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說,“少爺今早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急匆匆出去的,臉都沒顧得上洗,回來就蔫了,不知道在外麵遇到了什麼事情。”
唐寅皺眉,“看好他,彆讓他往外麵跑了。”
“少爺有手有腳,他要是想跑,我們哪兒敢攔啊。”
唐寅冷笑,“少他媽給我來這一套,他叫你一聲伯伯,你的話還能屁用沒有?”
管家,“……”
唐寅掛了電話對身後的助理說,“你給裴秘書打個電話,問一下西寧那邊的公司什麼情況。”
何助理一邊應聲,一邊打開會議室的門,不假思索的說,“是要裴秘書回來了嗎?”
周遭的氣流驟然凍結。
何助理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麵如菜色。
唐寅看著一臉緊張的助理,嗓音很溫柔,“小何,還跟你小男友談著呢?”
何助理卻聽的後背發涼,“分了。”
“分了好,”唐寅淡淡的說,“談長了壞腦子。”
何助理低頭彎腰,“董事長說的是。”
從會議室裡出來,何助理噠噠噠踩著恨天高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門一關,她倒了杯水喝下去,那股子命懸一線的感覺才得到了緩解。
調整了一下狀態,何助理撥了個號碼,“裴秘書,是我,在忙嗎?”
那頭是男人略重的鼻音,“嗯。”
何助理的心思敏銳,她問,“你生病了?”
裴聞靳說隻是有點感冒。
“那你要多注意身體啊。”何助理客套的關心了句就說,“董事長想知道你那邊的具體情況。”
裴聞靳說,“一會我把資料都發給你。”
何助理,“好。”
西寧那邊的爛攤子擱誰身上誰倒黴,讓所有人倍感意外的是,董事長竟然派自己的秘書過去接手了,他的進展很迅速,幾乎可以說是讓人難以置信,不清楚他是怎麼辦到的,可他依舊待在那裡,這裡頭有什麼名堂不知道,反正一定有名堂就是了。
譬如……董事長不想讓自己的秘書回總公司。
起碼這段時間不想。
這就很奇怪了。
如果是下屬在工作上犯了錯,受罰是應該的,那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況且,裴秘書是那種會在工作上犯錯的人?換誰誰都不信。
不管怎麼說,何助理在會議室門口犯了大忌,今後不能再犯了,否則董事長一定會遷怒於她。
她跟裴聞靳作為董事長的左右手,掌握了唐氏跟董事長的太多東西,不可能被輕易放走的,要是哪天不用他們了,那時候他們的處境就會很艱難。
明明手握一堆機密,卻不敢泄露出去分毫。
小老百姓鬥不過權勢滔天的唐氏。
何助理把臉頰邊的一小縷碎發儘數理到耳後,順了順盤在後麵的頭發,“裴秘書,同事一場,有些話其實我真沒必要說,犯不著給自己添麻煩,不過我很欣賞你,所以我今天多說兩句。”
“我跟了董事長多年,到如今有時候還是不能揣測到他的心思,我們作為下屬,要時刻謹記自己的位置,做好份內之事,拿應得的那份薪水,萬事大吉。”
那頭隻有敲擊鍵盤的聲音。
何助理知道那個男人聽見了,她頓了頓,說,“剛才我聽董事長接了家裡的電話,好像小少爺出了什麼問題。”
敲鍵盤的聲響停了下來,“是嗎?”
“是啊。”何助理說,“董事長最近下班以後基本都回家了,外麵那幾個就往我這兒打電話,還有的不知道怎麼查到我家的地址,在我家樓底下堵我。”
她的言語裡透著鄙夷,“為了抱住董事長這棵搖錢樹,無所不用其極。”
電話裡沒聲音,何助理尷尬的說,“不好意思啊裴秘書,我這,年紀大了,嘮叨的毛病。”
裴聞靳說,“沒關係。”
何助理有些驚訝,這個男人變了,變的有人情味兒了,更有魅力了。
可惜他對自己這盤菜不感興趣。
何助理平時是個很刻板的人,屬於外冷內熱的類型,她在公司裡沒什麼人緣,這次的話匣子打開了一些,話就多了起來。
“董事長就一個孩子,當寶貝,早年的時候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也就這兩年少爺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敢跟他反著來。”
裴聞靳搭著話,“那董事長不是要生氣?”
“可不。”何助理說,“董事長是真寵少爺,到了溺愛的程度,他對誰都講原則,除了少爺。”
“有一回我記得特彆清楚,董事長出席一個很重要的飯局,少爺一個電話過來,說要他回來給自己講故事,他就回去了,嘴裡又凶又罵,走路的速度一點都沒降下來。”
那頭的裴聞靳把鍵盤往前一推。
何助理說了半天也沒得到什麼回應,“裴秘書?”
“抱歉,”裴聞靳揉著額角,“感冒嗓子疼,我去弄點藥吃。”
何助理說,“注意休息。”
通話結束以後,裴聞靳打開左手邊的第三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份文件放進了公文包裡,做完這個動作,他闔上眼皮靠著皮椅,眉間籠罩著一層深重的疲意.
晚上快零點的時候,唐遠迷迷糊糊的聽到樓上傳來他爸的說話聲,而且音量很大,多數都是用吼的,夾雜著咒罵,情緒暴戾。
他一個激靈就從床上蹦起來,鞋都沒穿就跑下了樓。
唐寅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手機跟電話那頭的人發火,聽到門口的動靜,他一扭頭,“鞋呢?”
唐遠穿了鞋回來,從他爸口中得知出事了。
半個小時前,有人在網上發了一個帖子,標題是說說富家公子間的那些事,內容牽扯到了四大豪門。
沒有直接打名字,用的是姓名第一個大寫字母,分彆是T,Z,C,S。
內容裡透露了零零散散的信息,稍微熟悉的人把那些信息往一塊兒湊湊,就能對號入座,網友們很快就知道幾個字母分彆代表誰家的公子少爺。
帖子裡透露S暗戀C多年,C被初戀高中同學劈腿,目前正處於療傷期,跟S|曖||昧|不清,昨晚倆人去酒店開了房間,還標了酒店名稱。
內容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到了網友們眼裡,那就全成了真的。
帖子早封了。
所有的公眾平台都在做清理工作,可現在是網絡時代,封的再快也能流出去。
閒來無事的夜貓子太多了,看熱鬨的更多。
五分鐘前,被亂七八糟一些電話吵醒的宋父強行破門而入,將被窩裡的兒子拽起來,看見了他身上的那些|痕||跡|,直接手一揮,將床邊的台燈給揮到了地上,水晶燈碎了一地。
陳家那邊也是一團亂。
陳列是個沒心機的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平時隨便一詐就能露出馬腳,更何況這次他心裡有鬼,全身都是破綻。
接下來的兩天,唐遠徹底跟陳列宋朝失去了聯係,去了也見不到人。
他隻能跟張舒然待在一起,感覺自己站在風||暴|邊緣,眼睜睜看兩個發小被卷入其中卻無能為力。
帖子裡有關唐遠的那部分基本沒有秘密,都是些爆出來不會傷害到他的東西,問一問他的同學都能知道,或許發帖的人實在是查不到什麼東西,又或者是有顧忌。
張舒然那部分也還好,就透露他正在跟老藝術家周老爺子的小孫女秘密交往,畢業前可能會訂婚。
事情一直在發酵。
這個節骨眼上,媒體記者加入了進來,將輿論導向攪合得越發複雜。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是常理。
第三天,唐遠收到消息,陳列被家裡秘密送出國了,而宋朝被家裡送進了治療中心。
這樣的結果他想到了一半,另一半沒想到。
陳家的孩子不少,但兒子就一個,為了保護陳列,隻有在這時候將他送出國,等風頭過去了再回來,儘量將陳家名譽的損失降到最低,也能阻止他多生事端。
至於為什麼宋家要那麼對宋朝,唐遠想不通。
就算宋朝是同性戀,那也不是病啊,為什麼要把他送去治療?
幾個療程下來就能痊愈這種鬼話,宋老爺子那麼精明一人,怎麼會信呢?
兩個發小的事情就像一大塊黑布罩在了唐遠頭頂,眼裡的整個世界都灰蒙蒙的,他在學校裡悶悶不樂,放學就回家,宿舍裡的氛圍讓他喜歡不來了,這段時間就想安靜些。
唐寅讓裴聞靳從西寧回來了,當天他回家,看著趴在被窩裡,露出半邊消瘦臉頰的兒子,一是無言。
“爸,我想見小朝。”
兒子的聲音讓唐寅回神,“他家裡亂著呢,我們還是不要添亂了。”
唐遠撇嘴,“我就想知道他在裡麵好不好。”
唐寅坐到床前揉揉他亂糟糟的頭發,“兒子,你不是看了很多同性戀紀錄片嗎?那裡麵待著能好?”
唐遠說不出話來了。
“你當年在我麵前出櫃,我那一下腦子裡跟過山車一樣晃過很多念頭,我想乾脆打死你算了,反正我還年輕,大不了再生一個,想給我生孩子的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最後我原諒了你。”
唐寅在兒子腦袋上拍了拍,“我能原諒你,不代表宋家人也可以。”
唐遠情緒激動的從被窩裡爬起來,“那不一樣,我是真的同性戀,宋朝他……”
唐寅打斷兒子,“聽說過宋朝的小叔嗎?”
唐遠不明所以,“聽過,怎麼了?”
唐寅語出驚人,“宋朝小叔不是意外身亡,是自殺,抑鬱症。”
唐遠愣住了。
“他小叔是同性戀,同□□人最後還是向現實低頭,按照家裡的意願娶妻生子了。”唐寅說,“孩子滿月那天,他小叔去喝了喜酒,回來就從樓上跳下去了,穿的還是一身紅,老一輩說人死的時候那麼穿,死後就不會被小鬼抓去投胎,可以繼續在世上飄蕩。”
“往往都是陽間有割舍不掉的人跟事,才會去那麼做,不然誰會放著投胎的機會不要,偏要做孤魂野鬼?”
唐遠聽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小朝他爸是有心理陰影?”
“算是吧,哪怕僅僅是一點苗頭,或者隻是懷疑,宋朝父親都不能容忍,怕了。”唐寅按太陽穴,“在他看來,同性戀就是病,而且是既嚴重又可怕的病,會把一個好好的人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也知道那條路走不下去,尤其是生在大家族,既然走不了,就該早早退出來,進了死胡同,害人害己。”
唐遠像是覺得冷,他打了個冷戰後趴回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了自己,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唐寅將兒子的動作收進眼底,“放寒假去國外玩玩吧,不想一個人就叫上張家小子。”
他隔著被子摸摸兒子的發頂,“你不說話,爸就當你同意了。”
臘八那天,宋朝已經從治療中心出來了,他理了頭發,原來的碎發變成了短短的發茬,金絲邊眼鏡也換了,換成了黑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皮膚下的青色血管被太陽一照,讓人觸目驚心。
唐遠跟張舒然都是被他約出來的,坐在對麵看著他,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宋朝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麵對兩個發小投過來的目光,他輕描淡寫的說自己每天被|注||射|阿|撲|嗎|啡|,還接受|電||擊||治療,胃口不行了。
唐遠聽完就把碗筷擱到了桌上,難過的看著他。
“慢慢就會恢複起來的。”宋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反過來笑著安撫他,“不是什麼大事。”
唐遠如鯁在喉。
一旁的張舒然拿紙巾擦了擦嘴,“發帖的人還沒查到。”
唐遠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咬牙,“太狡猾了,那家夥是預謀已久。”
要麼是熟人,要麼是有錢人,請得起一波偵探。
宋朝將目光挪向窗外,黃昏已至,他後仰一些靠著椅背,姿態懶懶的,“小遠,舒然,你們怎麼不問我那晚的事情?”
唐遠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問。
張舒然則是沉默。
宋朝倒了一點茶水到桌上,用食指一下一下劃著,“我在治|療中心的每分鐘都過的很漫長,後來我開始琢磨起了那晚的事情,發現那晚我跟他被人下|了|藥|。”
唐遠跟張舒然前後抬頭看過去。
宋朝似笑非笑,“你們不會以為是我讓他睡的吧?”
唐遠連忙搖頭,“沒有。”
張舒然也是那個意思,說他想多了。
宋朝唇邊的弧度一點點斂去,他不說話,也沒表情,那股子陰沉的氣息就從骨子裡鑽了出來。
唐遠看著宋朝的手背,那裡有幾處針|眼,還有一片青紫,袖子遮起來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的針|眼,他偏開頭,也把目光放到繁華的街道上麵。
他們四個小時候都遭受過綁|架,綁成的,沒綁成的,都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化了很多。
商場如戰場,有幾個仇家是很正常的現象。
因此他爸才給他請老師教他防身的功夫,更是花時間親自指導。
這次的事是個局,還是大局,扯進了他們四家,膽量驚人,到目前為止,意圖還不夠明朗,不清楚後麵還有沒有大招。
張舒然的餘光掠過唐遠的後腦勺,他端起茶杯喝口茶,“小朝,那晚我跟小遠先走了,後來你們去了哪裡?”
“什麼地方都沒去。”宋朝說,“出來沒多久,我們的記憶就亂了。”
他隻用亂這個字來概括,不做詳細形容,似乎那晚的一切都不對頭,找不到恰當的詞句來形容。
唐遠刷地回頭,“那就是說,藥下在酒水裡麵了?”
下一秒他搖頭,“不對啊,我們在一塊兒的時候,杯子都是亂用的,怎麼我跟舒然沒事?”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隻有一個可能,問題出在前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被下||了||藥,會不會要靠什麼引子激||發|藥||性。
也不確定唐遠跟張舒然是不是就真的沒被|下||藥|。
不排除他們四個都中招了,隻是唐遠跟張舒然因為某個因素沒有讓藥性發作。
氣氛出奇的凝重。
唐遠心想,難怪那晚阿列跟小朝會那麼瘋,原來是藥在作怪,他|啃|了幾下食指關節,“我爸說不用查,那家夥會自己出來的。”
宋朝陰惻惻的笑,“那我們就等著看吧。”
唐遠對張舒然使眼色,張舒然溫柔的鼓勵他自己來,他咽了咽唾沫,說,“阿列出國了。”
“我知道。”宋朝很平靜,“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次意外而已。”
唐遠問道,“阿列的聯係方式你要不要?”
宋朝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我的號碼又沒換。”
言下之意就是他有那個心,不會自己打過來?
唐遠正要說話,就聽到宋朝說,“還是彆聯係了吧,你們幫我轉告他一聲,就說我受夠了每天被注||射|阿|撲|嗎||啡,被電||擊的日子,我舒服慣了,吃不了那份苦,家裡也開始乾涉我的人際交流,所以為了各自安好,我很抱歉要放棄他這個好兄弟。”
他看了眼宋朝過於蒼白的臉,用力抿了抿嘴角,這回什麼都不說了。
回去的路上,唐遠接到一通電話,何助理打的,剛一接通就是她焦急的聲音。
“少爺,您現在方便來公司一趟嗎?”
唐遠印象裡的何助理是個頭腦靈光,做事乾練的人,跟林蕭一樣的出色,一向很穩,沒這麼慌過,他從癱著變成坐著,“怎麼了?”
何助理的語速本來就快,這一著急都不帶喘氣的,“董事長不知道怎麼回事,在辦公室裡麵跟裴秘書大發雷霆。”
她好像是往辦公室那邊靠近了些,什麼東西被砸爛的巨大聲響透過電話傳到唐遠耳朵裡,他聽的心驚肉跳,“我姐呢?快找她去啊!”
何助理又像是遠離了辦公室,用跑的,氣息很喘,“林總監來過了,被董事長吼了出去,少爺,您……”
“彆說了,”唐遠抹把臉,“我現在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