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落敗關頭看透了人性涼薄,這些年他沒了那麼大的野心,修身養性的同時,偶爾做些老本行的生意,日子淡淡地過,人精神了不少。
一家人簡單地吃了頓家常飯,飯後趁阿姨收拾碗筷,路知宜去泡茶的功夫,路弘把程溯叫到了書房。
路弘沒什麼開場白,畢竟這些話在心裡憋了四年。
進門坐下,他沉吟片刻,直截了當地問程溯:
“那筆錢是你背後的人轉來的對不對。”
程溯微頓,“什麼錢,我不知道伯父說什麼。”
“四年前我公司岌岌可危的時候突然有筆數千萬的投資從北城過來,我當時一直想不明白是誰在幫我,隱隱約約覺得和你有關,但又沒有證據。直到前不久聽知宜說你回來了,家人都在北城,我才徹底明白。”
路弘說完,抬頭看程溯,“你當初離開,是不是有代價的?”
程溯輕笑,“伯父是不是想太多了。”
“有沒有想多我很清楚。”路弘說:“你當時那麼喜歡知宜,性子又桀驁,怎麼可能突然出國去見什麼親人。況且那筆錢在你走後很快就打了過來,分明就是一筆交易。”
“……”
到底是精明的老商人,瞞不過。
程溯沉默片刻,也不再否認,隻是說:“隻要這筆交易保全了知宜在乎的東西,保全了她的生活,它就有意義。”
終於聽到程溯親口承認,路弘悵然許久,才歎了口氣,“你也是個傻孩子。”
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程溯的肩,“知宜沒有選錯人。”
聞言,程溯低頭笑了笑。似是感謝這麼多年,路弘終於給了他一個肯定。
兩個男人在書房又聊了會,最終達成一致,不告訴路知宜這件事的真相。
他們都不想路知宜背上愧疚和負擔,隻希望她每天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就好。
之後程溯從書房下來時,路知宜已經泡好了茶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什麼,有些走神。
他坐到她旁邊,“怎麼泡好了不叫我們?”
路知宜回神,努力笑了笑,“我正準備去叫。”
程溯端起麵前的小茶盞,輕輕聞了聞,誇她,“泡得不錯。”
路知宜沒說話,就那樣看著他的側顏,久久地出神。
路弘的手機這時響,接起後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他爽朗地笑,“今天不行,沒空,我女兒女婿回來了,改天約,改天約。”
程溯微微揚了揚唇,小聲跟路知宜說:“路老師,你爸都蓋章了,你跑不了了。”
“……”路知宜低著頭回他,“我沒想跑。”
程溯刮她的鼻子,“怎麼突然這麼嚴肅。”
不想被程溯看出自己的心思,路知宜還是笑了笑,打他:“難道要我說你不要臉才行嗎。”
程溯寵溺地握住她那隻手,“不是要收拾夏天的衣服嗎,我陪你上樓?”
“嗯。”
路知宜將一切藏在心裡,之後整個下午都若無其事地跟程溯,路弘在一起聊天喝茶。
晚上七點,兩人吃完晚飯後準備離開。
路弘叮囑程溯,“知宜春天容易過敏,你注意照顧著她。”
未來嶽父麵前,程溯一直很恭敬,“好。”
“最近天氣變化大,你們要多注意。”
“您也是。”
說完這些,路弘看了眼小兩口,咳了聲,“還有個事。”
程溯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頓了頓,找借口讓路知宜先去車上等。
確定女兒坐到了車裡聽不見,路弘才朝程溯走近了些,壓低聲音:“一定要做措施。”
程溯:“……”
路弘自己也覺得尷尬,說完就背手回了房裡,“走吧走吧,早點回去休息。”
程溯看著他故作淡定的背影,莫名也有些想笑。
坐回車裡,路知宜問程溯,“我爸跟你說什麼了,還要特地支開我。”
程溯睨她,“想知道?”
路知宜點頭:“你告訴我嗎?”
司機在車上,程溯當然不能照實說,隻好笑了笑,靠到她耳邊,“說讓我早點娶你。”
路知宜知道路弘不可能說這些,也知道程溯沒跟自己說實話。
她低了低頭沒再問,轉過去看窗外。
霓虹燈快速跟著車身後退,恍惚中,路知宜好像一瞬倒流回那個夏天。
程溯跟所有的兄弟做著告彆,在鳳凰河畔前跟自己若無其事地說離開,跟自己說對不起……當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重新拚湊在腦海中——
原來應該說抱歉的人是自己。
這個真相路知宜竟然遲到了四年才知道。
如果不是下午過去敲門想問他們喝龍井還是普洱,她或者一輩子就要被這樣瞞在鼓裡。
原來的她這一路來的平坦都不過是他在背後負重。
路知宜不敢再去回憶。
在家裡演了一下午,現在她眼眶酸得厲害,隻能一直裝作看車外的風景,不敢回頭看程溯。
甚至回家後,也沒顧上程溯說的話,一頭紮進衛生間,“我洗個澡。”
在衛生間裡調整了很久的情緒路知宜才出來,沒想到一出門就遇到程溯。
他等在衛生間門口,似乎是看出了什麼,問她:“怎麼了。”
路知宜努力掩飾:“……沒什麼啊。”
程溯伸手摸她的眼睛,“哭過?”
“……水進眼睛了。”
可程溯沒那麼好騙。
他把路知宜抱到臥室床上坐下,“彆騙我,我會亂想。”
那些愧疚讓路知宜沒有勇氣去看程溯的眼睛。
可他的溫柔又讓她所有的偽裝輕鬆破防。
路知宜垂著頭,竭力控製卻還是沒忍住抱住他,澀著聲音,“為什麼你做那麼多都不讓我知道。”
程溯:“……”
“當年過去很久我才知道你是為了我才和周珩結怨,現在又是過去四年我才知道你的離開還是因為我,程溯……”路知宜難過地搖頭,“我覺得自己欠了你好多,我不知道怎麼回報,我……”
路知宜泣不成聲。
程溯怔了幾秒,沒想到路知宜竟然全都知道了。
他霎時也有些不知所措,隻是下意識輕輕拍著她,過了好一會才說:
“周珩的事與你無關,是我連累了你才對。”
“至於我出國,也許當時是一場交易,但我實際上也收獲了親情不是嗎。”
“知宜,我沒有任何損失,不要因為這件事愧疚,更不要覺得欠了我。”
“你要知道,”程溯輕輕幫她擦眼淚,“你在我身邊已經是最大的回報。”
程溯聲音輕,哄孩子似的溫柔。
可路知宜還是很難過,“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總是要你保護,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
“誰說的。”程溯捧著路知宜的臉,“這世上找不到第二個小傻瓜能跳出昨天那麼可愛的舞。”
“……”路知宜眼睛還紅著,就這樣被哄得笑了出來,“你終於承認我跳的傻了是嗎。”
總算沒再哭鼻子,程溯鬆了口氣,輕輕把她抱到懷裡,“知宜,你不用為我做任何事,你選了我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
路知宜靠在他肩上,情緒慢慢回複,抽泣起伏的胸口也逐漸平靜。
安靜了會,她說:“那能不能答應我,以後不管什麼事都彆瞞我。”
程溯點頭應她:“好。”
誰知路知宜馬上直起身問:“那晚上我爸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
程溯沒想到路知宜還記著這件事。
他頓了頓,看著她。
她才洗過澡,眸子裡有氤氳的水汽,又因為哭過泛著一點破碎的紅。
睡衣的兩根細帶柔弱掛在瘦削肩頭,和長發淩亂地糾纏在一起。
氣氛朦朧。
一些欲望突然就再難控製地席卷而來。
程溯把路知宜拉到腿上坐下,聲音低啞地碾壓在耳邊:“真的想知道?”
路知宜很肯定地點頭,“想。”
四目對視,程溯喉結滾動,驀地便將人壓到床上,扣緊她雙手:
“先做了這件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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