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揚眉毛一揚,作勢要敲她腦袋。兩人笑成一團。
那還是孩提時代的小玩笑。
宮霧小時候學說話很慢,管師父叫師糊糊,管師兄叫江江。
姬揚兩個字讀快了就這樣,塗栩心還樂得看他臭臉,扔塊大薑根給姬揚逗著玩。
姬揚小時候睚眥必報,宮霧管他叫江江,他就管宮霧喊咕咕。
兩孩子鬨起來有時候還互相撓臉,惹急了師父就悄悄給姬揚兩塊蝶花糖,讓他哄哄師妹。
後來姬揚有了自己的單薄份例,偶爾也會拿去買糖。
大家都過得日子清貧,吃肉吃魚全看入穀求藥的人是否出手闊綽,日子時好時壞。
兩人回憶到這裡,更想念早已是家人的師父。
守門弟子接過紙箋,這才開印放人。
厚重銅獸門向外一開,宮霧扒著門往裡看,長長喊道:“師——父——”
“餓癟了?”姬揚也往裡瞅:“人呢。”
宮霧又要喊,塗栩心飄飄然邁步出來,一身素衣滾的都是臟印子。
“你們可算來了,”他慘慘道:“我蹲大牢蹲到一半,眼瞅著天井上那鎮塔的珠子都被人撬走了,也不知道該出來還是不出來。”
再往回走,雖然還是野草荒蕪的小路,還是烏黑一片的夜,三個人一起往回走,好像什麼都不可怕了。
他們和他講今日穀裡的廝殺,師父聽得很入神。
“難怪會接我出來。”
“誒?”
“他們可能覺得,我哥哥沒有死,是去了魔界。”
塗栩心望了一眼天上的濁雲,轉頭看向宮霧。
“穀裡有律,弟子升入瑤光境才能出穀曆練,我很少和你講這些。”
“人間各大門派你都清楚,在隱秘暗處,還有妖界和魔界。”
不同領地有不同的暗鑰密訣,以至於正道中人想要出手圍剿,也很難尋著門道。
宮霧聽得好奇:“師父去過魔界嗎?”
塗栩心停頓幾秒,老實承認:“跟我哥哥去過。”
“那個不是重點——”他一擺手,又道:“據小道消息,魔界一南一北,各盤踞著兩股勢力。”
“南有悲骨淵,北有魂闕,走的路子完全不同。”
“南邊那個類似山賊流寇占山為王,做事蠻橫霸道,有時候像蒼蠅一樣到處找肉叮。”
“北邊嘛……”塗栩心正色道:“特彆低調,低調到像是不存在。”
姬揚很少參與閒聊八卦,此刻來了興趣:“南北都有魔尊,會不會搶地盤打仗?”
塗栩心果斷否認:“沒有。”
“南邊妖魔經常會來人間喝酒尋樂,一提到北邊,都很忌諱。”
“至於在怕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聊到這裡,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你們今天也累壞了,今天都回去燒水泡澡,好好睡上一覺。”
宮霧腳步微頓,心虛道:“我等會還要去一趟膳房。”
師徒兩人同時停住:“……?”
“今夜很多師兄師姐還在值守熬藥,我跟小竹約好了,晚上給他們端宵夜去。”
姬揚一聽,覺得也有道理。
“我過去陪你,走吧。”
塗栩心笑容消失:“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回去?”
“那我把燈給你?”師兄反問:“師父也走夜路怕蛇?”
塗栩心捂著心口擰著臉道:“我一個人回去很孤單的哎!”
玩鬨幾句,三人分頭行路。
宮霧去膳房裡陪小姐妹一起揉麵剁餡做湯餃,房裡還有好幾個師弟在燉治傷的藥魚湯。
馥鬱香氣裡,姬揚彎腰調火,不時幫著遞瓷碗托盤。
在一眾低階弟子的袍子不是淺白便是水綠,他的深青色道袍顯得有些突兀。
宮霧打了個哈欠,把第十盤餃子遞給來拿夜宵的彆宮師兄,自己湊合著喝了碗餃子湯。
她正要問姬揚餓不餓,雲藏宮的師兄笑道:“溯舟留在這,是想學做飯不成?”
姬揚撥了下爐灰,淡淡道:“我陪她一會兒。”
“你們曇華宮的感情真好啊,”那人很是羨慕:“我們宮裡幾十個弟子,我一年能跟師父單獨說幾句話都難。”
膳房裡其他人聽見了,也紛紛跟著感歎。
宮霧性子靦腆,給姬揚盛了幾個餃子,坐在他身旁小小歇了一會兒。
“以後不用擔心我,”她鼓起勇氣道:“我現在有出息啦,被蛇咬了也沒事。”
掛掉了也能活回來!而且會變得更厲害!
姬揚剛叼過餃子,聞聲瞥她一眼。
宮霧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又噤聲了。
等一碗餃子不疾不徐地吃完,姬揚淺笑著把又一枚蝶花糖放在她的手心,徑直洗碗去了。
像是略作謝禮,又像是一種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