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知道,跟邢玉笙說不讓林雪晴來是沒用的。
不過她有心理準備。哭不出來,麵無表情地沉默著,也是表達悲傷的方式。
看秦玉瑾紅著眼,林雪晴尚未開口,泣不成聲,蘇涼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心中在想,真正的寧靖在天有靈,會看到這世間是有人真心在乎他的。
“涼妹妹,你想哭就哭吧。”秦玉瑾握住蘇涼的手。
蘇涼搖搖頭,但並不勸林雪晴彆哭,情緒總要發泄出來。
邢玉笙又帶著齊峻來了,下車,就見一對陌生男女站在門口,跟守門的侍衛說話。
侍衛是端木忱安排的,在蘇涼回來之後並未離開。
邢玉笙走過去,問了一句,“什麼人?”
“邢世子,這位夫人自稱是寧大人的親妹妹。”一個侍衛開口說。
邢玉笙視線落在那個眉目姣好,打扮得很素淨,腹部隆起顯然有孕的年輕婦人身上,就聽齊峻在他耳邊低聲說,“寧公子原是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還活著,行九,是戶部侍郎府孫家三公子的續弦。”
寧靖被設計陷害逐出寧家後,寧家真正掌權的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大哥寧曜,而寧家九小姐寧欣兒在去年嫁來了京城孫侍郎府,當時是給庶出的孫家三公子做妾室。
那是寧曜為了攀上京城的官家處心積慮謀來的親事。但哪怕寧氏是乾國四大商之一,他的妹妹連給一個官家庶子做正室的資格都沒有,上趕著也就能當個小妾。
顧泠為了給真正的寧靖報仇,把潯陽城寧家那些人渣都給挫骨揚灰了,唯獨剩了這個當時在京城的九小姐寧欣兒。
而孫家三公子的夫人去年年底難產過世,一直沒有續弦,始終也沒敢來找“寧靖”認親。
孫侍郎是“寧靖”在戶部的上官,平素見麵很和氣,但從未提過他兒子的這個妾室。
直到半個月前,“寧靖”死後的第二天,孫家把寧欣兒給扶正了。
蘇涼今日回來,寧欣兒夫婦便登門來拜訪。
“你們來做什麼?”邢玉笙冷聲問。哪怕他不知道個中的彎彎繞繞,也很確定一件事,寧靖沒有兄弟姐妹。
寧欣兒紅著眼睛,怯怯地說,“我隻是想來看看七哥。”
“在外麵候著。”邢玉笙話落,就帶齊峻進門了。
寧欣兒夫婦便站在外麵等。
“主子,屬下覺得孫家是想利用寧欣兒,謀寧氏的財產。”齊峻說。他假扮寧靖在戶部任職那段時間,閒著無聊是調查過寧欣兒的。她父母兄弟出事的時候,因為她懷著身孕,才沒有被孫家趕走,如今還沒生,據說是個兒子。
齊峻認為當初孫家會讓寧欣兒這個商賈之女進門,就是圖財,據說寧曜給她出了一份十分豐厚的嫁妝,還送了孫侍郎不少價值不菲的古董珍玩。
這京城裡的官員未必都家財豐厚,除非祖上就富貴的。
隨著“寧靖”奪回寧氏,孫家利用寧欣兒繼續從寧家謀財的路就斷了。
而如今,“寧靖”死了,寧家的家產會落入誰的手中,暗地裡有不少人都很關注。
雖然寧欣兒並不算什麼正經的寧氏之人,但她畢竟姓寧。
邢玉笙聽完齊峻說的,冷哼道,“做夢!寧靖走了,他的一切哪怕蘇涼不要,也輪不到那個野種妹妹跟她的婆家!”
“不知道蘇姑娘會不會把寧氏的財產收了,這樣其實會引人詬病的。”齊峻很客觀地分析。
因為蘇涼跟“寧靖”尚未成親。真要算起來,在很多人眼裡,若寧氏沒有其他子孫的話,寧欣兒都比蘇涼更有資格得到寧家的家產。
主仆倆進了院子,就聽見林雪晴的哭聲。
邢玉笙深深歎氣,進門就見林雪晴靠在蘇涼身上,哭得眼睛都腫了。
“晴兒,彆這樣,蘇涼已經夠難受了。”邢玉笙開口勸。
秦玉瑾也說,“是啊,莫哭了,寧公子在天有靈,也希望你們都好好的。”
邢玉笙打破房中悲傷的氣氛,提起寧欣兒來。
蘇涼愣了一下,她知道有這麼個人,但真給忘了,不知道顧泠是忘了,還是懶得理會。
至於寧欣兒如今才跳出來,且有婆家撐腰,蘇涼當然明白孫家想乾什麼。
“對於寧家的財產,你怎麼想的?”邢玉笙問蘇涼。
蘇涼冷著臉說,“寧靖生前說過,寧家的主子,一個是他,一個是我。他走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彆人休想染指!”
邢玉笙點頭,“那就讓寧欣兒滾吧。”
蘇涼知道這會讓人認為她貪財,但那不重要。寧欣兒隻是被寧曜擺布的棋子,到如今蘇涼也沒興趣對她如何,但她想利用“寧”這個姓氏謀求什麼,是癡心妄想。
而顧泠的確跟寧家上上下下的管事都曾說過,蘇涼是他的義妹,是除了他之外寧家唯一的主子,哪日他遭遇不測,寧家的一切就是蘇涼的。
蘇涼不缺錢,哪怕她日後把寧家的財產都拿去做慈善,告慰真寧靖在天之靈,也不可能讓寧欣兒得了去。
好說歹說,蘇涼才勸動林雪晴回去。
邢玉笙也走了,說他會把寧欣兒夫婦趕走。
終於把客人都送走,蘇涼鬆了一口氣,到花園去,就見某人正在垂釣,戴著一頂寬沿草帽,看不到臉。
“這麼久還沒釣到魚?”蘇涼見木桶裡空空的。
顧泠坐得紋絲不動,“都不是小鬆鼠。”
蘇涼扶額,“它被你盯上,真可憐。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我們不在家的時候,齊峻把你的小鬆鼠釣上來吃了?”
她知道顧泠給那條魚做了標記,但覺得沒必要,真沒必要。
顧泠握著魚竿的手頓了一下,“不會。”
“為何不會?”蘇涼表示好奇。
顧泠說,“我覺得它還在。”
蘇涼聳肩,“你若這麼相信自己的直覺,就接著釣吧。”然後跟他提起寧欣兒的事。
顧泠隻說了兩個字,“趕走。”
蘇涼輕哼,“孫家或許認為我為了好名聲,會主動放棄寧家的家產,甚至跟寧欣兒修複關係,讓她為寧靖送終。那我就賭,孫家也不敢明著跟我搶,除非他們臉都不要了。”
說蘇涼名不正言不順,孫家又算什麼?寧欣兒的寧氏小姐身份都有待商榷,更何況她已出嫁了。
蘇涼是個務實主義,並不在乎什麼虛名。
看了一會兒釣魚,蘇涼覺得無聊便回去了。
林雪晴走後沒多久,林舒誌又來了,蘇涼隻能打起精神應付。
林舒誌跟蘇涼講了“寧靖”生前最後一次跟他見麵的情景,說著說著流了淚,“我知道他心裡有你,就是彆扭著不承認,誰知竟出了事。雖然他並未留下隻言片語,但為師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心地最是善良,定然不希望你為他傷心難過。你年紀還小,要往前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蘇涼點頭,“師父放心,我都明白。”
“聽玉笙說你明日要送阿靖回潯陽城?為師就不去了,也幫不上什麼,讓你二哥陪你走一趟吧。”林舒誌語重心長地說。
蘇涼早料到會如此,搖頭拒絕了,“不必。二哥才成親沒多久,讓他在京城吧。我一個人可以的,而且跟皇上告了假,打算安葬了寧靖後,在潯陽城住些日子,熟悉一下寧家的生意。”
見蘇涼堅持,林舒誌便放棄了,“也好,你向來是最有主意的,既然想自己安靜一段時日,為師就不讓他們打擾你了。希望你收拾好心情,早點回來。”
蘇涼送走林舒誌,又讓人找來了寧家在京城的兩個管事,安排明日送“寧靖”回潯陽城的事。
寧欣兒夫婦早已被邢玉笙趕走了。至於孫家會不會編排蘇涼什麼,她根本懶得理會。
蘇涼也知道,寧家的管事不敢“造反”,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並不是好惹的,身兼武將和太醫二職,皇上跟前的紅人,在京城有靠山。就連孫家,想打的也隻是道德綁架的路數,掀不起什麼風浪。
太陽落山的時候,長安登門,帶來端木忱的問候,並詢問蘇涼明日離京的安排。
“不必勞煩四皇子殿下。寧家在京城有人可用,都已安排好了。”蘇涼說。
“孫家那邊,蘇姑娘不必擔心,他們不會再來打擾。”長安意有所指。
蘇涼並不意外端木忱已經知道寧欣兒來過的事情並打算幫她處理,也沒拒絕,隻請長安向端木忱轉達她的謝意。
蘇涼讓長安把侍衛撤走,他也都應了。
至於血字的事,端木忱並沒有讓長安再跟蘇涼提起,因為知道邢玉笙一定會告訴她。
蘇涼並不讚成邢玉笙造反的提議,一個原因是邢玉笙本身並沒有這樣的能力,哪怕真要做也得靠邢冀,而邢冀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相反他是個重情重義希望家庭安穩的男人。且真沒必要。端木熠包庇兒子的行為跟昏君畫不上等號,蘇涼要報的是私仇,根本不需要那般大動乾戈,犧牲無辜之人。
其實邢玉笙自己冷靜下來也知道那樣做並不合適,因此見到蘇涼時隻是提了一句,意料之中得到蘇涼的拒絕,便再不提起了。
蘇府安靜下來,廚房裡有蘇涼讓管事送來的新鮮食材。她有點餓,想著晚飯做點什麼,也沒管某人去釣魚還沒回來。
剛把菜洗淨,聽到腳步聲,蘇涼回頭就見顧泠拎著木桶進來了。
“釣到你的小鬆鼠了?”蘇涼往木桶裡看。
就見一條肥魚正甩著尾巴在桶裡一邊碰壁一邊遊來遊去。
“你怎麼知道它就是小鬆鼠?你叫它一聲,它會應嗎?”蘇涼開玩笑。
顧泠薄唇輕啟,“蘇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