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 / 2)

我是真的喜歡你 西西特 22272 字 9個月前

張舒然恍然,“被你這麼提醒,好像是那麼回事。”

他看著唐遠,像是看到了那些珍貴的年少時光,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春天裡的微風細雨,“以前我怎麼就沒發現呢?”

唐遠也看著張舒然,“人往往都是這樣,離真相越近,就越看不清,要退後一些,站的遠了,才能看得清楚。”

張舒然的手指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為什麼是裴聞靳?”

“為什麼?”唐遠聳聳肩,“喜歡就喜歡了,哪兒來的為什麼。”

張舒然說,“你之前的醉酒,難過,痛苦,流淚都是因為他,小遠,他讓你哭了,不值得你喜歡。”

唐遠冷靜補充,“可他也讓我感到幸福。”

張舒然的聲音雖輕,卻異常清晰,“你們是看不到未來的。”

唐遠也不惱,他維持著冷靜的語調說,“未來當然看不到,得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張舒然用力掐著眉心,“小遠,你想的太簡單了。”

唐遠說,“舒然,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有認真規劃過我今後的人生?”

話說到這裡,氣氛已經不知何時變得壓抑。

唐遠的嗓子眼發乾,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一隻手從前麵伸到後麵,撫上他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眼眶開始發熱,鼻子不通氣,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舒然,我心裡難受。”

話落,他感覺背上的那隻手顫了顫。

這是唐遠第二次跟張舒然說那句話,上次是在酒吧裡,他為自己可憐兮兮的暗戀買醉,哭哭鬨鬨的像個瘋子,這次為的什麼呢?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一個咳,一個拍。

唐遠咳的眼淚都出來了,張舒然拿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淚水,安撫的說,“小遠,你爸會沒事的。”

“我就是擔心他受罪。”唐遠深吸一口氣,“我爸老了,再厲害也老了。”

張舒然沒說什麼,隻是更輕柔的拍著他瘦弱的後背。

唐遠咳了會兒緩過來,“舒然,你在電話裡說有話要跟我說,你要說什麼?”

張舒然眼裡的情緒瞬間就變了。

唐遠沒來由的緊張起來,“你說吧,我聽著。”

張舒然給他聽了一段錄音。

背景像是在空蕩蕩的走道裡,第一個說話的人聲音裡帶著回聲,是個男的,很年輕的聲音,不到三十歲,普通話不夠標準,混雜著南方某城市的方言。

“唐寅的印章拿到沒有?”

唐遠霎時間就屏住了呼吸,他聽到了第二個聲音,每天都聽,以前喊他少爺,現在喊他名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個聲音說,“還沒。”

一如平常的沒有情緒,波瀾不起。

唐遠的身子劇烈一震,整個人如同被一根冰淩子從頭頂刺了下來,釘住了,一動不動。

錄音還在放著,那兩個人一問一答。

“你不是讓唐寅他兒子喜歡上你了嗎?美男計使的這麼成功,一個印章怎麼到現在都沒拿到?”

“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那你說什麼時候?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小少爺了吧?”

“一個天真的小孩子而已。”

“趕緊把印章拿到手吧,免得夜長夢多,至於那小少爺,你要是想搞,他還不是乖乖的讓你搞,那麼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瓷人,滋味應該很不錯。”

“小孩子麻煩。”

“忍一忍吧,拿到了印章,你把人送我床上來,我玩一玩,再拍個照片,保證讓那小少爺||屁||股||爛了還不敢聲張。”

唐遠全身都在顫抖,他把手指放在嘴邊,茫然的|啃||著|關節位置,不知道疼似的,每一下都用了全力,嘴裡很快就被腥甜味|填||滿。

張舒然按住少年的手,把他抱到懷裡,在他耳邊說,“小遠,你都聽見了,你擱在心裡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唐遠的聲音啞啞的,“錄音哪兒來的?”

張舒然近似癡迷的用嘴唇|蹭||著他的發絲,“我有我的途徑拿到這段錄音。”

言下之意就是不方便透露。

唐遠推開張舒然,繼續啃自己的食指關節,吐出的氣息斷斷續續的,充滿了血腥味,“你不告訴我途徑,我就不信。”

張舒然強行拉下他的手扣住,不讓他自虐,“小遠,你總是喜歡裝傻。”

“你他媽的聽不懂人話嗎?”唐遠眼睛充血的破口大罵,他怒吼著,情緒失控,歇斯底裡,聲音尖細刺耳,“錄音可以偽造!張舒然!錄音可以偽造!”

張舒然像是不認識唐遠似的,先是微微前傾的身體往後仰,而後又坐直了,死死抿著唇角,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唐遠狠狠抹了把臉,手上的血弄到臉上,讓他看起來有些魔怔,他嘴裡毫無章法,語無倫次的說著,“都說我裝傻,你以為裝傻容易嗎?我他媽什麼都要想,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想失去!”

說著說著就神經質的念叨了起來,“我太貪心了,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我錯了。”

張舒然抿緊的嘴唇動了動,他起身去書房拿了一個紙袋回來,一圈圈慢條斯理的繞開了封口那裡的白線,將紙袋打開,從裡麵拿出一份文件扔到唐遠懷裡。

唐遠不罵了,也不說話了,他安安靜靜的靠坐在床頭,不看懷裡的文件,看的是虛空,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白色被子上血跡斑斑。

張舒然又把唐遠抱住,像兄長一樣撫||摸著他的後腦勺,“不看就不看了。”

唐遠呆呆的趴在張舒然肩頭,沒反應。

“裴聞靳是在利用你,”張舒然歎息,“小遠,你從小就很聰明,現在你隻是被你自以為的愛情蒙蔽了心智,你傻了。”

唐遠還是沒反應。

張舒然意識到不對勁,他把懷裡的人撈出來些,低頭看去,瞳孔倏地一縮。

唐遠的嘴角溢出血絲,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舌頭給|咬||破|了,自己也像是失去了知覺,連活人的特征都失去了大半。

張舒然用手擦掉他嘴角的血,“你想追究,我就幫你讓裴聞靳付出欺騙你的代價。”

“你如果不想再追究下去,就立刻把他辭掉,不能再讓他待在公司裡了,他那個位置接觸到的東西太多,多待一天,你就多一天危險。”

唐遠忽地抬頭去看張舒然,沒做停留就把頭偏向不遠處,那裡有麵照片牆,他給對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是他自己做的,裡麵有張舒然的嬰兒期,童年,少年,整個青春。

宋朝跟陳列十八歲的禮物也是那樣,他做的,用心收集起來的照片,每一張背後都有寫兩三句話,為的是將來老了可以翻著看看。

他們是發小,一起長大的,一輩子的兄弟。

耳邊的聲音持續不止,溫柔的讓人聽著感動,仿佛聲音的主人是在真心實意的為自己著想,掏心掏肺。

唐遠扯了扯沾血的嘴皮子,舌頭破了,說話的聲音不怎麼清晰,“舒然啊,這時候我讓裴聞靳走,我就完了。”

“有我,”張舒然垂眼把一個創口貼貼在他的食指關節那裡,“我會用整個張家幫你渡過難關。”

這話聽著有一種|蠱||惑|的味道。

唐遠迷茫的看著他的發小,“整個張家?”

張舒然一字一頓,充滿了讓人信服的力量,“對,整個張家。”

唐遠像是信了,“他的城府很深,不會沒有準備,手裡肯定攥著東西,能威脅到公司,又能讓自己全身而退。”

張舒然不猶豫的說,“我來想辦法。”

唐遠問他,“那你希望我什麼時候讓裴聞靳走?”

張舒然嚴肅的說,“越快越好。”

“噢,越快越好。”唐遠說,“可他是我爸花重金從彆的公司挖過來的,要辭退也應該是我爸來。”

張舒然說,“唐叔叔會理解的。”

唐遠第二次把視線放到那麵照片牆上麵,看的眼睛酸澀了,他垂頭拿起懷裡的文件翻起來,跟他預料的差不多,都是有關那個男人工作這些年的偉大功績。

文件裡講的是他如何市儈,如何小人,如何薄情寡義,認錢認權就是不認人。

唐遠把文件還給了張舒然。

張舒然接到手裡,隨意丟到一邊,“不信?”

唐遠沒出聲。

張舒然很無奈的長歎一聲,“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問他的上一家公司領導。”

唐遠掀開被子下床。

“眼睛看到的你不信,耳朵聽到的你也不信,”張舒然把他按回床上,彎腰直視他的眼睛,“是不是非要親眼所見才能死心?”

唐遠忽然笑了起來,“有時候親眼所見的反而更假。”

張舒然愣住了。

就這麼會功夫,唐遠已經從床上下來,穿上了外套。

張舒然說,“小遠,你要躺著養傷,不能任性,不然你的頭會留下後遺症,還有你的腿,你不是要跳一輩子的舞嗎?”

唐遠受傷的頭跟腿都條件反射的傳來一陣抽痛。

張舒然心裡湧出幾分心疼,隨後一點點變成了陰鬱,又在極短的時間被溫柔取代,“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裴聞靳沒有拿到印章,也沒碰到你。”

唐遠的眼神飄了一下。

隻是那麼個細小的表情,卻被張舒然給捕捉到了,他從床前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動作太猛,還是什麼原因,身子晃了晃,險些沒站穩。

“小遠,你瘋了。”

張舒然內斂溫厚的外殼第一次裂出一條縫隙,隨時都會四分五裂,他扒著頭發,口中重複著,“瘋了,小遠,你瘋了。”

唐遠拉上外套拉鏈,直接拉到頂,他把瘦白的下巴縮了進去。

張舒然轉身走出房間,他走的極快,身形倉皇的有些可憐,像是隻要稍微走慢一點,自己就會做出什麼事情。

唐遠站不住的坐回床上,低頭看自己受傷的那條腿,現在抖的不成樣子。

口腔裡的血腥味濃鬱,唐遠用手捂住臉,喉嚨裡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頭還是一陣陣發疼。

過了十來分鐘,張舒然回來了,發梢濕濕的,手上也是,身上隱隱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他安慰唐遠,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嗓音嘶啞得厲害。

“沒事的,走錯了路不要緊,隻要彆一條路走到黑,能回頭就好。”

唐遠的頭更疼了,眼前的所有東西都在旋轉,他把手抄進外套口袋裡麵,指甲掐著手心,聲音嗡嗡的,“我要回去了。”

張舒然抓住了唐遠的手臂。

那是失控的力道,唐遠有點疼的蹙了蹙眉心,他的臉色白到發青,“你讓我想想,我回去想想。”

張舒然抓著他的力道不減半分,有些失望,“在我這兒不能想嗎?”

唐遠抬頭看去。

“你睡一覺,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張舒然溫聲說,“不管出什麼狀況,我都會在你身邊。”

唐遠堅持道,“舒然,我想回去。”

張舒然摸著他烏黑|柔||軟|的頭發,“你喜歡裴聞靳,要你很快放下是不可能的,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小遠,你要及時割舍。”

唐遠揮開頭上的手,又用力鉗製住了,“我要回去。”

張舒然垂了垂眼皮,視線落在鉗製住他手腕的那隻手上麵,看著那隻手的指尖泛白,發抖。

周遭的氣流悄無聲息凝固了起來。

唐遠喊發小的名字,聲音繃的很緊,他在壓製著什麼,“舒然。”

張舒然一聲不吭的看著唐遠,許久後他才開口,“回去能好好想一想?”

“能,”唐遠說,“我會好好想一想。”

張舒然看起來很沉靜的樣子,衝他微笑著說,“好,那你回去吧。”

唐遠走出房間,整個後心全是冷汗,裡麵的衣服濕||答||答||的貼著後背,這讓他忍不住直打冷戰。

他下了樓,聽到樓上的房裡傳出巨大聲響,頓了一兩秒就繼續下樓。

來時唐遠是從後門坐著輪椅進去的,離開的時候也走的後門,隻是丟了輪椅,拖著腿一深一淺的走在雪地裡,他在張舒然那兒除了咳嗽的時候流出生理性淚水。

之後從聽見錄音到現在,一滴眼淚都沒流。

“喲,牛逼了啊。”

唐遠得意的吹了個口哨,嘴角上揚著,眼淚卻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他怔了怔,趕緊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罵罵咧咧的悶頭往前走,不知不覺走到了橋上。

這會兒他擱在外麵的兩隻手凍的通紅,快僵了,身上倒是熱乎乎的,出了很多汗。

橋上沒什麼車,有個老頭盤腿坐在邊沿上,麵前擺著個小瓷盆,裡麵就幾個鋼鏰跟一點碎雪。

唐遠走累了,堵在心口的那塊冰也融化了,他慢慢的踩上台階,停在老頭麵前粗聲喘氣。

老頭好似是睡著了,沒動靜。

唐遠也不管雪地裡涼不涼,周圍有沒有記者蹲點就一|屁||股|坐了下來,搓著手哈氣。

這橋靠著張家,距離不算遠,小時候他們幾個還下過水,從這頭遊到那頭,現在想來膽子賊大,快樂是真快樂。

冬天這裡皚皚白雪,其他季節各有不同的景色,站在張舒然房間的陽台上可以將美景儘收眼底。

唐遠忽然轉頭去看那個方向,大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吹到了他的眼睛裡,涼絲絲的。

他有些難受的揉了揉,更難受了。

唐遠打了個噴嚏,“爺爺,能陪我聊會兒嗎?”

老頭慢悠悠睜開了眼睛,“聊什麼?”

唐遠把外套後麵的帽子拉過頭頂,眯著一雙泛著水光的紅眼睛,“聊聊人心唄。”

“人心不能聊,”老頭又閉上了眼睛,“沒得聊。”

唐遠挪過去些,“為什麼?”

老頭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麵前的小娃,末了笑著從嘴裡蹦出一句,“人心是很詭異的。”

唐遠愕然,第一次聽人用“詭異”這個詞來形容人心,一般不都是什麼陰暗,難測之類的嗎?

老頭破裂的嘴巴張合,“小娃兒,我兩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

唐遠不去懷疑真假,直接往小瓷盆裡放了幾張紙幣。

老頭渾濁的雙眼一下子瞪圓,看看那幾張紅票子,看看小娃,又看看紅票子,滿是溝壑的臉上一片震驚,“有錢人呐。”

他伸出一雙飽經風霜的枯瘦大手拿起紅票子,嘴裡神神叨叨,“善良的有錢人,你會有好報的。”

“我沒想過自己有沒有好報。”

唐遠像是自言自語,“我隻擔心我爸能不能有好報,他在生意場上間接的犯下了很多惡,我不想他被老天爺送進黑名單裡麵,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在替他積德行善,我還讓他每年雷打不動的捐多少錢,十幾年過去,那些個學校裡的孩子都快上大學了,有的甚至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老天爺能看到的吧?”

他抓了把雪揉成團,手一揮,雪團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越過橋邊掉進了水裡。

“我活了十八年,最近這幾天是我活的最累的時候,不是職場問題,雖然我剛接手,一團亂,但我有信心,讓我束手無策的是人心,要是有那麼一杆秤,能稱一稱人的感情就好了。”

“挺沒意思的,真的挺沒意思。”

“已經沒有辦法逃避了呢,我後麵沒有路了……”

“小娃兒你嘀嘀咕咕什麼呢?”老頭收了紅票子,慈祥的說,“看在這三百塊錢的份上,我再陪你聊幾句。”

唐遠卻不聊了,他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最上麵一個是舒然,底下是那個男人,天上有雪花飄了下來,一片兩片的,屏幕很快就濕了。

老頭哆嗦著把身上的破棉襖緊了緊,他大喊著,蒼老的聲音穿透紛飛的大雪,“下雪了,小娃兒,你的家人呢?”

唐遠的手指一抖,戳了下麵那個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的聲音裡就多了幾分哭腔,“我在橋上,你來接我吧,又下雪了,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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