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在隊列裡……”
“13432？！”
看著Ticketmaster移動應用上跳出的黑色數字，和下方以龜速向右移動的進度條，佩德羅有些焦急地抓了抓頭發。
“怎麼他媽的……這麼多人？”
佩德羅用手背拍了拍道格拉斯的上臂，問道。
“你那邊排到多少號，道格？”
“前麵一點，7754。”
“我是15601。”
“6693。”
“我看看……喔，該死，好運氣！2260！”
簇擁在二人身邊的泊車員們紛紛報出他們手機上的排位數字。
“總共有多少張早鳥票？”
“每天2000張，三天6000張，還有3000張三日的早鳥通票……9000張。”
“那我這邊怎麼買得到？”佩德羅語氣相當懊喪。
“不是每個排進去的人都會買的，還有些人排著排著會係統故障掉出去。你現在……13000多名，說不定能買到。”道格拉斯湊過來，看了一眼佩德羅的手機，隨後把目光轉向了那個排到15601號的倒黴蛋，“桑地亞哥，你現在直接退出去，排一下預售票……噢，不，VVIP，排VVIP的票，三天的那種。”
“3000美刀的？”退出排隊頁麵，看到價格表的桑地亞哥嚇了一跳，“這也能賺錢？”
“我們從傻瓜手裡賺錢，而傻瓜分兩種，窮的和富的。”道格拉斯看起來在泊車員中很有威望，他如父親般親昵而嚴厲地摸了兩下桑地亞哥的腦袋，“可以跟藝人合影，這種票，隻要賣完了，後麵一定漲，說不定比早鳥票賺得還多。”
“好的，jefe。”桑地亞哥點進VVIP門票的購買渠道，“嘿，這裡不需要排隊，我進去了！”
“拿我的卡，先刷出來一張。”
桑地亞哥埋頭把富國銀行的信用卡信息和個人信息輸進去，點擊提交，等待係統處理。直到郵箱和短信同時收到扣款成功與票務交易完成的消息，他才興奮地抬起頭，用力揮了揮手機。
“搞定了！你們那邊呢？”
“Valió verga……”排在第2260號的幸運兒此時煩躁得反複咒罵，“點進去顯示沒票！購買按鈕是灰色的！”
“刷新一下？”
“刷新了萬一又給我重新排隊怎麼辦？”他瘋狂地點擊著毫無反應的灰色按鈕。
“試試看退出這個提交信息頁麵，回到你排隊成功進來的第一個畫麵，再試試看？”
“我試試……”
“他媽的！他媽的！”
“重新排隊了！”
“Fukg Ticketmaster！”
“Fukg Ticketmaster。”
加州長灘，美術館旁邊的凡爾賽公寓裡，一位坐在電腦前，抽著電子煙的年輕男人吼出了與他遠在拉斯維加斯的半個“同行”相同的臟話。
“怎麼了，艾倫？”
在他身後來回踱步，麵貌看起來相當和善儒雅的中年人停了下來，負手望向他。
“有什麼問題嗎？”
“Ticketmaster，他們老是換CAPTCHA係統，每兩天換一個，每兩天換一個，每次都得我重新破解，重新寫機器人的程序。”艾倫用電子煙的底部，撓了撓眉心有些發脹的肌肉。
“繞不過去？”中年人雙手壓在艾倫肩頭，為他按摩了兩下。
“這倒不至於，肯。”艾倫轉過身來，衝肯笑了笑，“浪費了我十分鐘的人生，但是搞定了。”
“棒。”
肯撇撇嘴，露出毫不意外的神情。
“我們現在搞定多少張了？”
“早鳥票2200張，預售票……11045張，VIP票807張，VVIP票112張。”
“彆超過三分之一，給其他團隊也留點，免得他們到時候又去找FBI……我可不想讓他們第二次來踹門。”肯用力搓了搓臉，讓自己保持清醒，“還有，檢查一下填寫的用戶地址，上次碧昂絲的票，3000來張都是同一個地址，有點太引人矚目了。”
“放心，老板，數量都設定好了，地址這次完全隨機分配，每四張票一個地址，從美國到英國再到意大利，抓取了八千多個地址，不會有重複的。”
艾倫啜飲一口咖啡，咧嘴笑了起來。
“我們Wiseguys，同樣的錯誤，絕不會犯第二次。”
“彆讓肯尼斯-羅森這個名字再上一次就行。”隻有在絕對安全的環境裡，肯尼斯-羅森才會開這種玩笑。看到Mad City的各類門票逐漸落袋為安，他一邊朝公寓大門走去，一邊給擠在三張長桌上，用將近二十台電腦一刻不停搶票的團隊揮揮手。
“辛苦了，大家夥兒。忙完之後，艾倫帶你們出去吃點東西……隨便挑一家俱樂部，我來埋單！”
驟然爆發的歡呼聲中，肯尼斯-羅森眼角泛起一絲笑紋，將所有會引來LAPD的可疑響動關在公寓內，自己理了理身上這件Old Navy夾克的衣領，雙手插進兜裡，走進洛杉磯依然有些陡峭的夜色裡。
這座建立在沙漠上的燈火之城，氣候就是如此，哪怕到了七月初，隻要沒有太陽直曬，溫度也隻會在65華氏度左右徘徊。
穿個外套，都能感受到涼意。
“搞定了，你那邊準備出貨。”
坐進保時捷911 GT3 RS裡的肯尼斯，翻開手機，調出Telegram，在一個隻有數字組成的群組裡，發送了一張非洲大草原的圖片，隻有放大圖片左側的丘陵，才能看到這樣一句大小寫打亂，連某些字母都調換順序，重新排列的話。
肯尼斯-羅森，46歲，聖芭芭拉市聖馬科斯高中的大學落榜生，Wiseguys Tickets的創始人。
什麼是Wiseguys Tickets？
世界上最大的黃牛組織。
2010年就被FBI掃蕩過一次，並由美國政府直接送到新澤西聯邦地區法院的被告席。
身背43項罪名的肯尼斯-羅森，單是從2002年到2009年，就通過票務買賣，獲得了2500萬美元的淨利潤。麥莉-塞勒斯、芭芭拉-史翠珊、邦-喬維、布魯斯-斯普林斯汀，任何能賺錢的演出，他都會插一腳進來。最瘋狂的時候，1000張玫瑰碗的門票，Wiseguys一家公司就搶了882張。
不過，2016年12月美國國會通過BOTS法案，禁止個人或者組織使用機器人搶票之前，在美國的絕大多數州，包括聯邦層麵來說，轉售門票和使用自動搶票程序都是合法的，肯尼斯-羅森被指控的43項罪名，也隻是跟網絡安全有關而已。
最終，簽署了認罪協議的他，隻需要花120萬美元就能大搖大擺地走出法庭，繼續世界第一黃牛的輝煌生涯。隻不過，在被FBI逮過一次後，肯尼斯變得沒那麼招搖過市了。搶票一個團隊、售票一個團隊、資金監控又是另一個團隊，儘可能線下交易或者使用加密聊天軟件溝通。
在肯尼斯-羅森“隻要達到預期銷售額，就給每位員工發放與年薪金額相等的獎金”這種高薪激勵政策下，他數十人的團隊一直運轉得有條不紊，相當安全。
這次Mad City的搶票流程，完美體現了Wiseguys2010年到2016年奉行恪守的新模式。
不管演出有多熱門，多少人關注，多少人等著買票，Wiseguys最多隻搶三分之一，其他的份額，留給彆的黃牛團隊和正常購票者，避免樹大招風。收到門票的PDF文件後，再交給專門的分銷團隊，階梯式上架Stubhub和其他的二級票務交易平台。先標最高價，拉抬一下二級市場的心理預期，也是給其他票務團隊定個基調，然後再根據市場反響，逐步上漲或下調均價。
“2200、11045……”
發動汽車前，肯尼斯-羅森打開相冊，再看了一眼Mad City的音樂節主海報，仔細瀏覽著藝人陣容裡一長串星光熠熠的名字。
這次，賺個兩三百萬的差價，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連接藍牙，點擊Spotify，播放坎耶-維斯特的《Gold Digger》，保時捷911發出沉悶的轟鳴，快速彙入I-710高速的車河，朝貝弗利山的方向駛去。
“She take my money when I'm in need，
Yeah， she's a triflin' friend indeed，
Oh， she's a gold digger way over town，
That digs on me……”
“不不不，怎麼隨機放到這首了。”
用自己的手機連接藍牙音響，正在為星薈大廈1000室內的同事們提供背景音樂服務的奧裡-布利斯坦，迅速切掉了這首多少有些不尊重女性的《Gold Digger》，隨意按了兩三下跳過，換到肯德裡克-拉瑪爾的《Moree》。
“Uh， me and my niggas try， ya bish (ya bish， ya bish)，
Hit the house lick tell me is you with it， ya bish (ya bish， ya bish)，
Home invasion ersuasive (ersuasive， ersuasive)，
From o five I know its vat， ya bish (ya bish， ya bish)……”
“好多了。”奧裡輕舒一口氣，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那四塊顯示屏前。
就在歌曲裡的肯德裡克-拉瑪爾唱到“It go Halle Berry or hallelujah”這一金句的同時，圍聚在顯示屏前的人群，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數秒之後，雷鳴般掌聲也加入到了瀚音樂集團辦公室的交響曲中。
中間的兩塊屏幕前，餅狀圖上原本灰白色的“3-Day Early Bird”區域，已經完全被鮮豔的紫色填滿。
“三日早鳥票……售罄了！”
瀚現場放在Ticketmaster上的2500張三日早鳥票，和Eventbrite上的另外500張，成為了第一屆Mad City音樂節最先被粉絲掃清的票種。
光是Wiseguys那邊，三日早鳥票就買了1600張，剩下的600張，則是平均分配給了每天的單日早鳥票。
之所以三日早鳥票最先售罄，原因非常簡單，不管是黃牛還是粉絲，都能看到這個票種背後巨大的升值空間。
三天，450美元，平均每天的觀演成本是150美元。
150美元，在洛杉磯湖人隊的熱門場次，都隻能坐到山頂區。而在Mad City，卻能通看二十四組歐美樂壇頂級嘉賓的精彩演出。
不管是自己留著用，還是轉手賣出去賺錢，三日早鳥票自然都是最佳選擇。
“十點零六分……”
奧裡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時間，咂咂嘴，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Mad City排出的這種陣容，再加上這種密集的開票T+0日宣發手段，如果不能在十分鐘內掃清最便宜的票種，那才是出了大問題。
而且，這種票務出清的速度，比起科切拉、EDC和Lolpalooza來說，其實還要慢上一些。
北美這三大音樂節的早鳥票，那基本上是一打開鏈接，三十秒到一分鐘就搶光了。
當然，瀚現場主辦的Mad City，今年隻是第一屆而已，在宣發時間較短，蓄客時長不足的情況下，能做到六分鐘賣出3000張早鳥票，還是一件值得認可和鼓勵的事情。
3000張，每張450美元，總共135萬美元的銷售額。
扣掉票務平台的服務費、手續費和銷售稅，勉勉強強抹平了瀚音樂集團自有藝人的全部演出費支出。
“6000張單日早鳥還剩……2369張。單票種售出率，61.62%。”
看見屏幕上剛剛刷新出的數據統計，韓易今天一直懸在心頭的幾塊大石裡，有一塊悄然落地。
半個小時內，售出全部的早鳥票，是他與瀚現場的團隊協商後，定下的主要目標之一。
現在看來，完成這第一項任務，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