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一審結束,燈滅...)(2 / 2)

餘生有涯 墨書白 17345 字 8個月前

相比範建成,葉思北的口供和物證對比矛盾更大。

她說隻打過一次電話,實際有兩次通話記錄。

她說她反抗,但其實唯一一次反抗痕跡,更像是親密接觸留下。

她說她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睜開眼時是蒙著眼睛,實際她飲酒量幾乎不可能到達完全失去意識的程度,而趙楚楚臨時補加的口供,更進一步證明,她整個過程應該是清醒,不太可能到達她所說的有一段時間徹底斷片的程度。

她的口供中沒有任何關於安全套使用的內容,但實際上現場是有安全套外殼的存在;

她說安全套是趙楚楚教她攜帶,但趙楚楚卻對此矢口否認……

案子進行到最後,雙方各自做最後總結。

公訴人先站起來:“本案中,嫌疑人與受害人為上下級關係,在案發之前,從無曖昧言行,不具有發生性關係的常理性。案發當日,酒桌上存在不正常的勸酒現象,嫌疑人作為上級,不加製止,放縱勸酒發生,有犯罪預備可能,從監控、證人證言證明,當事人當時存在醉酒現象,嫌疑人單獨帶醉酒受害人行至城郊蘆葦地,對受害人形成絕對壓倒性的密閉環境,足以造成受害人感知生命危險,陷入被脅迫狀態,違背自己意誌,配合嫌疑人完成性侵過程。案發後,受害人第一時間報警,主動提出做□□鑒定,可見意誌堅定,雖然受社會阻力改口撤案,但也屬於常理,結合精斑、皮屑等生物鑒定,我院認為,嫌疑人範建成以脅迫手段,違背受害人意願,強行發生**關係,其行為觸犯《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6條,犯罪事實清楚,應以□□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公訴人說完後,孟鑫站起來:“本案中,受害人在案發前為了給弟弟買房,曾借助我當事人在公司地位,虛開工資證明,後因貸款被丈夫發現,受害人與丈夫婚姻產生間隙,由此可推斷,受害人與我當事人過往有一定私交,並且處於極其缺錢的狀態,具有誣告我當事人的客觀動機。案件中,被告口供與物證基本一致,沒有瑕疵,而受害人的口供與證人證言、物證均有出入,有力證人林楓本身對此案抱有偏見,證詞可信度降低。檢方對於我方當事人定罪並無直接證據,更多源於常理推斷,但從常理來看,受害人在案發當天主動攜帶安全套,飲酒量完全不足以到達意識喪失水平卻自稱毫無意識,醉酒後在明知趙楚楚與自己住所路線情況,兩人一路時自己必定會落單的情況下,指明我當事人―― 一位年長異性送她回家,事發後雖然報警,卻並不直接說明性侵,等過了好幾天才二次報警,種種行為,都並不符合常理,反觀我當事人口供,與物證更為貼合,邏輯更為清晰。因此,我方為認為,此案證據不足,事實認定有誤,對於我方當事人,應予無罪釋放。”

孟鑫說完後,終於輪到葉念文發言,而這時候,葉念文已經大概知道結局。

他站起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檢方已經做出最大努力,他作為附帶民事訴訟的律師,也提不出太多有力觀點。

他站著,紅著眼,好久,才沙啞開口:“葉思北是我姐姐,她一直是個很小心的人。”

所有人都看著他,他抬起頭,緩慢說出這個在法庭上已經被理性爭論了一早上的女性最柔軟的一麵。

“她愛美,但連手臂都不敢露。她喜歡化妝,但從來不敢畫豔麗的妝。她幾乎不在晚上出行,大多數時候,都要我爸、我姐夫接送。她受害時穿那件西服,是公司製服,她一直很介意,每次去公司,哪怕夏天,都要穿一件風衣裹著。所以報警那天,她和警察說,她要一件風衣,是因為,這件風衣對於她而言,就是性的一種安全防護,風衣沒有了,她和警方要,其實就是她的求救。”

葉念文說著,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他知道,他已經二十多的一個人,他一個律師,不該當眾如此失態。

可他停不下來,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她報警了,我媽攔住她,我也攔住她,因為作為律師,我深知這種案件對於當事人的傷害,所以她報警,又否認自己報警。可我姐姐最後還是決定二次報警,不是因為錢,也不是想要勒索,隻是想求個公道。”

“審判長,”葉念文留著淚,懇求看向審判長,“對於一個普通女性而言,能起訴,已經是極大的勇氣。我想,正義不該讓這種勇氣泯滅,她應該得到一份公正。”

審判長靜靜看著他,他似有動容,然而好久,他才開口:“正義不該讓任何勇氣泯滅,也該儘量讓所有人得到公正。可法官不是神,我們隻能依靠法律,儘最大努力給大家公平。”

審判長說完之後,宣布休庭,所有審判人員進入評議室,商量一個最終結果。

秦南和張勇也走回法庭門口,張勇麵上很輕鬆:“等審判結束,你打算留在南城,還是去其他地方?”

“看思北吧。”

秦南笑了笑,張勇有些奇怪:“其實我特彆好奇。”

“嗯?”

“如果不是葉思北嫁給你,換其他人,你都對她這麼好嗎?”

秦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怎麼可能?”

“結婚一年多,就這麼深情厚誼?”

張勇想了想:“不會以前認識吧?”

“沒有。”

秦南搖頭:“沒見過。”

“真沒見過?你幾中的?”

“七中。”

“好吧,”張勇歎了口氣,“還想這麼你們有沒有什麼校友的可能。二中離七中很遠吧?”

“對。”

兩人說著話,周邊人聲多了起來,秦南聽見不遠處有人走出來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向聲源,才發現證人被逐一帶出來,葉思北在其間,她紅著眼,疲憊站在不遠處。

秦南靜靜看著她,她勉強笑了笑,正想走過來,就看見法庭大門突然打開。

法庭裡的人一個個走出來,人群把他們隔在中間。

最先走出來的是孟鑫,他麵上不太好看,一片冷漠,他身後的範建成滿臉喜色,急急衝到門外妻子麵前,擁抱住妻子孩子,同一起來的其他家屬激動說什麼。

趙淑慧似乎極為高興,最後在範建成的安撫下,低低哭了出來,然後轉頭衝出法院,衝著外麵的記者大喊。

“無罪!”

她喊得聲嘶力竭,一麵哭一麵嘶吼:“我老公無罪!聽到了嗎,我老公無罪!”

葉思北一瞬間懵了,她眼裡什麼都看不到,然後她就看見公訴人走出來,他們站在她麵前,低頭說了聲:“抱歉。”

葉思北愣愣看著他們,她說不出話,公訴人見她不語,沉默好久,終於離開。

秦南和葉思北的父母都走過來,到葉思北身後,等了好久,葉念文紅著眼走出來。

黃桂芬急切上前:“怎麼樣?什麼結果?”

葉念文不說話,黃桂芬一時急了,她一把抓住葉念文的手臂,哭著大喊:“說話啊!說話!”

“你彆急啊!”

葉領拉開黃桂芬,大吼:“你讓他緩緩!念文,”葉領關切看著葉念文,“贏了,還是輸了?”

“對……”葉念文一開口,就嚎哭出聲,“對不起……姐……對不起……”

葉思北靜默。

她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按進了水裡,就是她夢境裡無數次夢見過的那口棺材,水灌進來了,這一次,她連逃都逃不掉,好像有人連棺材蓋都蓋上,敲死。

“先回去吧。”

秦南最先反應過來:“人太多了,先回去。”

“對,”聽到秦南的話,張勇也上來,他相對冷靜很多,“葉思北需要緩緩,我送你們先走吧。”

葉領聽到這話,他深吸一口氣,扶著整個人都懵了的黃桂芬點頭:“先回去。”

一家人攙扶著走出法院,一出門,細雨就細雨就拍打在臉上。

穿著雨衣的記者蜂擁上來,采訪著葉思北:“請問您還會再上訴嗎?”

“您對範先生無罪這個審判怎麼看?”

“您誣陷範先生是為了錢還是另有隱情?”

“網上有人爆料您是小三上位不遂報複您怎麼看?”

……

無數令人羞惱的問題衝擊上來,葉思北被秦南護在懷中,麻木往前。

而不遠處,範建成的妻子正高調同記者叫罵著:“我就說她是為了錢勒索我們家建成,我們建成一直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對誰都好的。”

聽到這些話,黃桂芬突然停住了步子。

葉思北茫然抬頭,就看黃桂芬尖叫了一聲,猛地撲了過去:“我撕了你!”

年邁的女人擠開人群,一把抓在範建成妻子頭發上,她遲鈍的身軀略顯肥胖,對方立刻尖叫著和她推攮起來。

趙淑慧旁邊一個男人去推黃桂芬,葉念文大吼:“彆碰我媽!”

葉念文一上,範家的男人立刻動手,葉領跌跌撞撞衝上去,秦南也衝了過去。

人群尖叫成一片,兩家人扭打在一起。

雨越來越大,天空黑壓壓的一片,葉思北麻木看著這一切。

她看著她一貫懦弱年邁的父親被人推倒在地,看著她高血壓高血脂頭發半白的母親和趙淑慧扭打在一起。

看著她從小到大都沒動過手的書生氣弟弟被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揍,看著秦南像一隻孤立無援的雄獅被眾人圍著,奮力嘶吼掙紮。

他們都像是被困在牢籠裡的野獸,奮力做著困獸之鬥。

雨水拍打在她臉上,她顫顫抬起頭,看見人群中的範建成。

他帶著好幾個男人同秦南扭打在一起,他一拳打在秦南臉上,好似終於發泄了自己的恨意,嘴裡叫罵著:“媽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他好好的。

他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她一路付出心血,她幾乎是毀了自己,都做不到玉石俱焚。

這像她人生無數次反抗,無數次鬥爭。

過去她可以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不夠勇敢。

可如今呢?

她努力了,她抗爭了,她奮鬥了,她如所有人所說,逆流而上,奮力對抗。

可結果呢?

為什麼,她從未做錯什麼,要遭此劫難,而那個作惡之人,還可以這樣高高在上地活著?

有什麼在她心中轟然坍塌,她看著滂沱大雨裡的家人,終於徹底了理智,她尖叫了一聲,抓著手裡的雨傘衝過去,狠狠打在範建成頭上!

範建成回頭一巴掌抽去,她一口咬上範建成的手。

她像是拚了命,眼中凶悍的光驚得範建成下意識想退,然而手上的劇痛令他憤怒,他朝著葉思北一拳砸去,秦南整個人撲過去按住範建成,也就是這時,警察終於趕到,拖開他們。

葉思北被人生生拖開,剛退後半步,稍一鬆手,她就拚了命向前衝。

幾個男人都按不住她,誰攔她她就打誰,咬誰,她死死盯著範建成,瘋了一般去抓他。

“放開我,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她努力推攮來阻止她的法警,她眼裡什麼都不剩,她隻想著――

她要去地獄,要拖著那個人一起去。

不公必須要有償還,傷害必須要有彌補。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個公道,我隻是要個公道啊!”她拳打腳踢,奮力掙紮。

她跌倒又站起來,後退又往前衝。

她橫衝直撞,叫罵嘶吼,沒有人見過她這樣凶狠的模樣,她像一匹狼,一頭獅,她眼裡什麼都沒有,就死死盯著範建成。

周邊警察來拉她,攔她,直到最後,有人從背後一把抱住她。

“思北,停下吧。”他由著她又打又踹。

她根本沒看是誰,拚命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思北!”

那人一聲大喝,她意識到是誰,終於有了幾分清醒。

那人和她一起跪在地上,他從背後死死抱著她,似乎要將她嵌入生命。

黃桂芬、葉領、葉念文還試圖往前衝,好多人拉著他們,好多人擋在他們麵前。

周邊是人山,人海,他們圍在這一家人周遭,阻止著他們瘋狂的行徑。

葉思北被滂沱的大雨拍打著,看著這個似乎要埋葬他們的全世界。

她由秦南抱著,嚎哭著,佝僂了脊梁。

“啊!!!!!”

“啊啊啊啊啊!!!”

她看著範建成被人護送著遠離的方向,一聲聲尖叫,一聲聲哭喊。

她第一次感覺,自己終於被這個世界徹底擊垮。

不會再有什麼期盼,什麼希望,什麼美好,什麼抗爭。

靈魂裡那一盞在黑暗中搖曳著的燭火,終於在一陣狂風後,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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