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老的就一頭栽進了書房。
小的找了個地兒跟對象煲電話粥,煲到了大半個小時,依依不舍的關火。
唐遠跑去書房,把窩在烏煙瘴氣裡麵的老唐同誌拉了出來。
父子倆洗漱完並肩躺一塊兒,一個看書,一個刷手機,各乾各的。
唐遠刷著最新漫畫,突然就從嘴裡蹦出來一句,“爸,你有沒有對我失望過?”
唐寅將書翻頁,眼皮不抬,“多的是。”
唐遠一路往下刷,看到一個感興趣的漫畫,他點進去看看,畫風不夠唯美,叉掉了,又接著找,“那你有沒有哪個時候想放棄我?”
唐寅依舊眼皮不抬,“沒有。”
唐遠丟下手機撲過去,伸手拿掉他爸的眼鏡,“爸,要是有下輩子,我還給你當兒子。”
“千萬彆,”唐寅拿回眼鏡,“就你這無法無天樣,一輩子就夠受了。”
唐遠還有後招,“那我給你當爸。”
唐寅危險的眯起眼睛,“兔崽子,你再說一遍。”
唐遠在心裡嘀咕,當老子累啊,你看你,累成什麼樣了,我想讓你輕鬆輕鬆,這話他沒敢說出來,他給他爸捏捏肩,特|狗|腿|子的說,“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還是我爸,我老子,永遠都是。”
唐寅滿意的哼了聲,手把書翻的嘩啦響。
唐遠將他爸手裡的書拿走,合上,前言不搭後語的說,“爸,跟著心走,就能到達彼岸,這話我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的,我覺得這話不錯,你拿去用用看。”
唐寅一愣。
唐遠把書跟眼鏡都放到床頭櫃上,關燈。
他體貼的留下一片黑暗,讓他爸釋放出內心積壓的情感。
唐寅枯坐了許久才回神,他把兒子踢開的薄被搭回去,獨自靠坐在床頭,半邊臉隱在陰影裡,半邊臉被稀薄的月光籠罩。
整個人顯出平時見不到的老態。
又過了很長時間,房裡隱約響起一聲歎息,被黑暗儘數吞噬.
裴父裴母待了幾天就要走,二老不喜歡繁華擁擠的大城市,他們喜歡聞不到汽油味,聽不到刹車聲,出門不用麵對車流跟人潮的老家。
老陳開車送他們回去。
本來是裴聞靳送,但他感冒了,頭昏腦脹,不放心跑七八個小時長途,才找了老陳。
唐遠早早就去了公寓,跟裴聞靳一起把大包小包東西往後車廂裡放,大多都是些補品,少部分是衣物。
老兩口沒說什麼話。
上車前,裴母說了一句,她說,“你們要是有時間就回家住兩天。”
用的是“你們”。
愣是把唐遠給聽哭了,跟個傻子似的蹲在路邊,稀裡嘩啦哭了好一會。
裴聞靳把青年從地上撈起來,半拉半抱回公寓,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把臉擦了擦,又倒了一杯果汁端到他麵前。
唐遠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最喜歡的果汁,“你想我搬過來嗎?”
裴聞靳看他哭紅||腫的眼睛,又去看他高高翹起的嘴角。
“說啊,”唐遠肩膀撞上他的,“想不想?”
裴聞靳眼神詢問還喝不喝。
唐遠垂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抱著男人精瘦的腰撒嬌,“說撒。”
裴聞靳拿開腰上的兩隻爪子,將玻璃杯放到桌上,徑自去冰箱裡拿出冰袋,用毛巾裹著回來,按在青年的眼皮上麵。
唐遠哆嗦了一下,手搭在男人健壯的胸膛上麵,隔著襯衫感受他的心跳,嗯,還算有力,“你這人真沒意思。”
裴聞靳氣定神閒,“說好多遍了,下次換個說法。”
涼意滲透眼皮,唐遠把兩隻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縮了縮腦袋,可憐兮兮的求抱抱,“有點冰啊。”
裴聞靳不解風情,“這是冰塊。”
唐遠翻了個白眼,沒意思,太沒意思了,他磨磨牙,沒意思還要在一起,喜歡的要命。
下午唐遠沒回去,窩在公寓裡麵睡大覺。
裴聞靳下班回來,拎著食材去廚房,解袖口,卷袖子,淘米做飯。
唐遠站一旁啃他的黃瓜,不時發出嘎嘣嘎嘣的清脆聲響,牙口非常好,食欲也非常好,他伸頭瞧著男人切肉絲,拿刀的手指骨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乾淨整潔,指腹偏粉,很好看。
這手厲害了,白天拿鋼筆拿文件,晚上拿菜刀拿鍋鏟,夜裡彈鋼琴。
唐遠不自覺的靠近,溫熱的呼吸拂到男人的耳朵上麵。
咚咚聲一停,裴聞靳微側頭,“出去。”
唐遠一邊啃黃瓜,一邊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很無辜的問,“乾嘛?”
裴聞靳不易察覺的吸口氣,“彆站我旁邊。”
“哎唷,”
短暫的呆愣之後,唐遠拋了個|媚||眼,“是不是受不了?想把圍裙給我係上,然後將我壓到灶台上,冰箱上,玻璃門上……誒誒我還沒說完呢?你再推我一下試試?裴聞靳,你有沒有一點情||趣?ok,我自己走,我要吃紅燒排……”
玻璃門砰的關上,裡麵的人還拉上了保險栓。
“……”
唐遠站在外麵大口大口啃黃瓜,一根啃完了,他靠著門框,看一門之隔的男人忙活,臉上是藏不住的幸福笑容。
周五那天,唐遠把丹尼爾介紹給兩個發小認識。
過去的幾年裡,唐遠沒少跟宋朝陳列開視頻,丹尼爾不止一次露過臉,因此這次真正的見麵,氣氛一點都不尷尬。
就是幾個新舊朋友坐下來聊天喝酒。
有音樂有節拍的環境裡,丹尼爾是待不住的,喝了兩杯酒,他就迫切的溜到舞池裡麵,當他的舞王去了。
唐遠將視線放到舞池那裡,用“酒吧裡很吵”這種稀鬆平常的口吻說了他跟裴聞靳的事情。
宋朝是知情的,陳列不知情,所以唐遠是說給他聽的。
陳列聽完以後,眼睛瞪的像銅鈴,就那麼瞪著唐遠,瞪了有三五分鐘,猶如靈魂歸體般喃喃,“我就知道。”
唐遠一臉詫異,“你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陳列惱怒的把酒杯扣到桌上,“我操!以前不知道,後來知道的不行啊?!”
他扯著唐遠胸前的衣服,“好啊小遠,你瞞的夠久。”
完了瞥向沙發角落裡的宋朝,“還有你,也一起瞞我,牛逼。”
宋朝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起身去上廁所。
陳列的眼珠子在他背影上麵待了又待,轉回頭悶聲往肚子裡灌了一杯威士忌,沒頭沒腦的吐出幾個字,“小遠,我完了。”
唐遠在看吧台那裡的調酒師花式調酒,沒當回事,開著玩笑問,“彎還是完?”
陳列兩手抱頭,“沒區彆。”
唐遠意識到不對勁,他放下酒杯,坐過去一點,靠著發小,“誰?你那個睡在上鋪的gay同學?”
陳列的頭搖搖,“不是。”
唐遠擰起了眉毛,“那是誰?”
陳列又喝酒,下巴跟領口濕||漉||漉||的,全是威士忌的味道,他粗野的抹了抹臉,支支吾吾說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那同學喜歡他,大學期間變著花樣的追求,費儘心思讓他接觸同性戀的世界。
他終於被掰|彎了。
可掰|彎他的不是那個同學。
陳列使勁抓著短短的頭發,嘴裡語無倫次,“常建給我看片,我打了他一頓,他又給我看,他那人打不死,不長記性,非要說男的跟男的也可以,還說自己有經驗,願意給我嘗試。”
他憤怒的咒罵,“媽||逼|,他丫的毀了我,他害得我神誌不清,中了邪。”
“有一天晚上,我躲被窩裡看了視頻,就我跟小朝的,我看了,看了好多遍,我不惡心,一點都不覺得,看完了我就不對勁了,以前看的時候不那樣的,操,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反正我很不對勁,我開始做夢,我夢到小朝,全是小朝,白天上課我腦子裡也是小朝,嚇的我都不敢見他,這次要不是我們三約的,我肯定不出現在他麵前。”
唐遠費力把聽到的內容組合起來,不能理解的問,“不是,這都過去幾年了,當年的視頻,你為什麼沒刪掉?”
其實他更想直白的問,留著乾什麼。
陳列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腦袋裡嗡嗡響,他抬起頭,茫然無措的看著唐遠,“我……我也不知道。”
唐遠後仰一些靠著椅背,之後又坐直了,他安撫著一副做錯事樣子的發小,“擱手機裡多危險啊,你忘了那個娛樂圈炸鍋的修手機事件了?要是你跟小朝那段視頻流傳出去,你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小朝。”
陳列一陣後怕。
他抖動著嘴皮子,艱澀的咽了咽唾沫,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手機沒壞過,有密碼的,彆人打不開。”
唐遠看著發小,青澀完全褪去,既英俊又有男人味,很熱血的陽剛之氣,長得又高又結實,肯定招女孩子喜歡,他聽到自己還算平靜的聲音,“那你打算怎麼著?”
陳列又抱住腦袋,早已寬闊的背脊微微弓著,“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好像就隻會說那三個字。”
唐遠的氣息忽地一頓,有些零碎的片段在他腦中浮現,快速拚湊到了一起,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你自己能應付?”
“不能也得能啊,”陳列在說完這句話以後,停頓了起碼有五分鐘,他說,“小遠,我有點怕。”
唐遠問,“你怕什麼?”
陳列不說話了,隻是喝酒。
薩克斯沒了,變成勁爆的搖滾。
陳列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裡說了什麼,唐遠沒聽清,大聲的問他在說什麼。
他大概是腦子昏了頭,又或者是鬼迷心竅,比唐遠更大的音量吼,“我——說——我——喜——歡——上——小——朝——了!”
唐遠感應到什麼似的,刷地扭頭,宋朝就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