得回頭又去找長輩告狀,弄得阿珩不開心。對了,阿珩哥哥還在外麵等我們,那就回頭再見了。”
施嫿已經半點沒有忍讓的意思,也不生氣。
反倒覺得徐清菀這副嘴臉太過可笑。
她扯了扯唇角,順著對方的話譏誚:“快去吧,咱們京傳漂亮的女孩子可多,待會兒去晚了,你的阿珩哥哥不小心結識彆的‘朋友’你可就要哭了。”
徐清菀整張精致的小臉倏的僵住,她抿了抿唇,到底是半晌沒有憋出話來,踩著高跟鞋嗒嗒嗒飛快逃走,連咖啡都沒買。
她青白著一張臉衝出來,正好和迎麵過來找她的賀珩撞上。
賀珩愣了一下:“怎麼了,不是買喝的麼?”
徐清菀神色一慌,含糊開口:“要排隊,先不買了,我去便利店買果汁。”
賀珩不是粗枝大葉的性格,徐清菀雖然竭力掩飾,但他還是察覺到她情緒的異樣。
而徐清菀身邊的這幾個閨蜜,也都是一臉皺著眉頭像是打哪兒受了氣的模樣。
他不由得多心,目光循著徐清菀背後的方向望去。
京傳的咖啡館是落地玻璃,雖然隔著遠,但他還是隱隱看見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
他眸中流露一閃而過的心急,低聲對她道:“清菀,你先和朋友們玩,我有點事。”
“阿珩,你……”徐清菀下意識拽住他襯衫下的手臂。
男人輕摁住她落在自己臂彎的手背,不露聲色地將其挪開:“乖,我很快過來陪你。”
徐清菀臉色徹底煞白,嘴唇微微顫抖,身體僵直地愣在原地。
賀珩則一臉心切地邁開長腿信步往咖啡館的方向去了。
他就這麼敷衍,甚至明晃晃的,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身旁的閨蜜見狀紛紛意外。
“賀少怎麼走了?”
“菀菀,你怎麼也不攔著點呀。”
“他怎麼進咖啡館去了,該不會要去找施嫿吧?”
徐清菀手心暗暗攥緊,麵不改色地笑:“怎麼會,他應該是要通電話,開視頻會議之類的,咱們彆打擾他。”
“這樣子啊。”
閨蜜們下意識往咖啡館的方向張望,表情都有些訕訕的。
但誰也不敢拆穿。
徐清菀臉上笑得大方,心裡卻酸澀有如針刺。
她明知道他奔著誰去,卻沒有立場阻攔。
因為她和賀珩現在的戀愛關係,是假的。
她這個新任的女朋友,包括賀珩在賀家眾人麵前宣之於口的“非她不娶”,更是一個彌天謊言。
賀珩從來隻想娶施嫿,而她,是費儘了手腕和心機,才為自己爭取到今日的局麵。
閨蜜們很快換了話題,嘰喳喧鬨。
徐清菀一個人靜靜的,心裡暗暗做著盤算。
她厭惡施嫿,絕非短期之事。
而是經年累月的夙怨堆積。
第一次在港城見到施嫿時,她才三歲。
而自己已經在讀學前班,那個時候她父親徐冠林還沒有斬獲金獅獎,隻是個清貧的導演。
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那一次去港城,也並不是去玩,而是爸爸拿出了最後的積蓄,去港城見姑姑,給自己博一條生路。
那是快二十年前的往事,那時大陸的經濟還不像今日這般蓬勃發展,港城的繁華足以迷亂她這個五歲稚童的眼。
比維港更令她驚歎豔羨的,是姑姑家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
三歲的施嫿穿著粉色泡泡袖公主裙,對沒見過世麵的她而言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真實存在的公主。
小公主奶聲奶氣地說著她一句也聽不懂的粵語。
而自己穿著土氣的橫條紋半袖,因為從小經濟拮據,又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瘦小蒼白,竟根本不像是京北的孩子。
後來她才知曉,貌美驚人的姑姑是港城那邊的大明星。
內心的失衡從那時便埋下了種子。
為什麼小公主生下來就那麼幸福,媽媽是明星,爸爸據說也是凰鳳衛視的名嘴主持。
慶幸的是,爸爸在姑姑麵前卑躬屈膝巧舌如簧,終於哄得姑姑同意投資並出演他的電影。
那部電影讓爸爸一舉成名,她也搬離地下室住進了豪宅,很快就轉入貴族小學。
在那裡,她認識了賀珩。
賀珩是財閥家的小少爺,從小便矜貴出眾,與常人不同。
她喜歡賀珩,甚至夢想自己就是童話裡注定和王子生活在一起的公主。
可是幾年後……施嫿又出現了。
再見時施嫿已不再是姑姑捧在手心的明珠,她穿著洗得發白的棉布裙子,說著一口蹩腳的澳普。
聽說她爸爸媽媽去世後,她跟隨爺爺奶奶生活在蓮島那個小漁村。
公主已不再是公主,賀珩卻很疼愛她。
甚至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
思緒至此,徐清菀的心臟隱隱鈍痛,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而此刻,徐清菀心心念念的男人已經來到施嫿麵前,清俊的臉上寫滿愧疚,他正低聲下氣地道歉:“嫿嫿,我對不住你,我知道你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原諒我了,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施嫿眉頭輕蹙,起身欲走。
真是活見鬼了,好好的日子,怎麼這些礙眼的東西跟商量好了似的接連出現在她麵前。
賀珩今天穿著一件奶咖色的薄西服,依舊是衣冠楚楚,纖塵不染的矜貴公子模樣。
他大抵是清楚施嫿不會理他,於是加快了語速,跟在她身側,壓低聲線竭力想在有限的時間內和她說更多的話。
“除了道歉,我今天就想跟你說明兩件事,一個是聯排商鋪的事,你氣急之下找九叔做主,我一點都不怨你,那聯排商鋪是我誠心給你的,並不是迫於九叔的壓力。我知道自己虧欠你太多,所以再多的彌補,我亦是心甘情願。”
施嫿被他煩得受不了,她停住腳步,冷淡的眸子掃向他:“說夠了麼,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演,閒著沒事就去考隔壁北電學表演算了,彆來煩我。”
賀珩已經顧不得麵子,隻急促地繼續道:“第二件就是蔣柏亨,我知道他正在狂熱地追求你,但他這人私生活很不檢,聽說還包.養過女明星,你千萬彆和他走近。”
施嫿嗤了一聲:“賀珩,你還真擅長五十步笑百步。”
看著施嫿毫不留情遠去的背影。
賀珩五味雜陳。
眼下他隻能忍。
這半年他剛接手了家族名下的花璽銀行,賀家的長輩和股東們都在考察他的表現。
一旦他的私生活被人詬病,二十多年的努力將全數付諸流水。
他是實在沒有法子,才接納了徐清菀的建議。
在訂婚宴上演了那麼一出。
不過還好,他了解施嫿的脾氣。
她那樣高傲的人,斷然不會接受蔣柏亨的求婚。
十年的感情,她終究不可能說忘就忘。
眼下隻能再熬兩三年,等風頭過去,等她徹底消了氣,他也坐穩花璽銀行第一把手的交椅。
到那時,他再重新把她追回來,他們都還年輕,一定來得及-
下午在學校附近的烤肉店聚了餐,大家都吃得很撐。
晚上本來還有彆的局,無非是一群玩得好的同學約在一起去唱歌喝酒,宋時惜她們都參加。
施嫿晚上要上播,去不了。
四點半左右跟室友們分彆後她就準備去單位了。
這個點,開到單位時間會稍早些,外加她吃得有點撐,上了車便在車上小坐一會兒。
習慣性拿出手機,瑩白的指尖點開微信,列表裡很多好友都給她的朋友圈點了讚。
畢業的日子,朋友圈被各式各樣的美照刷屏。
施嫿的朋友圈很空,平時一年也發不了兩次,但想著今天拍了那麼多照片,好歹記錄一下,說不準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畢業。
何況,近來對她而言的人生轉折,又何止畢業一件事。
隻不過那件事太過驚世駭俗,無法堂而皇之發朋友圈紀念,她隻好借著今天的由頭,悄悄發一則隱晦的。
反正沒有人會看得出,她隻想自己記錄就好。
今天收到了不少花束,好看的都被彆的同學借去拍照了。
施嫿翻看相冊,覺得最好看的倒是小阮送的那一束。
照片是去聚餐前小敏說這卡布奇諾玫瑰襯她膚色,主動幫她拍的。
拍攝地點在學院樓前的花壇邊上,她剛好坐在那兒歇腳,懷裡捧著花束,小敏就那麼隨意一拍。
可能下午的光線爭氣,完全不需修圖。
她這方麵比較懶,除了這張單人照之外,又選了幾張合照,就直發了。
施嫿隨意滑了滑點讚列表,滑到杜森的頭像時,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但到底沒多想,很快連續往下滑,結果又看到了蔣柏亨的,頓時眉頭一蹙,心裡懊悔不已,立刻把手機鎖屏丟開一旁不想看了-
京北下午14時,紐約淩晨時值2點。
杜森趁著宴會中途去盥洗室的片刻休憩時間摸魚刷了兩下手機。
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那條朋友圈,他不假思索就秒讚。
這位施小姐是什麼身份,雖然現在知情人寥寥無幾,但到底算是他半個老板了,朋友圈沒屏蔽他這外人已經是受寵若驚,當然要積極點讚。
他順勢點開照片,翻了翻,精明機敏的大腦有個念頭一晃而過。
雖然有點僭越,但保不齊投其所好了呢。
事業腦的杜秘書立刻就洗好手從盥洗室出去,走到賀董身側,畢恭畢敬地遞上了自己的手機。
淩晨兩點,賀硯庭仍置身於觥籌交錯的紐約頂級富豪宴會,名流雲集宴會廳正中心極儘奢靡的巨型水晶吊燈華麗懾人,經過極致淨化後的空氣和清冷沁潤的奢侈香氛皆使人忘懷疲頓。
出差第四日,行程表從淩晨六時延續至今,除了短暫用餐休頓幾乎一刻不停,而男人清冷雅貴的麵容不曾流露絲毫倦意。
視線落在那則朋友圈上方。
女孩子的朋友圈很尋常,穿著學士服,與幾名同學散發著青春氣息的合影。
她的配文令賀硯庭多留了幾秒。
“前途與玫瑰來日方長。”①
男人目光微沉,須臾間瞧不出半分波瀾。
杜秘書察言觀色,不禁心有戚戚,暗道自己是否大膽揣測老板心意,還揣測有誤,犯了忌諱。
然而不過少頃,隻聽男人沉鬱的嗓音驟然吩咐:“安排航線,我回京。”
杜森心頭微震,但麵色穩重,強裝鎮定:“現在馬上安排嗎,賀董?”
“嗯。”
“可是賀董,明後兩日還有全球半導體峰會……”杜森雖然慶幸自己揣測上意精準無誤,可上意竟要即刻返程回京,他到底是驚駭了些。
“你替我出席。”
“?”杜森更是始料不及,卻依舊麵不改色,隻能暗自吞咽口水,鄭重恭謹地應聲,“是。”-
夜晚八時,京北電視台。
白天的忙碌並沒有太影響施嫿工作的狀態,她一如既往,剛拿到新出爐的稿子便沉浸式工作,一邊潤色一邊默背。
工位不遠處忽而傳來嘈雜的動靜,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工位背對樓層入口,她一直都滿意,正是因為這個角度她埋首專注時隻要不回頭,就不易受外界打擾。
直到小阮突然伸手戳了戳她胳膊,她狐疑地扭頭一看,猝不及防對上蔣柏亨滿臉堆笑的清俊麵孔。
“寶貝,畢業快樂,祝你前途似錦,步步高升!”
他今天又穿了一件帶亮片的黑金色上衣,花裡胡哨,不知是高定還是潮牌。
送到施嫿眼前的花束是一束沉甸甸的重瓣百合,新鮮百合天然的香氣近乎刺鼻。
施嫿無意識地皺了下鼻子,但還是伸手接下了,語氣是不鹹不淡的客套:“蔣公子客氣了,多謝。”
隻怪她自己今日粗心,平常一年隻發一兩條朋友圈,都是一些重大的日子留作紀念,沒什麼私密內容,所以從來沒有分組的習慣。
以至於她今天竟忘了屏蔽蔣柏亨。
這裡是她每天都要坐幾小時的辦公室,一眾同事大眼瞪小眼,低頭不見抬頭見,可不是電視台一樓大堂。
她現在隻覺芒刺在背,真不知道這個顯眼包是怎麼越過刷臉門禁上來的。
心下唯一念頭隻想趕緊收下花束,敷衍之下儘快把這位祖宗請走。
難追的清冷美人總算是收下了他的花,蔣柏亨連忙掏出藏在上衣內襯口袋的絲絨禮盒,不由分說擱在施嫿辦公桌上,笑眯眯的:“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你乾活了,禮物等你下播再拆就是,回頭見了我的寶,一點我來接你吃宵夜,已經訂好座兒了。”
說罷,他也不等施嫿拒絕,扭頭就撤。
這位大少爺看來是學會了識趣,估計也怕招惹施嫿生氣適得其反,隻留下話就邁著優哉遊哉的步子離開了。
蔣柏亨固然來去匆匆,可辦公室原本平靜的工作氛圍已經被他擾亂了。
施嫿無須回頭就知道有多少同事正八卦地說三道四。
她有些心煩,戴上藍牙耳機播放音樂,強迫自己隔絕非議,沉浸工作。
這一層的同事們大多和施嫿還算熟,對她倒是印象不錯,此刻的議論也沒有惡意,不過人類的八卦本性罷了。
“剛那位就是最近一直在追求小施老師的富二代?”
“估計是了,他長得還不錯欸,顏值可以。”
“是算帥的,但是好像有點麵熟,是不是經常和女藝人被拍到幽會的那位娛樂圈太子爺啊?”
“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啊,這是什麼呀?我沒眼花吧??投巨屏表白嗎這是!!!”
身後突然傳來途徑同事按耐不住的尖叫聲,辦公室瞬間沸騰起來。
坐在工位上的幾名同事本來在低聲說著悄悄話,不過聞聲抬首的頃刻間,目光就統統被落地玻璃外霓虹絢爛、光怪陸離般的場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天呐,我都感動了,突然覺得男人有錢到這種地步稍微有一丟丟小缺點也不是不可以。”
“給你點了!”
“我也可以!嗚嗚嗚我怎麼就遇不到這樣的男人啊!至少走心了是不是!”
“小施老師,你快來看!”
施嫿耳機裡的音樂聲調得略大,同事們的招呼聲她並沒有聽見。
是小阮循著同事張望的方向看去,才登時瞳孔放大,驚呆了下巴,她著急的直接伸手連連搖晃施嫿的肩膀,嘴裡念念有詞,“小施老師,啊啊啊啊啊啊。”
小阮甚至當場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實在不知道這樣壯觀堪如電影場景的美絕畫麵要如何用言語形容。
施嫿心裡悶悶的,一心看稿子,突然之間被小阮搖晃起來,目光有些迷茫。
然而下一瞬,她懨懨的清冷眼瞳驟然澄澈,眸底被絢爛的霓虹光影晃得水波蕩漾。
心率徐徐加速,霎時間,宛如被一副驚世畫作擾亂了淡泊。
眼前,電視台大樓正對麵鱗次櫛比的三幢摩天高樓。
分彆是京北中心大廈、環球金融中心、望京CBD大樓,這三幢極具科技感的現代化超甲級商業大廈,此情此景之下竟赫然投放滾動著如出一轍的畫麵。
晶藍色玻璃樓體奢靡華麗,由數以億計的點光源組成顆顆星辰般閃耀的屏幕矩陣,綴滿樓體外牆,如4D電影一般,視覺震撼感極強,引得馬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頻頻駐足圍觀。
美輪美奐的繁星光影下,赫然投放著一張少女的照片。
是一張身穿學士服的單人照。
不僅僅商業區下麵的路人紛紛抬頭張望,連四周寫字樓內熬夜加班的辦公族都不約而同湧至窗邊,望得挪不開眼,嘖嘖稱奇。
巨幕投屏中,少女生得一張得天獨厚的美人相,盈盈荔枝眼剔透動人,五官精致,奶白的肌膚在自然光下透著粉,骨相和皮相同樣使人驚豔,純黑畢業袍質感啞光,襯得她端莊而富有書卷氣,明明是一張普通生活照,並非專業打光攝影,可偏偏就美好得像是被午後自然的陽光暈染上了一層旖旎金粉,不需任何修飾自帶柔光濾鏡。
她懷中抱著一束煙粉色卡布奇諾玫瑰,笑容明明很淡,氣質也是清冷掛的,但偏偏臉型眉眼甜美溫婉,是讓人看了就會忍不住心軟的那種女孩子。
數十秒後便有文字閃爍。
“Dear lady,
happy graduation.
Bright future.”
(親愛的女士,祝你畢業快樂,前程似錦。)
京北CBD商業價值排名全球第七,寸土寸金不言而喻,何況是這三幢極具代表性的商業大廈。
這些投屏不會為鈔票折腰,這根本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
即便是各大頂流的粉絲們為自家偶像應援,也不可能打上這三幢樓的主意。
今夜,整座古老又摩登的城市都為這個女孩俯首。
施嫿怔忡地佇立在落地玻璃前,纖長的眼睫一顫不顫,一旁的小阮覺得她看起來很安靜,就像是在欣賞彆人的故事。
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跳漏了幾拍。
心悸。顫栗。怦然。
她的夜晚從未試過如此璀璨。
就連做夢也不敢。
小阮恍恍惚惚地驚歎:“太夢幻了,我簡直懷疑自己穿進了偶像劇……”
周遭很多同事都下意識揣測這是蔣家那位娛樂圈太子爺為求愛而一擲千金。
小阮雲裡霧裡,忍不住壓低聲線試探:“小施老師,你覺得是蔣公子嗎?”
這些日子以來,她知道施嫿不喜歡這位蔣公子,甚至因為他的死纏爛打倍感困擾。
但這份求愛禮物也太感人了,好珍貴啊,她由衷希望不要是那個蔣的手筆,她這個粉頭實在磕不動。
為此她願意吃齋念佛,祈禱自家仙女有更般配的男士追求。
千萬不要是那個總上花邊新聞的蔣公子啊!!
施嫿眼睫終於微微動了。
她側過臉,緩緩搖了搖頭。
她覺得不是。
蔣柏亨雖舍得花錢,日常生活也講究排場,但他的性格浮躁,剛才見麵時他才送了禮,卻沒有暴露出任何異樣。如果這般震撼的景致真是他一手安排的,他恐怕至少也會藏不住點她一句,譬如稍後給她準備了驚喜雲雲。
她略沉靜幾秒,心底很快便浮出一個念頭。
對麵光影迷離,尋常人們隻瞧見巨幕投屏,她眼前卻仿佛晃過某位紳士的模糊側影。
寂然無聲。不矜不伐。不露聲色。
像極了他為人處世的風格。
但她偏偏又不敢揣測,不敢深想,更不敢問。
lady的意思可釋作女士、小姐、夫人,偶爾某些語境下……亦可指代妻子。②
可他明明是在領證當晚就飛往一萬五千公裡之外的異國出差。
那樣遠,相隔整個太平洋。
算起來,他應該要下禮拜三才會回京。
今夜這一宵旖夢。
真的是他為新婚妻子安排的嗎。
19
落地玻璃外的絢爛光影仍在繼續, 施嫿卻已經坐回自己的工位,埋首工作,她逐字逐句地精修直播稿, 無聲默背。
女孩微垂著頸部, 認真做事時連鼻尖都顯得溫馴安靜,她看起來是那樣鎮定, 唯有瑩白的纖指輕輕敲擊鍵盤時發生難以自抑的顫動, 悄無聲息地出賣了她的心率。
心潮起伏過甚,身體才會輕微震顫。
這是生理.反應,不可控。
周遭同事無不愕然於施嫿的沉穩,剛剛被這樣聲勢浩大的驚喜所包裹,真的還能有心情專心乾活嗎?
但她自始至終八風不動的模樣,默不作聲地按時完成自己的工作計劃, 隨後依著固定的時間乘電梯上樓直奔化妝間,化妝、更換職業套裙, 一切準備行雲流水, 與往常無異。
同事們不會讀心, 隻暗暗驚歎她這份定力。
雖則剛畢業, 但專業程度恐怕能媲美從業七八年的老人,難怪人家二十出頭就得到台裡領導重用, 愣是競爭掉前麵好幾屆新人, 直接在台前露臉。
果然這年頭拔尖人才講究全麵, 空有美貌是白搭的,要有天賦,要有頭腦, 更要有刻苦卷過同行前輩的恒心毅力,方有可能出頭。
當然, 若有背景加持就更疊buff了。
隻是施嫿的底細至今沒個確鑿定論,有人說她家境清貧,是普通門第,也有人說她之前那位穩定交往的男友是京圈世家子弟,但現在也已經分了手,成過去式了。
至於這位窮追猛打的蔣少,播音圈和娛樂圈到底有厚壁,就算成了,也不能算是後台。
所以施嫿究竟有沒有背景,誰也說不準-
深夜十一點四十五分,施嫿準時踏入演播廳。
演播廳有一麵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平日她下播後經常會走神似的遙遙眺望窗外的夜景。
京北這座古韻深厚的城市,這些年來夜景也愈來愈瑰麗璀璨了,甚至不亞於她幼時曾短暫生活過的港城。
小時候爸爸曾像講故事一樣告訴她,爸爸每次播完新聞都會望一望窗外的中環,既賞心悅目,又對保養雙眼有益。
後來施嫿坐進演播廳,也不知不覺養成了這一習慣。
隻是今夜,玻璃外的景致太耀眼,她不敢多望,隻怕自己意誌不夠堅定,心猿意馬影響直播。
十二點整,她微微含笑,字正腔圓的音色不急不緩地響徹演播廳:“觀眾朋友們晚上好……”
清脆婉轉,聲若黃鶯。
多年的訓練和積累令她發揮沉穩,即便心情到底不似平日尋常,但狀態依然良好。
越是心緒動蕩,越要專注自身。
因為太過專注,全然不知今晚有老台長偶然前來巡查工作。
此刻台長正在新聞部任部長的陪同下,負手站在演播廳外觀摩檢閱。
台長是一位臨近退休的老領導,體態微豐,但氣度不凡,年紀已近六旬。雖然他也瞧見了對麵三幢大廈的LED巨屏,但他同施嫿並沒有直接接觸,加之照片中施嫿因為身穿學士服,頗有一股女學生的書卷稚氣,和此刻這位端坐演播廳中央,斯文嫻雅專業有素的新聞主播乍看上去相去甚遠。
他背手而立,嚴肅審視了良久才略微頷首,喑啞沉聲:“不錯,任部長,午夜組這個女主播不錯,是新人?”
任部長聞言點頭,麵帶謙色悉心介紹:“是,她叫施嫿,是去年以京傳播音係專業第一的成績招進來的,實習表現也相當出色。”
老台長麵色沉吟,又多看了兩分鐘,再次肯定:“嗯,是京傳的好苗子,底子瞧著不錯,好好培養著,今後或許大有前景。”
任部長自己部下的新人被領導誇了,難免心生快慰,她笑容可掬地接連點頭稱是。
……
今夜有人喜上眉梢,自然也有人愁眉不展。
趙悅琳自打今晚下播心情就沒好過,她難得一副敬業的架勢,不急著下班,反倒留在獨立辦公室加班。
連帶著她的助理於晨也不敢擅走。
一晚上氣氛都很微妙,空氣靜悄悄的,簡直落針可聞。
於晨跟在趙悅琳身邊久了,極擅察言觀色,她知道這樣耗下去遭殃的還是自己。
與其等她發作,不如自己先開口安撫。
於晨泡了杯玫瑰花茶,輕手輕腳端到趙悅琳桌前,狀似隨意地開口:“今晚這場巨幕大秀看著是蠻精彩的,不過也就是公子哥慣哄女人的手腕罷了。”
這話算是正中了趙悅琳下懷,她果然唇角抽了抽,冷嗤:“那可不,蔣柏亨這樣的玩咖,最會哄女人開心了,我記得聽說他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就一擲千金送了某女星一艘遊艇。”
於晨順勢接話:“我也聽過這事兒,那女明星現在還挺火的,演了挺多ip劇,資源蠻好。”
簡單幾句話下來,獨立辦公室的氣氛悄然和緩。
於晨暗自鬆了口氣。
趙台花和炙手可熱的新人施嫿屢生嫌隙,這幾乎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了。
身為助理,於晨隻想自己的日子好過些,說話辦事難免要投其所好,她三兩句就讓趙悅琳的心情鬆快了少許。
趙悅琳看著那大秀鬨心得很,但轉念一想,這施嫿如此高調倒也好,坐實了她隻想把京台當跳板,人生目標旨在嫁入豪門的謠言。
之前就是自己草蛇灰線,想方設法讓台裡領導聽說施嫿即將訂婚,婚後八成要忙著生豪門重孫的話,讓領導生出顧慮,這才把她排擠出聯播組。
現在她很期待,最好施嫿一時上頭直接嫁給那蔣柏亨得了。
什麼京傳播音一姐,還不是以色侍人的貨色。
結了婚估計過不了兩年也得離。
而比趙台花更不愉快的,當屬蔣少。
巨幕投屏開始的時刻,蔣柏亨才剛下樓。
他站在電視台大廈外邊的地上停車場,駐足仰頭,瞳孔被晃得劇烈收縮,沒繃住爆了句國粹。
好家夥。
這什麼情況,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截他的胡??
他追了這老半天,仙女的邊都沒沾上,送去提親的名貴聘禮也全數被賀老爺子退回了。
蔣柏亨原先是組了局的,就在電視台邊兒上,一個名流會所,說白了也就是門檻高點的酒吧。
原是想著玩一會兒等施嫿下播就去接她。
可這會兒坐在包廂裡,臉色已經極難看了。
起初友人們還沒留心,甚至笑著打趣:“咱們蔣少真是收心了啊,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在家裡賭誓非施嫿不娶,我還當你玩兒呢,沒想到是真迷上了,愛得不得了吧。”
另一個朋友也半開玩笑:“跟哥們兒透個底唄,那仨投屏一共多少啊,我看看價,要是不過分改天也給我那妞整一個。”
深綠色皮質沙發上還坐著一位酒紅大波浪的美女,那美女籲了口煙,紅唇嬌豔:“從前還真沒看出來,蔣少如此癡情,這換了是我,當晚就嫁了。”
另一個甜辣風的妹妹也笑著插嘴:“就是啊,這位施小姐也太端著了,蔣少幾時這麼上心過。”
一個紈絝浪子幫著出餿主意:“要我說實在不給臉就算了,你這邊一撤,保不齊她自己個兒就貼上來了,都那麼回事兒。”
蔣柏亨僵著臉,扯了下唇角,涼涼道:“她不一樣,我是真想娶她當老婆,不是鬨著玩的。”
“京傳的嘛,難免,都說京傳美女都愛端著,清高,不容易上手,隔壁電影學院的可就不一樣了,有野心,想紅,妹妹麼,終究是有欲.望的才好拿捏。”
當著這麼多人,蔣柏亨臉色忽青忽白,但到底是礙於麵子不想多說-
收工後,施嫿下到一層,並沒有見到蔣柏亨沒臉沒皮的身影。
暗鬆了一口氣,也算是如她所料。
她就覺得那份驚喜不可能出自蔣柏亨之手,果然他想必也是看見了,所以乾脆沒來。
她僥幸落得清淨,不由得心情更鬆快了幾分。
今日天氣好,她的車也停在了地上,三兩步走出去正欲取車,倏然間,一台暗黑色加長普爾曼行駛至她麵前。
施嫿眼睫微微顫動,她凝神,恍惚望見深色防彈玻璃隱約映出那張眉眼冷峻,深雋俊美的麵龐。
她怔怔愣神,立在原地。
委實難以置信。
分明才剛過周日,他理應還在紐約。
自動車門緩緩開啟,男人五官深邃的麵孔再無遮擋,她更加怔然,既驚訝,心底又有某種微妙的欣喜悄然滋生。
車內的男人西裝外套應是脫了,隻著襯衫和西服馬甲,襯衫是鬆灰色,綢麵妥帖一絲不苟,馬甲是更深的徽青灰。
紳士溫雅,像是從某種重要場合剛剛抽身。
“上車。”
大約是她一直愣在原地出神,男人慢條斯理的嗓音傳來,低沉磁性,帶著很強的穿透力。
短促的兩個字,透著上位者不容置喙的氣息,但施嫿卻不知為何聽出了細微的柔和,像是大人麵對小孩子時的無奈語氣。
想來應隻是她的錯覺而已。
她慌忙上了車,身體剛落座,日漸熟悉的清冽木質香瞬間侵襲入鼻。
雪鬆雜糅檀香,清雅鬆弛,如臨曠野,施嫿的心神愈發鎮定,略一側目,正想開口同他講話,目光卻被靜靜躺在寬敞座椅中間的花束吸引。
“這是……”
車廂內昏黃的光線下,一抹清冷深藍分外惹眼。
她烏沉剔透的眼眸閃著光,本能地伸手將花束捧起。
動作很是輕柔小心,像是捧著某種珍稀的物品。
暗藍色的包裝紙質感絲滑溫厚,內層是奶白襯紙,夜色下隱隱泛著珠光,最吸眼球的自然是花束,含苞欲放的鬱金香,墨爾本午夜藍,深暗柔雅,花苞濃鬱的藍覆著一層絲絨油畫的質感。
施嫿今天收到了許多花束,各式各樣的明豔動人。
唯獨這一束像深海的藍,如此低調高雅,又仿佛透著送花之人神秘高貴、成熟深沉的氣質。
她喜歡藍色,不覺憂鬱,隻覺冷靜有序,給她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祝賀你畢業。”
男人清冽沉鬱的嗓音字字墜入她心尖,令她心脈顫栗,莫名赧然,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
明明……
身為她法律上已經領證登記的丈夫,在她畢業時分送她一束鬱金香,祝賀她,這一切不過是很周到妥帖的禮節而已。
他本就是彬彬有禮的紳士。
為表匹配,她必須也是優雅淑女才行。
“謝謝,很漂亮。”
施嫿竭力佯裝鎮定,不露聲色地靜靜倚著靠背,麵帶知性微笑,看似淡定圓滑。
實則才不過裝了半分鐘,便實在忍不住微微歪頭偷瞄他的側臉。
見他矜貴如昔,眉目間也不見疲敝之色,心情應該尚算愉悅。
她暗想自己這樣總是察言觀色還不夠,隻想製造更多的話題,深度了解他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即便隻是臨時湊對的表麵夫妻,也得加深了解才好培養默契不是。
她為了主動開啟話題,隻好大膽猜測:“您比計劃日程提前回京,想必出差在外的事宜都一切妥當,提早結束了吧?”
賀硯庭那雙漆黑沉寂的眸子看不出分毫情緒,他似有似無地睨了她一眼,並未反駁:“嗯,托太太的福,諸事順利。”
施嫿乖順地點點頭,淡定了兩秒,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大腦“嗡”的一下,臉頰“騰”的漲紅。
她眨著無辜的眼,一瞬不瞬錯愕地盯著他,短短幾秒的功夫,臉頰瓷白的肌膚已經燙得要命,耳垂更是像要燒著一般。
她,她是幻聽了嗎?
賀硯庭清雋的臉龐卻一如既往的平靜,似乎是看到了她敏感的反應,未免誤解,才淡聲解釋:“練習一下稱呼,以備他日之需。”
施嫿聞言,重重吞咽了一下,暗自掐緊手心,明明如驚雀般,卻仍然要假裝冷靜穩重。
她清糯的嗓音半晌才擠出一句:“好的。”
她絲毫並未懷疑賀硯庭的用心,隻是為自己過激的反應而心虛不已。
畢竟,他看起來的確是坐籌帷幄的性子。
改變稱呼,稍加練習提前適應不過是出於嚴謹。
男人微撩眼皮,打量著她,態度溫和而寡淡:“你若不習慣,遲些再改也無妨。”
施嫿溫馴地點了點頭,對他的體貼頗為感激,而後繼續了方才的話題:“工作順利就好,那您今晚早些休息,多睡一點,倒倒時差。”
“嗯。”
他的應答雖然有些寡淡,可這樣反倒令她的局促感淡了一點,畢竟這是她比較熟悉的相處模式。
賀硯庭越是話少,她才敢於多說。
相隔幾日未見,彼此交換話題並非難事,一來二去,施嫿愈發放鬆。
她本想親口求證今夜的驚喜究竟是否他的安排。
但他始終太過鎮定,讓施嫿無從開口。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或許他隻是授意下屬為她送上畢業祝福,又因他在外出差繁忙,下屬無法請示細節,所以自作主張為之?
畢竟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如此高調的脾性。
就在她幾番猶豫究竟該不該問時。
賀硯庭平和的聲線慢條斯理傳來:“上回問你幾時舉行畢業禮,你沒答我。”
施嫿側目凝著他,靜了幾秒,是在思考他這話的涵義。
是在解釋沒有出席她的畢業禮嗎?
她有些惶惑,忙細聲說:“上回我自己也忙忘了,工作後對學校的事情都不太上心,還是我助理提醒的。何況上回吃飯時,您和我的關係……”
聲音戛然而止,多少有些窘意。
上回用餐時,賀硯庭還不知道她與賀珩的嫌隙。
彼時兩人的身份是堂叔與侄媳。
此刻卻……
莫名令她有一種打碎禁忌的罪惡感。
耳垂不知不覺再度染上了一抹紅暈,她細聲含混:“都是過去的事了。”
賀硯庭略微沉吟,眸光染著難以捉摸的情緒,音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瀾:“過去就罷了,如今既結了婚,凡事直接同我講即可,不必忸怩,明白嗎?”
施嫿有些惶惶不安。
這個男人,好像能看透她似的。
他怎會知道她曾經猶豫過是否和他提畢業禮的事。
“嗯,知道了。”
她不敢細想,隻虛虛地應聲,一時陷入胡思亂想。
忽得聽見他低沉嗓音:“到了。”
施嫿恍惚抬頭,張望車窗外,才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已經駛入了老宅。
忙捧著花束下了車,待車門緩緩闔上,她立在原地,恭謹道彆:“謝謝您的鬱金香,晚安。”
正欲轉身之際,車窗忽然降下,冷白的腕骨毫無征兆遞出一隻絨麵禮盒,細長方形,普魯士深藍,襯得他五指愈加修長潔淨。
“Lady,你的畢業禮物。”
20
夜闌人靜, 懷中捧著花束和禮物的少女一路碎步小跑。
暗黑色加長普爾曼蟄伏在夜色中,靜謐無聲。
她伸手接下禮物的時候,剔透純澈的眼眸莫名透出慌亂的神色, 宛如一隻驚鹿, 纖軟柔膩的手指輕輕撞擊在男人的指骨關節處。
柔軟與遒勁的碰撞。
留下一抹餘溫。
驚鹿穿過植被茂密的庭院,邁入主宅大門, 越過長廊, 進入電梯。
徑直跑回自己的屋裡,直到緊緊闔上門那一刻,她才鬆懈下來,輕倚向木門,緩緩吐息。
黑胡桃雅棕色木門,襯得她皙白的臉龐仿佛染上了熟桃般濕潤的粉色。
施嫿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麼。
隻依稀覺著男人那句話仍縈繞耳際, 久久不散。
“Lady,yraduatio.”
印象中這是她一次聽他講英文。
純正的英倫腔, 語速緩慢, 發音醇厚, 有一種天然的高貴感。
或許是學播音的人難免對聲音敏感。
她隻覺得他的音色如此優雅深沉, 明明隻是極簡短的一句話,是不該帶有情感的, 於她而言卻仿佛透著紳士的蠱惑。
踱至書桌邊平複須臾, 她將絨麵禮盒置於桌上。
指腹下意識撫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
目光驟然間一頓。
這份畢業禮物與她料想竟截然不同。
因為禮盒是長方形,她下意識以為是項鏈、手鏈之類的飾品。
入目的卻是一枚粉金色書簽。
書簽是一隻精致的蝴蝶形態,雕刻工藝精細, 儼然是相當耗時的手工藝品。玫瑰金勾邊,粉色和銀色相間的蝶翼, 略帶透明質感,簡直栩栩如生,乍看宛如一隻隨時會振翅飛舞的蝴蝶。
雕刻的紋路太過精致,明明是純金製品,卻做到了質感輕盈,她連伸手觸摸都下意識放輕,生怕損壞這枚藝術品。
施嫿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書簽,她打從心底裡喜歡。
幾乎沒有片刻的遲疑,她將書簽帶到床邊,拿起自己擱在枕邊的,近期睡前讀物。
黑塞的《克林索爾的最後夏天》。
書籍封麵清新雅致,宛如初夏的調色盤。
她輕輕將蝴蝶放入其中,發現二者竟巧妙地相稱,在冷橘色的閱讀燈下散發著寧靜的光芒。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拒絕美麗的事物。
施嫿也難免俗。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對準翻開的書頁隨手拍攝了一張。
原相機下的粉金蝴蝶像休憩中的翩翩舞者。
可惜她無從分享,隻好讓照片靜靜地藏在手機相冊裡。
洗澡之前,她將那束鬱金香拆開,平剪根部,再將一株一株依次放入水培花瓶。
鬱金香養不好容易垂頭,必須讓它們乖乖相互依偎站立,打算用深水醒花一夜。
沐浴過後,施嫿自覺困意不濃。
她重新坐回書桌旁,透過昏暗的光線,忽然察覺那用來擱書簽的普魯士藍絨麵盒子有些異樣。
她定睛細看,並反複伸手撫過。
指腹下的絲絨雖然頗有質感,但看著竟不像是全新,略有一點陳舊跡象。
念頭也不過轉瞬即逝,她自然理解為這書簽可能是他昔日的收藏品,他看起來也像是會收藏些古董藝術品的人。
何況他偶然得知她今日舉行畢業禮,或許根本無暇準備禮物,從書房隨手挑一件陳列贈予也是心意。
總歸她很喜歡。
睡前靠在床沿,捧著書讀了半小時,這時通常都會眼皮打架,今夜卻仍精神奕奕。
習慣性拿起手機,切進微信界麵,點開紅點。
點讚人數仍有上漲,但令她十足驚異的是……賀硯庭竟然也給她的朋友圈點了讚。
他這樣日理萬機的大人物,竟然也會有空刷朋友圈麼。
那皚皚的雪山頭像,孤高清冷,明明隻是景,卻仿佛是真人晃蕩在她眼前。
她下意識循著頭像點入與他的聊天界麵。
手指擱在輸入框上許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想再道一聲謝謝。
無論是為了鬱金香、蝴蝶書簽,亦或是為了那份不必言明也兩相心照的畢業祝福。
但是夜已經這樣深了,他應該在倒時差。
她不敢深夜驚擾。
輾轉良久,她點開朋友圈編輯,將那張用原相機隨手拍下的書頁與蝴蝶的合影發了出去。
配文簡潔樸實,隻有兩字:
[晚安。]
晚安對象是誰,她心裡不肯承認。
但總有希冀,隱隱盼他能看見-
蔣柏亨沒去見施嫿,一宿沒回府,還喝了一場徹夜大酒。
起先那個局旁人還沒瞧出異常,到了後半夜的第二場。
朋友見他喝得這樣凶,才大抵猜出了實情。
私交要好的友人寬慰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免的,施嫿這樣難得一遇的清冷美人,能讓蔣少你這樣閱儘千帆的都過目難忘,再有旁人對她起心思,也不出奇。”
另一人也幫腔:“可不麼,現在娛樂圈都是千篇一律網紅臉,施小姐這樣得天獨厚的,確實是難得了點,現在全京圈都知道她同賀珩那檔子事兒,知道她剛剛重回自由身,難免有人起意,隻能說柏亨你眼光太好。”
蔣柏亨酒過三巡,才終於黑了臉,沉聲道出實情:“去替我好好查查,小爺非得知道究竟是誰,連我相中的未來夫人都敢動。”
……
蔣柏亨一宿沒閒著,後來喝得酩酊大醉被架著送回蔣府。
蔣夫人就這麼一個獨子,從小是嬌慣得不行。
在樓上主臥聽見動靜便披上外袍起身下樓去了。
一屋子傭人伺候著,又是喂醒酒湯,又是捏腰捶腿,又是陪著嬉鬨。
蔣夫人見狀便沉了臉色,恨鐵不成鋼:“臭小子,又犯什麼渾呢,好端端喝這麼些做什麼!”
蔣柏亨朦朧醉眼望向自家母親,怔愣數秒,忽而張口“哇”的一聲哭了——
“媽,我要施嫿,我就想要她,你不是說一準能幫我娶到施嫿嗎?媽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這輩子要是沒她,兒子就找個和尚廟出家算了。”
“你真混賬,這都什麼年代了,結婚講究兩廂情願,人家姑娘不待見你,你乾著急有什麼用,這不得容我慢慢打算嗎。”
蔣柏亨已然是徹底醉了,失了神智,雙腿雙臂都攤開,大字型耍著賴,又哭又鬨的:“我不管我就要她,現在已經有人跟我爭了,媽你還打算什麼,再不快點訂下你兒子就要斷子絕孫了!”
蔣夫人頭疼欲裂,隻覺得被氣得頭風病幾欲發作,抬手揉著太陽穴,忍不住斥罵:“你這小孽障,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施嫿睡得晚,一夜無夢,被樓下刺耳的問責聲朦朧吵醒時,她睡得正香。
上午十一點的光景,白思嫻說動了丈夫一同回老宅。
她本是沒打算叫上賀珩的,可賀珩聽了動靜,自己非要跟來。
白思嫻也懶得攔他,她知道自家那長情的兒子根本沒完全放下施嫿,他非得跟著也好。
今兒就叫他親眼瞧瞧,他眼裡冰清玉潔的妹妹,到底都乾過什麼勾當。
主廳棕皮沙發上。
賀老爺子板著臉,雖則聽懂了他們的來意,卻不準他們上樓打擾施嫿睡覺。
“什麼LED巨屏我不懂,你有事找小嫿,也得等她休息好了,她成宿上夜班熬著,睡不夠身體豈不是垮了?”
白思嫻保養得宜的臉上顏色多重變幻,她明顯是有些著急了,急匆匆回來,喘息密集,兩邊墜著的珍珠耳墜子都撲朔朔地顫著。
一大清早被蔣夫人興師問罪。她這邊好處都拿了不少,這會兒非但婚事沒促成,還鬨出這麼大的幺蛾子,叫她這張臉往哪擱。
她同蔣夫人達成一致,也並非隻為了眼前的一些小利,更是為了給自己家掙一份臉麵。
外頭多年來早有傳聞她丈夫賀璟洺昏聵無能,是個不中用的。
如今老爺子身體又不行了,遑論家族內部亦或是外麵,都愈發不將他們這一房放在眼裡。
若是這回連一個區區養女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傳出去豈非坐實了他們這一房低人一等的事實。
白思嫻怫然不悅,可又不敢明著忤逆老爺子硬闖,隻好扯著嗓子在樓下陰陽怪氣。
“咱們賀家這養女也算是出息了,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悄默聲就攀上不曉得哪位大人物了,在全京城鬨出這麼大陣仗,爸,我說句不好聽的,您總覺著養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您是最了解的,我看倒未必。”
賀老爺子麵色鐵青,儼然是不樂意聽這話的,他啞聲嗬斥:“沒證據的事你渾說什麼,先安生些,等小嫿睡醒了我自會問她。”
賀老爺子當然是信任施嫿的,他不僅將施嫿視作半個嫡親孫女,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施嫿雖生得外表招人了些,但性格踏實,又不喜趨名逐利,所以事情必定不是如白思嫻口中這樣。
白思嫻聞言更是一臉正色,愈發振振有詞:“爸,怎麼沒證據?沒證據的事情我豈敢亂講?阿珩,你快把那熱搜給你爺爺看看,爸,你上了歲數,又不愛上網,這熱搜裡頭可是有視頻有真相!”
賀珩覷了母親一眼,回望爺爺,神色還有些猶豫。
但賀老爺子已然皺了眉,沉聲發令:“拿過來我瞧瞧。”
賀珩隻能解鎖手機,進入微博應用,點開熱搜界麵,卻有些意外地沒能在前排看見,他往下滑了幾下,又滑了幾下,竟一時找不到了。
白思嫻等不及探過頭來,伸出染著杏色蔻丹的指頭也在那手機屏幕上滑動兩下,愕然道:“怎麼回事兒,明明剛在路上還看見了。”
賀珩音色低迷:“應該是被撤了。”
白思嫻了悟,唇角勾起的弧度愈發譏諷:“居然還撤熱搜了,爸,您看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如果見得人,為什麼要撤,恐怕施嫿攀上的這位,根本是不便於傳出緋聞的男士吧。”
這話一出,賀老爺子臉色愈發不善。
賀珩的神情也很不好,他下眼瞼覆著一層烏青,眼神混沌,眼裡還透著淡淡血絲,看上去亦是一夜未眠。
白思嫻固然沒有將那最難聽的話宣之於口,但誰都聽得真切。
不便於傳出緋聞的男士,除了已婚的,還能有什麼。
主廳內陷入沉寂,氣氛僵持。
數秒後,老爺子鐵青著臉色,雙手拄著他那橡木拐杖,重重敲擊著地麵:“什麼視頻真相,你趕緊給我找出來,我要看!”
賀珩臉色微變,他多少也擔憂老人的身體,忙自己用搜索把被撤掉的內容搜了出來,點開視頻送到老人跟前:“隻是投屏了嫿嫿的照片和一句祝福而已,倒沒什麼的。”
老人一把拿過手機,還戴上了老花鏡,一臉嚴肅。
一直默不作聲的賀璟洺此刻終於開口:“投屏確實沒什麼,隻是這地點,爸,您應該看得出這是京北電視台大廈對麵那三幢……”
賀老爺子雖然少上網,但也身為集團董事,微博之類的他也不是沒接觸過,看完視頻後他甚至還點開了熱評,粗略瀏覽幾條。
[昨晚十點我路過看到了,燈光秀真的絕美,慕了]
[哪位富豪的大手筆啊,這麼大陣仗隻祝個畢業快樂是不是浪費了,直接求婚不好嗎]
[感謝互聯網讓我見識到偶像劇女主的生活]
[照片上的小姐姐好美啊,有誰知道她是誰嘛?]
[是午夜新聞的女主播!京傳校花!]
[好美阿這誰能不迷糊,我宣布這是我的新老婆!]
[難道隻有我關注到這三棟大樓嗎,這真是花錢就能辦到的嗎??]
雖然部分網絡用語老爺子並看不懂……
但幾番瀏覽過後,他眉宇間還是舒展了幾分。
大部分網友都在稱讚他的孫女,不愧是廣大網友的真知灼見。
老爺子板著臉,語氣肅然:“不就是個畢業祝福,我瞧沒什麼大事,先回去等著吧,等我問過小嫿一切就明了了。”
白思嫻哪肯作罷,她聲色俱厲:“爸,您這樣偏袒未免有點過了,明擺著施嫿背後的男人身份見不得人,我今天非得聽到她嘴裡的答案才能回去。”
老爺子正欲發作,隻聽樓上梨花木護欄邊傳來一道清麗聲線——
“伯母,你有什麼事直接打通電話問我便是了,何必來打擾爺爺養病?”
施嫿從熟睡中被吵醒,又在連姨口中得知了樓下的情況,她緊張爺爺,索性連梳洗都省了,直接披上一件茶駝色的法蘭絨晨袍,係好腰帶便趿著軟拖匆忙走出房間。
見她終於露了臉。
白思嫻愈發激憤,仰著脖頸衝著樓梯上方好一番輸出:“我說你怎麼死活都瞧不上人蔣公子呢,原來是一早攀上高枝兒了。”
施嫿立在樓上護欄邊,自然顯得居高臨下。
但她不知怎麼,可能是前陣子憋屈得次數多了,今天愣是一點裝軟示弱的心情都沒有。
她從上麵俯瞰著白思嫻,不鹹不淡地扯了扯唇角,語氣敷衍:“伯母,您現在才不過五十,怎麼記性比爺爺還差了,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我同賀珩早前就分開了,至於我現在攀不攀高枝兒,攀誰的高枝兒,應該都是我自己的事吧?”
白思嫻臉色驟變,忽青忽白交替不止,她無論如何料不到施嫿竟然當著老爺子的麵都敢如此回話。
她簡直氣急敗壞:“爸,您看看呀,她說的什麼話,還真是翅膀硬了,連她的事咱們都過問不得了?”
施嫿沒理會,趁著她發作的時候走去電梯間下了樓,慢悠悠踱到主廳,就這麼站在眾人跟前。
她微微垂下眉眼,聲線溫和:“爺爺,那日在小花園您和我聊過,您說我大了,信我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如今我已有安排了。”
她音色清靈悅耳,宛若鶯啼,語氣亦是平靜。
眾人的臉色卻瞬間各異,雖各懷心思,但大抵都是驚愕的。
賀璟洺率先開口:“這麼突然,之前怎麼從未聽你提起?”
賀珩從昨夜起就懸著一顆心,此刻簡直如遭重擊。
他不是沒有擔憂過在自己蟄伏的這幾年內,施嫿會不會和旁人走到一起。
但他總覺得不至於,畢竟施嫿對他的依戀不是假的,何況也不該這麼快。
老爺子也不免擔憂,他略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沉不住:“小嫿,爺爺不是不支持你談朋友,你都大學畢業了,爺爺自然希望你身邊有個貼心的人相互扶持,但是……既然有了人,是不是該領到爺爺跟前見一見,萬一我的寶貝孫女兒叫什麼心術不正的人騙了可怎麼好。”
他自然相信施嫿絕對不可能同有婦之夫曖昧不清。
但前陣子訂婚宴那事,確實是極大地落了她的臉麵。
這孩子要強,骨子裡也倔。
過剛易折,他就怕她一時同賀珩賭氣,選了個極不相稱的人。
施嫿皙白的麵龐淡淡含笑,她溫言解釋:“爺爺,我目前已有穩定交往的對象,隻是時間還尚短,等再過些日子,我一定帶他回來見爺爺。”
端坐於沙發正中的老爺子麵露猶疑。
白思嫻見狀哪肯鬆口,她話語愈發尖刺:“什麼了不得的對象連見人都要等日子?昨晚那番大手筆,該不會是環球金融中心的老總吧?我可是聽說,那位許總正和原配老婆鬨離婚呢,據說就是因為他在外頭有人才鬨起來的,還要再過些日子?該不會你是想等許總離了婚吧?”
賀璟洺的臉色也略顯凝重,他將信將疑:“小嫿,你可不要行差踏錯,你雖不姓賀,可到底是在賀家養大的,我們賀家如何丟得起這個人?”
施嫿麵上看著雖然還很平靜,但心裡多少也有些波瀾。
其實她很不願瞞著爺爺,但是事前不曾同賀硯庭商量過,她必須遵守約定。
老爺子雖然不喜兒媳的做法,但心裡著實隱憂,他自然著急想要知道孫女究竟是同哪個男人在交往。
白思嫻知道施嫿是個臉皮薄的,隻想多逼她兩句,她怕是就繃不住了。
她持續激化:“施嫿,你就老實交代吧,那個野男人究竟是誰?”
施嫿心緒微亂,下意識咬緊了下唇。
她不能不經同意就把他的名字說出來。
但這一刻她被逼得胸腔發悶,眼前卻不斷地浮現賀硯庭清雋俊美的側臉。
主廳雅雀靜默,仆歐們都深知出了事,一個個靜靜躲著,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老爺子與賀璟洺臉色都堪稱凝重。
賀珩更是臉色灰白,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般。
唯獨白思嫻自鳴得意,一副囂張的嘴臉。
倏然之間,一陣清冽沉鬱的嗓音打破了空氣的沉悶壓抑——
隻見一道身量極高的身影從遠處閒庭信步走來,男人直肩闊背,鼻骨高挺,輪廓極深的麵龐在琥珀色燈光下顯得凜冽而尊貴。
生得這樣完美,連走幾步路都像是一副動態水墨畫。
施嫿隻覺這人離她忽近忽遠,恍若置身夢中。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