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我一起逃走嗎?”
顧問軒顯得清瘦單薄,很有書卷氣,此刻眼中卻泛著懾人的光彩。他主動伸出了手,提出邀請。
夏寧沒有立刻回答顧問軒的問題,他的關注點很奇怪:“為什麼要用逃這個詞?”
“難道不是嗎?”顧問軒聲音輕得不可思議,“這麼多年,你不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逼仄壓抑讓人無法呼吸的籠子裡嗎?”
夏寧怔了怔。
“小時候我第一次去時家做客時,我就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同樣被限製著,被束縛著,被囚禁在籠中。”
他被束縛在顧家,被迫扮演著其他人眼中的自己。
而夏寧則被時景嶼牢牢綁縛著。
顧問軒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夏寧時的樣子。
時家的花園裡各色花卉常開不敗,秋千架纏繞在樹乾上。而樹乾下的秋千上,夏寧正坐在秋千上,一個人自娛自樂地搖著秋千。
他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
秋千太重了,以小孩的力氣很難搖動。夏寧努力了半天,才在空中飛出一段距離。顧問軒旁觀了片刻,忍不住主動上前。
他友善地問:“你需要一個幫你推秋千的人嗎?”
……
那是他和夏寧的初遇。
後來顧問軒問過,夏寧為什麼一個人在花園裡蕩秋千。夏寧老老實實回答,他在等少爺。
顧問軒知道夏寧口中的少爺是誰,時家的一少爺。
他又問,為什麼不讓彆人來幫你推秋千呢?一個人玩秋千很無聊吧。
夏寧眼睛彎彎,回答,因為少爺不喜歡那樣啊。
顧問軒忍不住皺了皺眉。
但他年紀還小,也不知道這究竟有什麼問題。他隻是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但他和夏寧來往多了,也慢慢熟了起來。
初中時,他們在同一個初中。
那時候,因為不想回顧家,每天放學後顧問軒都會留在學校,在圖書館裡自習。
時景嶼因為課後有競賽培訓,所以放學比夏寧晚。
夏寧經常放學後跑來找顧問軒,趴在圖書館裡打盹。黃昏時夕陽半落不落,少年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顧問軒看著身邊熟睡的少年,會忍不住放輕翻動書頁的聲音。
然後輕輕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夏寧身上。
他享受著這樣安靜相處的靜謐。
但從某一天開始,夏寧再也沒來過圖書館。
有一天顧問軒忍不住問:“你怎麼不來圖書館了?”
夏寧的眼睛黑白分明:“因為少爺不喜歡。他好像不喜歡我和你走的太近。”
……
顧問軒呼吸滯住。
他知道,這麼多年,夏寧始終生活在時景嶼的管束和限製之下。夏寧人緣很好,看似朋友也很多。但這些朋友全都是經過時景嶼篩選的。
時景嶼是瘋子。
而夏寧是被瘋子攥在手心裡的那隻金絲雀。
顧問軒很難說清自己對夏寧的感情。與其說是摻雜了欲念的愛,不如說更多是兄長對於弟弟的關心。
他的親生弟弟因為繼母的教導,從小敵視他。顧問軒便將這份感情轉移到了夏寧的身上。
在他看來,夏寧是讓他放心不下的小弟弟。
天真、懵懂又一無所知。
再這樣下去,夏寧會被時景嶼完完全全蠶食的。
他想要保護夏寧,他絕不會讓夏寧被時景嶼剝奪自由。所以顧問軒朝夏寧告白了。
告白是一次試探。
而結局如顧問軒所料,時景嶼警告了他。
看著時景嶼望向夏寧的目光,顧問軒心緩緩沉了下去。他知道,那是獵人覬覦著獵物的視線。
是掌控者對自己所有物的迷戀。
“所以——”
看著麵前的夏寧,顧問軒再一次發出了邀請,“要跟我一起出國嗎?”
跟我一起逃離束縛著我們的囚籠吧。
夏寧看著他,許久後隻搖了搖頭。
“我猜到了你的答案,”顧問軒無奈地笑了下,“小寧,能告訴我理由嗎?你難道不會覺得喘不過氣,覺得被限製自由很讓人受不了嗎?”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夏寧終於開口了,“但是我沒有覺得少爺在束縛我。你說壓抑的話,有時候確實會有一點吧。比如我小學時玩得很好的朋友突然疏遠我,初中時送我巧克力的姐姐第一天就找我拿回情書。”
“但是,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煩惱。”
夏寧笑起來,神色中還是天真的,眼睛卻很亮,“因為這說明少爺確實很重視我吧,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
顧問軒卡殼了下,“你說什麼?”
“與其說是少爺束縛著我,不如說是我束縛著少爺,”夏寧輕聲說,“因為他把所有精力和空閒時間都花費在了我身上,所以他再也沒有心力留給其他人了。”
“……我希望少爺隻屬於我。從小時候開始,第一眼看到他時,我就在想,他好漂亮啊。比櫥窗裡的洋娃娃還漂亮,比我所有的玩具還漂亮。”
“所以我想擁有他。”
顧問軒聽得失語。
半晌後,他啞然道:“小寧,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你,但我可能錯了。”
他真的了解夏寧嗎?
顧問軒忍不住問:“你喜歡時景嶼嗎?”
“我當然喜歡少爺。”
顧問軒試探:“是愛情意義上的?”
夏寧驚訝地看著他:“不是。”
“但……”顧問軒難以啟齒地說著,“上次我來你們班找你時,在教室裡看見你們倆接吻了。”
夏寧睜大眼睛,認真地發問。
“難道不是戀人就不可以接吻嗎?”
他看上去
天真極了,像是真情實感問出這個疑惑般的。
事實上夏寧也確確實實是這麼想的。
因為是少爺,所以再親密的肢體互動,再露骨的曖昧信號都沒問題。夏寧都能接受。他們從小長大,故而親密無間,也失去了一切距離感。也許太過親近了,所以這些旁人看來過分親密的舉動,對夏寧來說都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