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是未來之人,他知曉在民國的第十年,改天換地開始於此。
他也知道道路是崎嶇的,結果是美好的,但這是一個相同卻又不相似的民國。這片大地,這個世界都存在著名為異人的少數群體,他們有藏於世間,有路見不平的,可也有為虎作倀的。
畢竟就連自己曾經生活的那個21世紀,在那個歲月靜好的年代裡都有混賬玩意通敵賣國,更何況在這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民國亂世,難道就沒有附庸在軍閥,列強手下的異人為虎作倀?難道每個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的玄門正宗,異人流派裡就沒有敗類?
王一是不信的,所以即便早早知道結果,他還是忍不住動身走一趟,要是無事發生還好,如果有不長眼的,他也不介意見見血!
所以在確定日子將近,王一自然就得先做準備,來洞山學院尋求洞山先生的準假允許,得到了準假允許,王一收拾好行李直接動身離開,很快就來到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嘉興縣城。
這時候的嘉興縣城還不是後來的地級市,但也確實不小,至少依靠腳力想要一整天走完這座縣城有點癡人說夢。
看著近在眼前的城門大樓,王一也是踏步,帶著期待,向往,崇敬還有些許複雜的朝聖心情,就這麼大踏步走了進去。
-----------------
七月是酷暑的天氣,也是梅雨的季節。
這不大不小的縣城內,正上演著這個時代屢見不鮮的一幕。
人來人往,擁擠不堪的街道上,攤販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而夾雜在這招呼生意的叫賣聲中,是數個衣著破爛,年紀在八九歲之間,頭上插著,綁著草標的乞兒,而在這些乞兒身前,是一名婦女在招呼著過往的行人。
“賣孩子,會跑會跳的孩子誒,看看吧,男的帶回去做苦力,女的當個侍奉丫頭也是極好的,不貴不貴,一百銅元一個。”
路過的行人不為所動,隻管眼前事,知曉自己要被賣掉的娃娃們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失聲痛哭,時不時引來街上閣樓兩邊的窯姐們指指點點,也有麵露可憐的。
如果說年紀尚幼的乞兒還可能有人要,那在賣乞兒的對麵,幾乎衣不蔽體的老乞丐渾身泛著惡臭,蚊蟲在其頭上,四周飛舞,猶如等待獵物死去的禿鷲。可以說,這些老乞丐的今日,就是那些賣不出去的乞兒,他們的明日,而可悲的是,即使是作為老乞丐的明日,這些乞兒都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歲數。
瓢潑大雨突然而至,打亂了此刻鎮上那亂中有序的節奏。
興許是這裡的人們都習慣這個梅雨季節,在雨勢變大之前,要麼披上蓑衣,要麼撐起了雨傘,蓋上油布,匆匆往家裡趕,原本還算熱鬨的集市,在這場瓢潑大雨下一哄而散。
行人腳步匆匆,攤販且走且停,不時還有喝罵聲傳來。
忽有馬蹄陣陣,由遠至近,那是一隊頂著雨勢準備出城的騎兵。
他們背帶鬥笠,掛著純正的毛瑟步槍,腰間還彆著德國大鏡麵,就是盒子炮,毛瑟手槍。
這樣的配置可不是什麼大頭兵能有的,最次都是一個團長的衛兵才有可能配置這些。
騎兵打馬頂著雨勢在街道上穿梭,揮舞的馬鞭時而擊打空氣,時而鞭笞在倒黴的路邊行人,唯獨沒有拍在馬背上。
沒有誰會去惹這些有槍的騎兵,被打到的也隻能暗呼倒黴,腳下動作不停,趕緊躲閃,想著這幫瘟神趕緊走。本就紛亂的街道在這一隊騎兵的擾亂下更亂了,魚販子的車躲閃不避倒在路邊,裝在桶裡的魚灑落一地,引得魚販子第一時間抄起手裡的刀,盯著每個過來的人。
掉在地上,被雨水泡軟,又被泥土和大腳踩爛的包子幾乎跟大地融為一體,而躺在街邊好似死掉的老乞丐也在這時驚醒,直接撲了上去,將這爛在土裡的包子扣起來,塞進嘴裡。
而在街上稍稍寬敞處的廣場上,有穿著得體的富家少爺坐在車裡,透過車窗,吃著熱騰騰的手抓餅,漠然看著這習以為常的一切,旁邊的管家則是很仔細用手帕幫他擦著嘴,一窗之隔,竟是兩個世界。
瓢潑的雨勢下,有一人打著傘,從行色匆匆,慌亂躲雨,躲兵的人潮中逆流而上。
他所過處,似乎有著一股看不見的力道,一雙看不到的手在梳理著這些躲雨又躲兵的行人,卻沒有人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行人們沒有之前那樣慌亂了,騎兵們也跟他側身而過,前方沒有過多阻礙,他們也不需再次揮鞭。
街上摳食的老乞丐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新鮮肉包,肉包鋪老板發覺自己碗裡多了三枚銅板,帶著不忍之色,卻又不得不賣兒賣女的婦人被人潮連同自己兒女擠到一邊,看顧著要賣出去的兒女時,沒來由發覺自己兜裡多了一枚銀元,她趕緊收好,拔掉孩子頭上的草標,帶著孩子匆匆離去。
魚販子灑在街上的活魚不知何時蹦跳回桶裡,魚販子也顧不得是龍王爺抬舉還是怎地,趕緊推著車子往城外趕。
騎兵匆匆出城,街上散亂的秩序似乎又變得有序了,隻是老乞丐吃完了肉包子依舊在那躺著等死,賣兒賣女的婦人跟孩子倒是不見了,車上的富家少爺依舊看著這一幕,沒有一點感覺。
隻有一個打著雨傘,穿著馬褂和短打的少年郎出現在這即將風雲彙聚的縣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