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回到家,太陽已經西下,天色也暗了下來。這而這個時候,桑瑤心心念念的陸湛,正在千裡之外的一處破廟裡躲雨。
那日離開三水鎮後,他就一路往冀州的方向去了,不過他走到位於冀州東南方的青州就沒再往前了,因為青州以北,包括冀州和幽州在內的大部分州城都已經被起義軍占領。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原本隻是一群山匪的起義軍就已經壯大成一股足以危及大越江山的龐大勢力,可見如今的朝廷有多無能,當今的天子又有多不得人心。
不過雖然敗仗連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朝廷也並未就此放棄抵抗。如今兩軍正在距離青州城隻有不到三十裡的夾林關對戰。而皇帝也終於在朝臣們的勸諫下,把麗妃那個隻會吃飯拉屎玩女人的廢物弟弟換下來了。
如今奉旨在夾林關領兵對抗起義軍的,是戰神鎮北王麾下的一員猛將羅大山。
“聽說朝中原本是想請鎮北王親自前來坐鎮的,可皇帝不答應,說鎮北王年紀大了,怕他在戰場上有個什麼意外。”
“拉倒吧,那狗皇帝能有這好心?誰不知道他忌憚鎮北王,忌憚得就差直接往人家腦袋上扣通敵叛國的帽子了!他不讓鎮北王出征,分明就是怕他再立戰功,威名更響。也不想想人家鎮北王要真有那樣的心思,早就拉他下來了,哪裡會等到現在。”
“可不是麼,鎮北王府滿門鐵骨,世代忠良,所言所行天下人有目共睹。連這樣的忠臣良將都信不過,反而一再打壓,難怪有人要反。”
“就是苦了咱們這些人,這一打仗就沒了家……”
因著打仗的緣故,陸湛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流民。這些流民本就受苛政之苦,如今因為戰爭家破人亡,還不得不背井離鄉,對當今皇帝和朝廷都很是怨恨。當然他們也怨恨挑起戰事的起義軍,罵完皇帝和朝廷又罵起了他們。
陸湛坐在破廟門口的屋簷下,聽著破廟裡頭傳出的罵聲,臉上沒什麼波瀾。
皇帝也好,鎮北王也好,起義軍也好,天下大勢也好,離眼下的他都太遙遠了,他能做的,隻有靜靜聽著。
又想到自己已經在青州停留數日,卻始終一無所獲,陸湛不由沉默地望向了破廟外被細細密密的雨幕裹挾得越發昏暗的夜色。
原路折返,再尋一遍吧,若還是什麼線索都尋不到……
“哎喲這位施主,麻煩往旁邊讓讓,給貧僧也騰個地兒,這雨太大了!”
突如而來的聲音打斷了陸湛的思緒,他回神抬起頭,看見了一個須眉皆白,年約六十的老和尚從外麵跑了進來。
老和尚穿著一件破舊的袈裟,左手拿著個化緣用的銅缽,右手杵著根灰撲撲的木製法杖,看起來有些落魄。但他動作很敏捷,說話也中氣十足,看得出來身體很好。
陸湛見他大半個身體都被雨打濕了,便起身往旁邊挪了兩步,把自己剛點燃沒一會兒的火堆讓給了他——這破廟不大,裡頭被流民們占去了,隻剩下門口這邊還有一小片隻能遮雨但擋不了風的空地。
因天色已晚,陸湛打算將就一下在這裡過夜,因此花了點力氣生了個火堆用來暖身。那些流民見他身強體壯又沒有跟他們搶地盤的意思,倒也沒有上前打擾。
“多謝施主。”老和尚見此也不客氣,笑眯眯地放下東西往火堆旁一坐,自來熟地與他搭起了話,“雖說已近三月,可這天兒還是冷啊,尤其這一下雨,真真是凍透人心……對了,施主這是從哪裡來,要往何處去啊?”
陸湛沒有跟陌生人聊天的習慣,聞言隨口回了句“隨意走走,並無目的”,就從隨身攜帶的包袱裡拿出早前在青州買的燒餅咬了一口。
結果這老和尚就水也不擦了,火也不烤了,一雙小而聚光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的手。
陸湛:“……”
陸湛沉默片刻,掰了一半的餅遞給他,誰知老和尚卻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邊的包袱說:“不要餅,要肉乾,貧僧聞到香味了。”
“……?”便是性子沉靜如陸湛,也被這話聽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師不是出家人?”
“是啊,但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老和尚理直氣壯地舔舔嘴唇,一臉饞相。
陸湛:“……”
陸湛無語片刻,到底還是把包袱裡的肉乾全拿出來給了他。
這肉乾也是他在青州買的,但他這會兒不是特彆餓,就沒拿出來,沒想到這老和尚鼻子這麼靈,隔著包袱都能聞到肉味。
“多謝多謝,施主真是個好人。”老和尚得了肉乾,高興極了,但緊接著一雙眼睛就又賊兮兮地往陸湛腰間的水囊看了過去,“要是能再來點酒就更好了!”
陸湛:“……”
陸湛又把自己的水囊接下來扔給了他——水囊裡裝著可以暖身的烈酒,有時候趕路太冷了,他會拿出來喝上幾口。
老和尚“哎喲”一聲接過,樂得滿臉褶子跟花開似的,而後就趕緊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喝了起來。
陸湛見時候已經不早,便打算和衣歇下。不過出於連日來的習慣,歇下之前,他還是從懷裡拿出義父陸行的畫像給老和尚看了一眼:“不知大師可有見過此人?”
失望過太多次,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這會兒也就是慣例一問。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正美滋滋地喝著酒吃著肉乾的老和尚看見畫像後,竟是動作一頓,“咦”了一聲:“這是陸行陸施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終於有了義父消息的湛哥跟大家問好=v=
猜猜義父在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