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2 / 2)

沈玉嬌小半輩子都是養尊處優的貴女,像這些婦人生產之事,她從未接觸過。如今趕鴨子上架地替翠蘭接生,一應動作皆憑著本能。

待見到孩子的肩膀總算擠了出來,她險些落下淚來,“出來了,翠蘭姐,你做到了!”

她強壓下淚意,將那渾身滑膩血汙的嬰孩兒抱出來,又拿匕首將孩子與母體間的臍帶割了。可孩子大抵是在母體內憋了太久,一張臉烏紫,雙眼緊閉著也不哭。

沈玉嬌心裡發慌,又很快冷靜下來,腦中回想著從前在醫書上看到的,救助溺水之人的法子。雖知情況不同,卻也無計可施,隻能試著去摳嬰孩嗓子眼,按壓孩子胸口……

就在她準備以口送氣時,翠蘭無力飄來一句:“你把它倒舉起來,用力拍他的腚。”

沈玉嬌一聽,趕緊照做。

約莫拍了二三十下,直將個嬰孩屁股拍得通紅,她幾近絕望時,孩子終於“哇”一聲哭了出來。

一陣柳暗花明之感霎時襲上心頭,沈玉嬌喜極而泣,抱著嬰孩繞到翠蘭身旁:“翠蘭姐,你看,他哭了!他會哭了!”

翠蘭一張臉已比開始更蒼白幾分,兩隻眼也隻撐起一條細細的縫,偏頭瞧了眼沈玉嬌懷中那紅通通的嬰孩兒,嘴唇翕動著:“……”

沈玉嬌疑惑:“你說什麼?”

翠蘭勉力撐起眼皮,望向沈玉嬌,虛弱的聲音細若蚊呐:“玉…玉娘,孩兒……就拜托你了。”

不等沈玉嬌反應,她眼皮便重重合上,腦袋朝一旁歪去。

一滴清淚從眼角滾落,很快堙入臉側那堆枯草之中。

“翠蘭姐!”沈玉嬌大駭。

懷中嬰孩也有所感應般,哇哇直哭了起來。

可無論如何再喚,枯草上的女人再未睜開眼,那破舊裙擺之下,殷紅鮮血汩汩蔓延,染紅一地。

***

《大梁史》記載元壽十九年的這場災禍:「五月,河洛大水,人饑,餓死者不計其數,僵屍滿道。」

而同一片天穹之下,大梁東南方的金陵城,卻是人煙熙攘,繁華富庶,一片盛世太平之景。

七月底,正值盛夏,烈日如火。

“去去去,哪來的不長眼的!”

金陵城南的腳跟下,一個矮胖乞丐沒好氣地驅趕著那占了自己位置的岣嶁老婦:“懂不懂道上的規矩,這兒是我的地盤!你要討飯,滾去彆處!”

“對…對不住,我是新來的。”

那從頭到腳披著一塊臟兮兮破布的瘦小婦人,頭發淩亂如草,單薄背脊岣嶁著,懷中還抱著個豆芽菜兒般的小嬰孩。

見那矮胖乞丐呲牙瞪眼的模樣,她倉皇地從牆根站起,嗓音粗嘎又虛弱:“我這就走,這就走。”

“哼,還算你識趣兒。”

那矮胖乞丐哼了聲,扒拉兩下身上的虱子,就盤腿坐在自個兒的地盤,從懷中掏出個缺了口的破碗。

擺好家夥事兒後,他一改方才凶神惡煞、中氣十足的模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朝過往路人喊道:“老爺娘子們發發善心,給點兒吧,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全家已經七日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這副迅速變臉的模樣,讓到一旁的老婦都忍不住投去目光。

這一看,就見一個路人往那破碗丟了個銅板。

銅板丟進破碗,“叮當兒”作響。

乾坐了一上午都沒討到一文錢的沈玉嬌倏地睜大了眼,原來,討飯得這樣討!?

而那乞丐收到個銅板,立刻趴在地上磕頭,嘴裡還押著調子唱了起來:“銅板一丟響叮當,掌櫃兒恭喜又發財。好心必然有好報,小的祝您年年月月迎財神……[1]」

沈玉嬌麵色複雜地咬緊唇瓣,還要磕頭唱曲?此舉和勾欄瓦舍裡的下三流有何區彆?

這念頭甫一冒出,她又自嘲扯了扯嘴角,從亳州到金陵,這一路上不都是乞食過來了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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