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Reputation(上)(1 / 2)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一切都和性有關,隻有性本身與性無關。

性關乎的是權力。

這句奧斯卡-王爾德廣為人知的名言,其實並非出自奧斯卡-王爾德之口。王爾德於1900年11月30日去世,而首次有記錄地使用“sex”作為名詞來指代性交,則是由英國作家大衛-赫伯特-勞倫斯於1929年創造的用法。

換句話說,那位流亡巴黎,英俊憂鬱的都柏林詩人,根本就不可能使用這個他在世時尚未被發明出來的單詞造句。

事實上,這句名言第一次被謄寫在紙張上,是王爾德在阿爾薩斯旅館離開現實世界的整整八十一年後。

莎拉-勒法努和漢娜-坎特爾,兩位名不見經傳,連照片都未能留下的社會學家,在她們人生唯一一部出版物《概括性陳述:有關婦女解放運動的著作》中,大膽地發表了性是彰顯權力的一種主要手段的觀點,並在之後的三十餘年裡,成為了人類社會對兩性關係的共識。

這個理論是如此精辟而深入人心,以至於弗蘭克-安德伍德,美國電視工業曆史上也許是最深沉也最強大的男主角,亦要借用這句話,來向觀眾展示他的為官之道,厚黑之學。

時至今日,這句話凝結出了所有犬儒主義者、平權主義者、社會達爾文主義者甚至是理想主義者都能產生共鳴的哲學思想,在不同群體間發揮著不同的作用。而與它的膾炙人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原作者的默默無聞。

鮮少有人知道莎拉-勒法努和漢娜-坎特爾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即便知曉了真實情況,下一次引用這個名言的時候,人們還是會習慣性地以“奧斯卡-王爾德曾經說過”來開頭。

為什麼?

因為,“性關乎的是權力”這句話,也關乎權力。

隻有從奧斯卡-王爾德或者與其享有同等聲譽的思想大師口中聽到的理論,才具有價值,才值得銘記。

這就是權力所蘊含的能量。

坎耶-維斯特對這種能量了若指掌。

正是因為其對這些大眾傳播學現象深刻而清醒的認識,他才會寫出《Famous》,寫出這段聽上去粗俗不堪的歌詞。

“I feel like me and Taylht still have sex。

Why? I made that bitch famous。

God damn,

I made that bitch famous。”

這四行文字,可以直接通過字麵意思去理解和分析嗎?

當然不能。

首先,一個很簡單的,不容辯駁的事實是,坎耶-維斯特是一位擁有強烈個性化審美風格,並且數十年如一日堅持標準,一以貫之的藝術家,無論是音樂製作、時尚設計還是伴侶選擇方麵,皆是如此。

而泰勒-斯威夫特,並不在他精心構建並狂熱維護的美學體係之內。

看看職業生涯開始之後,坎耶-維斯特公開的幾任約會對象就知道了。

缺少圖像資料的高中甜心蘇梅克-雷尼拋開不談,從第二任女友兼第一任未婚妻亞曆克西斯-菲弗開始,布魯克-克裡滕登、安柏-羅斯、金-卡戴珊,甚至是這個時空還沒有跟坎耶產生情感交集的伊莉娜-莎伊克、錢尼-瓊斯、比安卡-森索裡……把她們的照片放在一起,你能立即分辨出一些非常趨同的特質。

都留著一頭亮麗的棕發,都有一副豐腴的身軀,並且不管她們出身為何,是黑是白,都把自己調製成了種族模糊的古銅色。

Racial ambiguity,二十一世紀好萊塢最新的審美風潮,坎耶-維斯特推崇至極的擇偶標準,也是泰勒-斯威夫特完完全全的反義詞。

金發碧眼,標準的白人樣貌。母係血統蘇格蘭混德國,父係血統蘇格蘭、意大利,17世紀之前還有一點點英格蘭的傳承,即使在新英格蘭地區,這也算是根正苗白的純種高加索人了。

不僅如此,2016年的泰勒與時尚圈的一種超模打得火熱,審美標準無限向巴黎時裝周的要求靠攏。五英尺十英寸的高度,配上卡莉-克勞斯親自調試的身材,被一眾Reddit網友稱作火柴盒,並非是無的放矢。

換句話說,泰勒-斯威夫特這樣的姑娘,完全不會出現在坎耶-維斯特的擇偶雷達裡,也極難喚起後者的原始欲望。

那為什麼他會在《Famous》這首歌裡宣稱,“我覺得我和泰勒可能還會做愛”呢?

正是因為“我讓這個婊子出了名”。

這句歌詞,充分體現了坎耶-維斯特在泰勒-斯威夫特麵前的優越感和上位者心態,但絕不僅限於此。

在雙方關係已經緩和的前提下,坎耶再度對泰勒發起突然襲擊,其實針對的不是泰勒本人,或者說隻有很小一部分怨念集中在泰勒身上——畢竟無論如何,泰勒也是那個在舞台上唱出《I》,並不斷在各個場合用這件事情開玩笑,讓他顏麵掃地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假裝豁達的實際執行者。但如果恩怨就到這裡為止,那麼坎耶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動乾戈,上一年從對方手中接過先鋒大獎,下一年就反目成仇,言辭激烈地展開人身攻擊。

歸根究底,坎耶-維斯特真正的攻擊目標,是站在泰勒-斯威夫特身後的環球音樂,和以這家集團為代表的整個音樂工業。

是我讓這個婊子出了名。

你們所有的宣傳嘗試,都不如我在VMA舞台上仗義執言的三十秒。

我是一個你們無法掌控的天才,我隨意宣泄的怒火,都能幫你們意外地再捧出一個明星。

你們這幫食利的、腐敗的、無能的,寄生在藝術家身上靠吸血為生的所謂幕後推手,憑什麼覺得可以擁有我的版權、操控我的事業、摧毀我的自由?

這不是無中生有的揣測,而是坎耶-維斯特貫穿整個職業生涯的抗爭旋律。2004年便成立了自己的藝人管理公司和獨立音樂廠牌GOOD Music,2007年跟Bape共同推出College Dropout聯名鞋款,並在未來的數年時間裡頻繁跟路易威登、朱塞佩-薩諾第和耐克合作,並最終選中阿迪達斯,創建Adidas Yeezy,用這種方式增加他在主業之外的收入,獲得更多的話語權與自主權。

隨著羽翼的逐漸豐滿,2020年,坎耶掀起了一陣反建製風暴,同時將唱片公司及母帶版權所有方Roc-A-Fella、Roc-A-Fella背後的控股集團環球音樂,以及音樂版權發行方EMI告上了法庭,試圖奪回他的所有藝術創作和知識產權。行動受挫之後,坎耶在推特上連續開炮,言辭也變得愈發激進,最終於2022年底,將矛頭對準了他心目中最大的敵人——那些牢牢掌控音樂集團與時尚集團董事會席位的猶太人。

你可以說他自戀、偏執、狂妄,腦海裡飄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你卻無法否認這個男人對自我認知中那些正確理念的堅持,以及他為之付出的努力。坎耶-維斯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埃斯庫羅斯筆下普羅米修斯式的悲劇英雄。身為非裔美國人,卻遊離在黑白的種族認同之間。被賦予了驚世的音樂創作才華,卻擺脫不了被資本掌控的命運。擁有衝破藩籬的勇氣,卻在屢次嘗試後輸得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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