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尖銳的女聲打破了午後的靜謐。
驚走了正在彆墅花園覓食的喜鵲。
“我才是許家的女兒,憑什麼蘇落也能留在這個家裡?當初要不是她爸媽故意抱錯孩子,我能流落在外吃了二十年的苦嗎?”
“她已經鳩占鵲巢在這個家裡享受那麼多年,憑什麼還要我把她當親姐姐?我做不到!這個家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爸媽你們隻能選一個。”
“玥玥,你彆這樣。”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年輕的女孩捂著耳朵,尖叫連連。
這讓彆墅的女主人十分無奈,隻能求助似的看向另一個方向,“蘇落你看……”
蘇落安靜地坐在那裡,手裡端著一杯白開水。
迎上許母那求助的目光,她看了眼被摔在桌上的DNA檢測報告。
神色異常平靜道:“我不是這家的女兒,自然不好再待在這裡。”
年輕姑娘利落起身,“反正你們也不喜歡我,沒必要這樣‘為難’。”
刻意加重的語氣讓許母臉上有些難堪。
也刺激到了許玥。
“蘇落你在嘲諷我媽?你哪來的臉?你就是個小偷,偷走我的人生!”許玥一臉的憤怒,她還沒發火呢,蘇落憑什麼陰陽怪氣?
“難怪你爸媽會出車禍早死,做了虧心事可不就是要遭報……”
惡毒的詛咒還沒說完,許玥聽到碎瓷聲,下一秒那玻璃杯的碎片抵在她臉上。
“到底是我爸媽故意抱錯孩子,還是有的人刻意為之。”蘇落看了眼一旁的許母,“要不報警讓警察調查一下?”
許玥嚇得臉色慘白,壓根說不出話來。
許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蘇落你這是做什麼?快放下放下。”許母大驚失色,怎麼都沒想到一向文靜的蘇落能做出這種偏激的事。
蘇落自然沒想傷人。
“您從來都是喊我名字。”
三年前相依為命的外婆去世,蘇落被許家從鄉下接回來。
許父許母一直對她都很客氣,好像蘇落就是一個客人,而不是他們的女兒。
一星期前全家體檢,許母發現蘇落的血型不太對,引出了二十年前抱錯孩子的故事。
而他們很快就找到了真正的許家女兒,許玥。
母女初見就親昵的挽著胳膊、喊玥玥,安排夢幻的公主房。
這些蘇落從來沒有過的待遇,剛回家的許玥應有儘有。
好像許家父母早就知道,蘇落不是他們的女兒,不需要上心。
許玥說蘇落的親生父母故意抱錯孩子,蘇落還覺得許家父母才是幕後黑手呢。
當然,她沒有任何證據。
剛才的舉動、言辭,都隻是發泄情緒而已——
如果外婆沒有摔那一跤去世的話,或許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跟許家父母同一屋簷下。
蘇落的指責讓許母呼吸都緊促了些,“蘇落我……”
回應她的,是蘇落拎起背包離開的背影。
本來就不親昵的父母,連最後一絲血緣羈絆都沒了。
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許玥看著瀟灑離開的人,氣得跺腳,“她剛才那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爸媽你們故意抱錯孩子,讓我在外麵吃苦嗎?這怎麼可能?”
憤怒的真千金揮舞著拳頭發泄怒氣,哪裡留意到,她母親許太太聽到這話時,躲閃的眼神。
……
蘇落大踏步的離開許家彆墅。
在太陽的親切問候中走了有十來分鐘,這才到公交站台這邊。
趕上了往老城區去的6路車。
五月的太陽已經初見端倪的毒辣。
窗外吹進來的風都透著熱意。
蘇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公交車外的城市風景。
思考著等會兒見麵時的說辭。
是的,她要去見一個人。
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根據許家請來的私家偵探調查的結果,蘇落的親生父母十五年前喪命於一場交通事故。
留下許玥一個孤女,被一對好心夫妻收養。
實際上許玥,準確點說應該是蘇落還有一個親人。
素未謀麵的爺爺。
這也是私家偵探調查到的為數不多的內容,說是老頭時日無多,頂多還能活一個半月。
好像是胃癌晚期。
蘇落想起了曾經相依為命的外婆,也是胃不好。
每天晚上,蘇落總能聽到那壓抑的吸氣聲。
吃止痛藥都沒用。
蘇落試圖找偏方,總妄想著偏方說不定能有用。
外婆總會笑眯眯的吃下蘇落弄來的藥,第二天開心的告訴她,“落落我昨晚上睡得可好啦,一點都不疼。”
可蘇落明明聽到了那壓抑的呻.吟聲。
想到已經去世三年的外婆,蘇落眼眶一酸。
瞧著近在眼前的院子,又有幾分情怯。
怕對方不認自己。
更怕對方認下自己,她又要承受生離死彆之苦。
要不走吧?
反正也沒見過,就當從沒有這麼個親人的存在不行嗎?
可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你明明不是孤家寡人啊。
蘇落站在門口,腦海中天人交戰。
冷不丁的聽到院子裡傳來的聲音,中氣十足,“到門口咋不進來?怕院裡頭有老妖怪吃掉你?”
蘇落一愣,人已經推門進去。
偌大的庭院裡有一棟三層小樓,瞧起來有些年頭的樣子,牆皮都剝落了許多。
院子裡有大片的菜園,青翠的黃瓜身材筆挺的掛在竹架上。
“你可有口福咯,今年的第一茬黃瓜。”
蘇落看著遞到麵前的黃瓜,遲疑了下這才接過來。
沒洗,但還是被她送到了嘴裡。
“好吃吧?”老頭笑眯眯的看著蘇落,眼睛裡似乎透著隱隱的期待。
“嗯。”有外婆的味道。
外婆特彆喜歡墾荒,儘管那些被開墾出來的土地很快就會被人搶走,但她總會反過來安慰蘇落——
“地放在那裡浪費多不好,你看現在他們都種菜種糧食了對不對?”
“他們能搶走我的地,但搶不走我的落落。”
蘇落前所未有的想念外婆,儘管外婆跟她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
老頭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蘇落的思念。
“哭啥?”老頭獻寶似的從背後拿出個花環,“好不好看,要不戴上看看?”
豆綠、趙粉、魏紫色的牡丹花團錦簇的擁在一起。
蘇落驚呆了,這麼好看的牡丹,都折了?
就是為了給她編花環?
“快戴上,爺爺給你拍個照。咿,等下,我給你買了新衣服,你快去看看喜歡不喜歡,咱們穿上新衣服拍照片。”
裝修一新的房間裡,獨占一排的衣櫃裡有各種樣式的服裝,“我聽說你們現在小姑娘喜歡穿什麼洛麗塔、漢服,我就隨便都買了點。”
老頭的聲音從窗戶外麵傳來,“你先換衣服,我去給你做點吃的,看這孩子瘦的。”
蘇落看著那一櫃子衣服,尺碼正合適。
又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箱,磨損嚴重的行李箱裡麵隻有幾件舊衣服。
她被接回許家三年,沒有添過一件衣服。
一開始許母說,“過兩天帶你去買衣服。”
但她很快就忘了,不是跟這個闊太太喝茶,就是跟那個貴婦人一起做SPA。
一直被遺忘的人忽然間也有了關心在乎她的人,外婆真的沒騙自己。
可惜,老頭活不幾天了。
蘇落有些遺憾。
但不管說什麼都要陪老頭走過人生最後一段。
換好衣服,蘇落戴上花環臭美的從屋裡頭出來。
老頭正在廚房忙活。
他廚藝很好,煎炒烹炸時還顛勺秀了一把,“咋樣囡囡,要不要跟我學做飯?”
仿佛他不是胃癌晚期。
但這隻是蘇落的錯覺。
晚上她就聽到了老頭那痛苦的呻.吟聲,一如外婆當年。
蘇落下意識的坐起來,敲門進去時看到老頭正在往嘴裡塞止疼藥。
一大把。
但藥物對胃癌晚期患者壓根沒半點用。
他們甚至連進食都困難。
可他今天還那麼高興的陪她拍照、一起吃飯。
像個沒事人似的。
“我沒事的囡囡,哭啥?人生老病死一輩子,就那麼回事,就是對不起你。”
他不知道孩子抱錯了。
當初兒子兒媳婦出車禍去世,他得知消息放下手上的事從外地趕回來。
原本想著跟那孩子相依為命,誰曾想孩子很快就被人收養了。
跟著養父母過得還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