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宥真。”
韓易咂摸著趙宥真這個問題背後隱約透露出的跡象,把問題拋回給了大家。
“讓我先問你們這個……你們都覺得我很好鬥嗎?”
“有一點。”小如先回答,她的用詞比較含蓄,“你在工作的時候,會變得很……爭強好勝。”
“瀚音樂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要跟環球、索尼和華納打仗了,早晚的事情。”而麥蒂就直接很多,“UTA的人,閒暇時刻也在討論向CAA和WME發起衝鋒的事情。至於瀚現場……我想從一開始,大家就知道我們的目標是摧毀AEG?Live和Live?Nation的二元格局。”
“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宥真言簡意賅,“And?I'm?with?you?on?this。”
最簡短的回答,卻引來了小如和麥蒂最長時間的側目。
“你呢,喬丹?”注意到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電火花,韓易輕咳兩聲,把話題引到喬丹-布羅姆利身上,“你覺得我好鬥嗎?”
“她們都說過了,易。夥計,你簡直就是個鬥牛犬。”喬丹語氣和表情都很誇張,當然,英文裡的鬥牛犬,沒有中文裡麵的那種貶義,“充滿活力,無所畏懼,隨時準備迎戰任何敵人。看起來你很享受這些衝突,以及衝突帶來的改變,我想這是一件好事。”
“那我可能得在你們麵前把調門調低一點了……應該得調低很多才行。”
韓易無可奈何地笑著搖了搖頭,過去幾個月,他確實沉浸在這種世界大戰的敘事裡,甚至有點享受的意味在裡麵。
“我承認,有的時候我會變得相當爭強好勝,但那隻是在我擅長的領域,我熟悉的領域。我熱愛音樂行業,我對它非常了解,因此我發現了一些係統性問題。我決心利用我的見解、我的資源,當然還有你們的幫助,來解決這些問題。這就是為什麼我看起來很爭強好勝,為什麼有這種必勝的心態,因為這些實體就像障礙物一樣擋在路上,如果我們不能清除它們,我們不會有出路。”
“但在其他領域……”麥蒂幫韓易講出承上啟下的轉折句。
“但在其他領域,我是一個真正愛好和平的人,永遠不會尋求戰爭。我認為,如果一個行業前景光明,那麼這塊蛋糕就足夠大,可以同時讓多個人從中獲利。對於房地產、酒店、電影或時尚這些領域,我是一個局外人,我是一個初學者,像二十五年前的凱特-斯佩德那樣,我是一個學徒。我不會假裝自己是一個救世主,能帶著一大筆錢突然出現,提出一個包治百病的解決方案來徹底改變我所關注的每一個行業。”
“在我看來,成功的第一步,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第一步,就是與自己和平相處。你必須坐下來,坦誠地和自己交談。了解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了解自己的抱負和恐懼。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無限性和局限性。有成百上千的人,能夠調配比現在的我更多的財政資源。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特定的行業,並達到了大師的水平。你必須謙虛並尊重他們,因為這樣做,你就是在尊重自己,因為你認識到你生活在一個‘專注’和‘努力’會有回報的世界。”
“因此,我不會在這些剛剛進入的行業裡樹敵。我會找到跟行業內已經存在的重要玩家和平共存的方法,並且儘可能多地尋求行業專家的支持,傾聽他們的建議,向他們學習,直到我可以稱自己為這個領域的大師……不,哪怕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會保持謙卑,繼續學習。”
“我不得不說,像你這個年紀,擁有如此條件的人,能有這樣的心態,真的非常罕見。”喬丹真心實意地讚歎,“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會揮舞上帝賜予他們的一切,揮舞他們所擁有的任何可憐的小東西,假裝他們是下一個耶穌。”
“我腦子裡已經有一些名字了。”麥蒂咯咯笑。
“彆說出來。”喬丹伸出手在半空中虛按了一下,半開玩笑式地製止。
“你在其他領域尋求共存,但在音樂產業裡你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是不是因為你所扮演的角色有所不同?”與此同時,小如在推敲另一件事情,“在其他領域你可以作為一個對玩家下注的觀眾,但在音樂行業,你必須成為玩家。”
“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類比了,格蕾絲。”韓易極其滿意地頷首應道,“但並不是說我不能做音樂行業的觀眾,隻是我不想做而已。人總得在某些事情上,有超越金錢和權勢的野心,或者說欲望,活在這個世界上才有意義。”
“我明白。”小如輕言細語,目光溫柔,“有些遊戲,得親身參與才有趣味,即使這意味著傷痕累累和鮮血淋漓。你的身體會感到疼痛,但你的內心卻充滿平靜和喜悅。”
“我想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這種遊戲。”
“不是每個人。”不知道為什麼,韓易總感覺,徐憶如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那麼一瞬間陷入了完全的空洞和虛無,“正因如此,我覺得你是幸運的。”
“真是這樣的,易。”喬丹也隨聲附和,“很多時候你都無法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就是絕大多數的生活。如果你知道自己熱愛什麼,並且擁有主宰該領域的能力,那麼這樣的人就是百萬裡挑一,甚至千萬裡挑一的。”
“也許吧……但就像你說的那樣,格蕾絲,這些遊戲如果要親身參與,就必然會傷痕累累甚至鮮血淋漓。我可不打算讓我在每個領域都受傷、都流血,所以……正麵回答你的問題,宥真,不,我不會把Jimmy?Choo和Kate?Spade都自己拿過來,製造一個‘第三順位繼承人’,向王座發起衝擊。因為那個,不是我的王座。”
韓易將視線投向正陷入沉思的趙宥真。
“如果非要扮演一個角色,那我也會選擇當一個選帝侯。”
“Kurfürst。”宥真重複了一遍這個有些繞口的德語詞彙,輕笑出聲,“我沒想到你居然還知道這個詞。”
“怎麼,你覺得學音樂產業的,比學政治科學的更蠢,是吧?”韓易瞪瞪眼睛,打趣道,“我們偶爾也讀書的!偶爾。”
“好的,選帝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