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唯抬了下眼,動作有片刻的停頓。
看著夏荷,也沒說喊還是不喊,而是指了指外麵:“看到那根柱子了嗎?”
夏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片兒屬於郊區了都,房子還沒來得及開發,建築普遍都是幾層的小樓。後麵是一根挺長的柱子,造型彆致,下粗上窄的。
雖然看的清楚,但實際上這柱子離他們這兒距離挺遠。
坐車過去都得二十來分鐘。
夏荷知道這是什麼,臨市的地標,也是這座城市的代表性建築。
她點頭:“看到了。”但一臉茫然,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突然扯到這個地標上。
他靠著椅背,玩起了手裡的打火機,語氣散漫還帶一點笑意:“什麼時候那東西倒了,我再喊你。”
......
夏荷之前看過資料了,這地標立在這兒都兩百多年了,旁邊的樓倒了這也不會倒。
他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沒門兒。
她退而求其次:“那你講一句方言也行。”
他挑了下眉:“想占我便宜?”
似乎是為了讓他放心,自己確實沒有彆的意思,她著重強調了一句:“我不喜歡比我年紀小的。”
周夫唯磨了磨後槽牙,冷笑一聲:“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
聽他這語氣,看來是徹底沒戲了。
夏荷還挺遺憾,她是真的很想聽周夫唯講一下他們這兒的方言。
他這張喪到無欲無求的拽哥臉,再搭配上本地方言的嗲裡嗲氣,這反差,想想都覺得好奇。
菜全上齊了,老板娘還送了一份拔絲地瓜,說是新品,免費贈送的。
盤子放那了,也沒要走的意思,而是和他們閒聊起來。
說看周夫唯身上的校服,問他是不是一中的。
周夫唯有禮貌,但不多。點了點頭,也懶得開口。
老板娘立馬笑道:“我兒子也是一中的,馬上要升高二了。”
她又看了眼乖巧吃飯的夏荷,用一種打量的眼神,“你們這是在談朋友?”
談朋友這三個字聽上去很健康,但用在男女身上就顯得比較曖昧了。
通俗點講,就是在談戀愛。
夏荷剛吃完一口烤蘑菇,聽到老板娘的話正要否認。卻壓根插不進話頭。
老板娘明顯就不需要彆人的回應,自己搭個戲台就能唱上兩個小時:“不過也是,現在的孩子哪像我們之前啊,彆說談戀愛了,看到異性臉都會紅。時代在變啊,思想也開放了不少。”
她又問周夫唯:“不過看你的校服好像是高三的,最後一年了,緊張不?”
“緊張啊,緊張到飯都吃不下了。”周夫唯拖著語調,筷子在他手裡要掉不掉的。
麵無表情地看著老板娘,不太耐煩,“所以您能讓我先吃口飯?”
他本來心情就不大好,此刻語氣更是不善。
老板娘愣了一下,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那笑容看著卻有點尷尬,她往後退了兩步:“那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吃。”
然後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夏荷看著周夫唯,總覺得他這人奇奇怪怪的。
你說他脾氣大吧,他又總是一副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樣子。
你要說他沒脾氣吧,他連頭發絲兒都散發著彆惹我。
總之就是。
挺奇怪。
作文經常滿分的夏荷,在麵對周夫唯的時候,卻完全想不到應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他。
東西大半都是夏荷吃的,周夫唯沒怎麼動,那盤烤蘑菇倒是屈尊降貴多嘗了幾個。
夏荷還挺得意:“怎麼樣,烤蘑菇是我要點的,我的品味還行吧?”
周夫唯眼神淡淡,睨她一眼:“都是你點的。”
意思就是,點的這麼多,也隻有一個稍微能吃一點。
城裡的大少爺啊,果然就是難伺候。
“這個蝦也挺不錯的。”
夏荷說完以後,看了眼他乾乾淨淨的手。想著大少爺有潔癖不想剝蝦也正常,於是她撕開包裝袋,從裡麵取出來一雙新的手套戴上,剝好了蝦,再將蝦肉放進他的碗裡:“嘗嘗看。”
周夫唯看了眼自己碗裡的蝦,又抬眸看著夏荷。
沒動。
夏荷會錯了意,以為他這是在讓她喂呢。
心裡還嘀咕,這哪是什麼大少爺啊,分明是地主老爺。
周夫唯眼睜睜的看著她把那個剛放進自己碗裡的蝦又夾了回去。
......
他稍微坐直了身子,不等他開口,夏荷便把那蝦親自喂到了他嘴邊。
......
周夫唯:“?”
夏荷下巴朝著那蝦抬了抬:“不是你讓我喂的嗎?”
周夫唯沉默了挺久,然後笑了:“我的第二人格讓你喂的?”
夏荷一愣:“你還是多重人格啊。”
周夫唯在心裡勸自己,何必呢,沒必要生氣。
她懂什麼啊,她隻會讀書,她就是個書呆子。
“你除了讀書還會什麼?”
手一直這麼舉著,有點累,於是她又換了一隻手,眼神坦蕩:“種地啊。”
也不知道這句話的哪裡戳中了周大少爺的笑點,在沉默幾秒後,他肩膀微顫,笑了很久。
夏荷看著他的眼睛。
感覺這好像是自己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他笑的這麼開心。
也是第一次,完完全全發自內心的笑。
以前的他情緒過於貧瘠了一些,哪怕偶爾笑一笑也是浮於表麵,不帶多少感情的。
十七歲,藍白色校服,短發,黑色書包,笑容燦爛的少年。
這幾個詞語單是組合在一起都能浮現出一副青春洋溢的畫麵。
夏荷總覺得,這才是應該屬於周夫唯的十七歲。
東西剩了很多,但是燒烤這種東西也不好打包,帶回去都涼了。
夏荷去結賬的時候,老板娘說錢已經給過了。
“給過了?”夏荷疑惑。
然後看到了準備去洗手間結果因為洗手間太臟,隻洗了個手就折返回來的周夫唯。
她問他:“是你買的單嗎?”
她身後的牆上掛著抽紙盒,周夫唯的身高也不用繞開她,手一抬就碰到了。
抽了兩張紙巾擦手。
夏荷看到他敞著的校服外套裡的那件白色衛衣。
距離這麼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
他抽完了紙,往後退了退。
夏荷的視野這才清晰起來。
周夫唯不緊不慢的擦拭著手上的水漬,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紙巾揉成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內。
完美的弧線,完美掉落。
“想什麼這麼認真。”
夏荷回過神來,脫口而出:“你。”
周夫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我?”
夏荷轉頭看向窗外:“我在想,今天孫阿姨跟你說的那些話,我應該也聽一聽的。”
“?”
這雨下的仿佛直接拿盆在潑,夏荷的眼神頓時哀傷起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孫阿姨說今天有雨。”
“......”
她抬手撐著臉,歎氣:“你說這雨能在八點前停嗎。”
周夫唯的語氣明顯不耐煩起來:“我是天氣預報?”
話說完,他隨手拖了張椅子坐下,拿出手機玩起了消消樂。
夏荷覺得他這脾氣怎麼陰晴不定的,一點就炸。
每個人都有逆鱗,可這少爺,好像是倒著長的,身上全是逆鱗。
夏荷的手機內存太小,她除了幾個常用的社交軟件,其他的就什麼也沒下載了。
周夫唯還能玩會消消樂打發時間,她則隻能看著外麵,數從這兒經過的人。
一直數到八十九的時候,雨終於停了。
就算是打車回去,也得先從這條巷子裡出去。
彎彎繞繞的,總長加起來也得走個十來分鐘。
周夫唯看上去興致不高,單手揣著兜,慢慢悠悠地走在她後麵。
外套敞著,書包鬆鬆垮垮的掛在寬肩上,還隻掛了一邊。
還沒走出去,又開始下雨了。
這附近也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好在雨也不是特彆大,夏荷哆哆嗦嗦的問他大概還有多遠才能走出這條巷子。
剛扭頭,就看到周夫唯脫掉自己的外套過來,直接蓋在她身上:“我剛剛叫了車,再往前走一點車就能開進來了。”
他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全是雨水,他用手擦了一下。
“還有兩分鐘。”
夏荷身上穿著他的校服,打了個噴嚏:“周夫唯,你冷不冷?”
他身上的那件衛衣好像還挺薄的。
“還好。”
夏荷身上披著他的外套,她麵朝著他站著,把胳膊張開:“要不要......”
周夫唯看了眼她張開的懷抱,皺了下眉,很快地移開視線:“算了。”
要不要我把外套還給你。
這句話說了一半就被周夫唯的反應給堵了回來。
夏荷看著他,耳根怎麼有點紅,這麼快就感冒了?
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夏荷其實沒怎麼淋雨。
一中的校服類似於衝鋒衣,是有點防水的。
倒是周夫唯,身上的衛衣都濕透了。
夏荷讓他先去把澡給洗了,免得感冒。
周夫唯正往上撩衛衣下擺準備脫衣服的手稍稍頓住,忘了現在家裡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了。
他鬆開手:“你先洗吧。”
然後直接穿著那身濕衣服開門回了房。
夏荷站在走廊停頓了一會,這才走回房間去拿換洗的衣服。
因為擔心周夫唯著涼太久會感冒,所以她洗澡也洗的很快。
平時洗半個小時,現在總共就花了十幾分鐘。
頭發用乾發巾包著,她敲了敲周夫唯的房門:“我洗完了,你去洗吧。”
她回到房間。
等她吹完頭發,重新整理好,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
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洗好的內衣內褲又忘了曬出去。
剛才滿腦子想的都是周夫唯會不會感冒,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些。
......
她心如死灰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隻能在心裡祈禱周夫唯被雨淋的頭暈眼花,沒有看到掛在浴室裡的內衣褲。
房門被小心翼翼的開了一道縫,腦袋伸出去,見浴室的門是關著的。
看來他已經洗完澡回房了。
夏荷稍微鬆了口氣,推開房門就往浴室那邊走。
還沒走到,隔壁的房間,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