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勢擺的很大,各個領域的領先人物都來了不說,還邀請了媒體朋友,陳雙喜這號人從這些名流權貴的嘴裡溜了一圈,陳家的目的已經達到。
唐遠走到他爸那裡,很有禮貌的跟在場的幾個大佬打招呼,完了才拽著他爸走人。
唐寅喝的不多不少,腳步邁的還算平穩,沒怎麼晃,任由兒子一路拽著他穿過半個大廳站在陳國祥麵前。
“老陳,我跟小遠先回去了。”
“這就走了?”陳國祥滿麵紅光,“不多喝兩杯?”
唐寅一臉幸福的無奈,“兒子管得嚴。”
“有的管還不好,”陳國祥朝旁邊說,“雙喜,你送送唐董跟唐少爺。”
陳雙喜還沒說話,唐遠就已經拒絕了陳列他爸的好意,“陳叔叔,大家認識好多年了都,就彆這麼見外了吧。”
“小遠說的有道理,是叔叔欠考慮,”陳國祥笑的很慈祥,“你跟雙喜是同班同學,有空常聚聚啊。”
唐遠嘴上說好,眼睛沒往陳雙喜那兒看,他揮手,“陳叔叔再見。”
陳國祥目送唐家父子倆走出大廳,臉上慈祥的笑容消失無影,“你是不是讓唐遠不高興了?”
陳雙喜低垂的腦袋搖了搖。
陳國祥不容忤逆道,“想辦法跟他做成朋友。”
“做不成的,”陳雙喜誠惶誠恐的說,“唐少那樣的人,怎麼會跟我做朋友。”
陳國祥對著他的頭一掌拍過去,“你哥能跟他稱兄道弟,你倒好,跟他連朋友都做不成,就隻會做小跟班,穿上龍袍也做不成太子,廢物!”
陳雙喜一聲不吭。
陳國祥厭惡的看了眼跟他一點都不像的兒子,“送客會嗎?”
陳雙喜連聲說,“會。”
“那還不快去?給老子把腰杆挺起來,你個窩囊廢,沒出息的東西……”
後麵的聲音陳雙喜聽不清了,他已經來到了大廳,跟著陳家的其他人一起送客,將他們投在自己身上的鄙夷輕蔑目光全都一一收了起來。
外頭天寒地凍。
張舒然跟周家的車先走的,之後是馮家。
馮玉跟她兩個哥哥見了唐寅很拘謹,還充滿了敬畏,上了車都不忘把頭從車窗裡伸出來道彆。
唐遠在撲麵而來的汽車尾氣裡麵打了個噴嚏,這氣溫降的可以,估摸著很快就能下雪了,要是一周之內下不了,他就跟那個男人找地兒去滑雪。
唐寅慵懶的輕哼,“小丫頭模樣好,有禮貌,還懂醫,可惜了。”
唐遠不搭理,徑自往前走。
唐寅不快不慢的跟在兒子後麵,“我就覺得她比那誰強。”
“那誰啊?”唐遠眼神凶狠的回頭,“那是你秘書。”
唐寅瞧著兒子護犢子的小樣就來氣,“這麼大聲乾什麼,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唐遠的臉色一沉,“爸,我跟裴聞靳在一起,讓你丟臉了?”
“不丟臉嗎?”唐寅那臉比他還要沉很多,“你喜歡男的也就算了,偏偏喜歡一個比你大那麼多的老男人,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唐遠嚴肅的糾正,“他不老,也不比我大多少,十歲而已。”
而已,混蛋吧你,唐寅嗤笑了聲,“我懶得跟你說,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唐遠也嗤,“我才懶得跟你說呢。”
父子倆嗤起來,那不屑的小表情如出一轍,基因是很偉大的,且很神奇。
唐寅大概是體會到了,麵色稍緩,“裴聞靳都跟你說了哪些東西?”
這話題扯到了讓唐遠反感的地方,他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成了麵無表情,“該說的都說了。”
唐寅闊步走向兒子,方便觀察,“聽進去了多少?”
唐遠悶頭往停車的方向走,勻稱挺直的身形在路燈底下穿行著,生出幾分堅決固執的感覺。
“你這孩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僅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
背後的身影極為聒噪,摧枯拉朽的扯著唐遠的神經末梢,他壓抑著聲音轉身吼,“行了爸,我知道你學問大,排比句咱就免了!”
唐寅一腳踹過去,“混賬小子。”
唐遠猝不及防,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他哎喲大叫,衝越過他走到前麵的老唐同誌喊,“爸,我殘了,您不管我了啊?”
唐寅腳步不停的冷哼,“兩成力道都不到,殘個屁!”
唐遠沒什麼意義的扯了扯嘴皮子,真是的,兩成力道也是力道好嘛。
他揉了揉小腿,拍掉褲子上的灰跑著追上去。
父子倆剛安穩沒一分鐘,就又僵持上了。
原因是唐遠說他晚上不回去,要到裴聞靳那兒過夜。
唐寅氣的要擼袖子,結果忘了把袖扣解開,本來很瀟灑的動作卡住了,顯得既狼狽又滑稽。
唐遠沒笑,憋住了,他給他爸把兩邊袖子的袖扣解開,還很體貼的幫著卷上去一截,折得平平整整的,這才抬頭,用眼神說“抽吧”。
唐寅沒抽,他給他那個秘書打電話,小的管不住,大的能管。
唐遠跳起來去搶手機。
唐寅按住兒子的肩膀,手機舉得高高的,跟他互瞪。
十來秒後,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上閃著“秘書”兩字,另一個主角就這麼加入了進來。
唐寅接了電話,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他掛掉就把手機扔兒子身上。
唐遠眼疾手快的接住,緊跟著就是一道勁風,他敏捷的躲開,離他爸遠遠的。
唐寅的麵上陰雲密布,隨時都會掀起狂風暴雨,“你又不是不會打,躲什麼,來啊,衝你老子打。”
“那不是大不孝嗎?”唐遠把頭搖成撥浪鼓,“我不乾。”
唐寅從鼻子裡發出重重的哼聲。
唐遠咽了咽唾沫,“爸,彆生氣了,你這要是氣壞了身子,我得多擔心啊。”
唐寅那陰雲密布沒有了,他的語氣變得雲淡風輕起來,好像說的是不知道哪家小屁孩的事兒,跟他不相乾,“你現在眼裡心裡全是彆人,你爸誰啊?你沒爸,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唐小猴。”
唐遠,“……”
“那什麼,爸,剛才他給你打電話,說了什麼啊?”
唐寅的風雨又卷土重來,“我就納悶了,那家夥一肚子壞水,怎麼進的公司?”
唐遠心說,這有什麼好納悶的,不就是你自己花重金挖過來的?
唐寅後知後覺自己智障了,邊上正好有個垃圾桶,不出意料的成了他撒氣的對象。
垃圾桶在唐董事長的腳力攻擊之下搖搖晃晃,發出不堪承受的聲音,最終支撐不住的倒向了一邊。
唐遠把垃圾桶扶起來,“爸,你兒子沒被搶走,還是你的,現在你是多了半個兒子。”
唐寅彈彈身子不存在的灰塵,“半個弟弟吧。”
唐遠一口血卡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唐寅的手機又響了。
鬨半天,小的今晚不回去,老的也不回去,有溫柔鄉等著呢。
唐遠留意他爸接電話,這回不知道是誰,他爸的眉頭雖然皺著,語氣裡卻沒什麼冷意,聽起來還有那麼幾分溫情的味道。
心裡七轉八轉,唐遠有了個大概的猜測,他沒什麼好問的,打算趁機溜走。
唐寅掐了電話,“你給我回來!”
唐遠沒跑多遠就被他爸給拎住了後領,他隻好回頭送上笑臉,“還有呢什麼事兒啊爸?”
唐寅不說話,眼神跟刀似的。
唐遠心裡哆嗦,不知道他爸要抽什麼風,萬一他接不住,肯定就會被那股子邪風扇趴下。
古怪的氛圍持續了兩分鐘左右,被一個過來的老總打破。
唐遠明顯的鬆口氣。
唐寅被那老總乾擾了思路,麵色很差,身上的氣息狂躁,對方發覺情況不對就匆匆忙忙走了,唯恐惹禍上身。
“爸,有什麼事下回聊吧,這都很晚了,我……”
唐寅阻止兒子說下去,“跟爸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被吃?”
唐遠的眼神飄忽,“有。”
“眼珠子都快晃出來了,還說有。”唐寅的胸膛|震||動|,他使勁揉兒子頭發,笑的很俊朗,口中吐出的話卻裹了層冰渣子,“下次再跟爸撒謊,爸不抽你,抽你那個男朋友。”
唐遠像一隻炸毛的貓。
唐寅不揉兒子頭發了,改捏他的臉,“撒謊的時候也不想想,你要是真被吃了,就你這小身板,還不得躺幾天。”
唐遠臉被捏變形了,他揮著爪子在他爸手背上撓了幾下,“隻有我撒謊,他沒有,是你誤會了。”
唐寅眉毛囂張強勢的一挑,那意思是說,誤會了又怎麼樣。
唐遠給他一個白眼,得,你是老子,你厲害行了吧。
“兒子,彆讓他吃你,”唐寅板起臉說,“你要吃他。”
唐遠一臉迷之表情。
唐寅的語氣冰冷,“我讓你從出生開始就成為人上人,不是等你長大了被人壓的。”
這是他為什麼反對兒子跟裴聞靳在一起的其中一個原因。
兒子是同性戀,要找一個同性伴侶,必須不能被對方壓製住,裴聞靳那樣子,一看就不是合適的人選。
一陣大風刮來,唐寅敞開大衣把兒子護到懷裡,“聽到沒?”
唐遠討好的笑,“爸,我覺得這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其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跟你上上下左左右右的人是誰。”
唐寅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好吧,”唐遠的腦袋耷拉下去,一副在惡勢力的逼迫下不得不妥協的樣子,“我儘量在上麵。”
可問題是,我壓不住裴聞靳,做夢都沒夢到過。
唐寅多問了句,“你在裴聞靳那兒待過好幾回了,沒怎麼著?”
“他那身|禁||欲|的氣息又不是假的,”唐遠有所指的說,“不像某些人,完全不知道克製兩字怎麼寫。”
“是嗎?周一到公司我向他討教討教。”
唐寅也不見動怒,他把兒子從自己懷裡抓出來,“到那兒給我個電話。”
唐遠被放開的時候還有點兒懵,風往他領口鑽,他禁不住的打冷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爸的車已經跑沒影了。
沒有多待,唐遠迅速坐進車裡,開空調按藍牙撥電話,動作一氣嗬成,電話一接通,他就問,“你在電話裡跟我爸說什麼啊?”
“沒說什麼。”
唐遠轉著方向盤,“不可能,一定說了什麼,不然我爸不會氣的。”
裴聞靳坦白,“就一句話,我說你要過來我這邊,太晚了路上開車不安全。”
唐遠抖著肩膀笑,這男人看著一板一眼,其實蔫兒壞。
陳家那棟彆墅在唐遠的後視鏡裡徹底消失,他放鬆了身體,跟電話那頭的男人說起今晚宴會上的大小事兒,包括陳雙喜在洗手間裡的那一幕。
裴聞靳沒有發表看法,隻有一聲一聲平緩的呼吸證明他沒擱下手機走開,而是一直在聽。
唐遠說的口||乾||舌||燥|,“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快要發生了,還是會讓我生活一團糟的事情。”
裴聞靳兩片薄唇刻板嚴峻的抿在一起。
“你會站在我身邊的吧?”唐遠抓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裴聞靳?我問你話呢。”
裴聞靳回答了少年,他說當然。
儘管隻有兩個字,卻給人一種每一筆每一劃都是忠誠拚出來的感覺,宛如一個騎士給了他的王子一生唯一一次至高無上的承諾。
唐遠的血液裡有股子熱忱的情緒在流竄,以至於他亢奮的嘴唇都在發抖,“我能不能理解為,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那些人裡麵,誰都會背叛我,就你不會?”
裴聞靳說,“隻要你高興。”
唐遠把車停在路邊,他的手也跟著顫,鼻子裡噴出的呼吸|潮|乎|乎的,“你不該在我開車的時候撩我,那樣很危險。”
嘴裡說著警告的言詞,卻因為夾在裡麵的|誘||人||輕喘卸掉了大半力量,聽起來更像是撒嬌。
裴聞靳的鼻息有點重,“是我的錯。”
唐遠心想,你是看準了我心窩哪裡最軟就戳哪裡吧?他趴在方向盤上緩了會兒才重新啟動車子,“談個戀愛跟|地||下||黨||接頭似的,裴秘書,你什麼時候跟你家少爺一起出櫃啊?”
裴聞靳沒出聲。
他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搭著扶手的寬厚大手夾著一根煙,一縷縷的煙霧騰升上來,籠著他的臉。
唐遠調笑,眼裡也沒一絲笑意,“你不會就沒想過要跟我出櫃吧?”
裴聞靳夾著煙的兩根手指輕動,堆積的長長一撮煙灰掉到了地上,他半闔著眼簾,“想過,有難度,需要……”
“按照計劃一步步來”這幾個字沒等他說完就被打斷了。
唐遠|咬||著牙,胸口大幅度起伏,“彆跟我說什麼理想很豐滿,現實很殘酷這種官方的話,我不要聽。”
少年的情緒激烈到仿佛能在瞬間穿透空間,直刺心底,裴聞靳受到了影響,他不可遏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夾著煙,嗓音低沉且嚴肅,“不要鬨。”
“誰跟你鬨了?”
唐遠費力收斂自己的脾氣不跟男人吵嘴,在電話裡吵來吵去也沒意思,他深呼吸,“這條路本來是我一個人走的,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很小心,我已經痛苦的說服自己打算放棄了,結果你跟了上來,給了我大把大把的希望,把我整的暈頭轉向,你彆想臨陣脫逃。”
拋開他跟他爸簽的字據不談,他也不能一個人被孤零零的丟下來,那太淒慘了。
裴聞靳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太激動。”
唐遠氣道,“我就激動怎麼了?”
裴聞靳把煙頭對著扶手摁下去,指尖用力碾了碾,口中吐出三字,“想抽你。”
唐遠的呼吸一停,他|舔||了||舔||發乾的嘴角,眯著眼睛說,“彆用手抽,用鞭子,怎麼抽都行。”
那頭沒了聲音。
“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知羞|恥?我知道。”唐遠看著路況,慢悠悠的哼了兩句歌,“可是裴聞靳,我就跟你這樣兒,因為我喜歡你。”
裴聞靳背靠書架,低著頭按額角,表情是無奈帶著寵溺。
就這麼一天來上好幾回的刺激法,他的心臟哪裡受得了,死在他這個小少爺手裡是早晚的事。
“心臟不舒服嗎?你這樣我都不好對你說情話了,我給你準備了好多呢,我現在就過去找你,等會兒,我看看還有多少公裡……臥槽!”
發現了什麼東西,唐遠氣急敗壞的爆粗口。
裴聞靳的眉頭一動,“怎麼了?”
唐遠掃了眼後視鏡,眼裡的懶散跟|情||迷|頓時消失不見,他青著臉壓了下耳朵上的藍牙按鈕,“有車在跟我。”
裴聞靳的麵色冰寒,“你在什麼地方?”
“中環大道。”唐遠安撫的說,“彆擔心,我甩得掉,到那兒給你電話。”
說完他就扯掉藍牙,加快車速,利劍一般衝進了迷離朦朧的夜色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