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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晚上21時整。
陸椴站在人群裡,他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上麵烏雲密布,遠處的雲層隱隱有紫色的電光亮起。
又要下雨了。
空氣中透著一股悶熱和潮濕,偶爾還會飄來一股水汽參著泥土的土腥味。
出殯之前,要先在家中舉行一場隆重的“家祭”,由道公在家中主持做法。
有人在老宅前架好了一座由青色竹條編成的引路橋,橋身大概一米來高,上麵糊著一層彩色的紙,看起來栩栩如生。
白紙做成的引路幡係在竹竿上,隨著風在微微晃蕩,為首的道公恭敬地將棺材底的長明燈取出,動作輕緩地將它放置在竹橋的一頭。
用來引渡逝去的亡魂順利度過奈何橋。
木橋的旁邊擺放著一台小木桌,上麵供著點燃的香火,陸家人擺上雞鴨魚肉以及酒水,木桌兩旁放置著兩個小孩高的紙紮人,紙人的工藝很精美,男左女右,紅男綠女,它們身後堆疊著一堆華麗的紙牛紙房子。
紙人的眼睛是空白的,在民間的習俗裡,紙人是不允許點上眼珠,避免招來臟東西。
所有人聚集在老宅前,看著三位精神矍鑠的道公繞著竹橋打轉,開始做法送靈。
陸家人時不時向火盆裡撒些明黃色的紙錢,將火燒得劈啪作響,熱氣騰騰上升。
道公做完法,從桌底取出一個裝有米飯的褐色瓦罐,放在供桌上,衝著陸家人吆喝道: “至親之人前來祭酒。”
眾人開始動了,陸爸爸招呼陸家的小輩跟在身後。
“走吧,去給太奶敬酒了。”
這是家祭中的一道流程,需要在臨行前向逝去之人奠酒。
由家屬們排列成隊,按輩分年齡長幼,依次向棺材的方向行三跪九叩禮,陸椴幾個小輩乖乖地跟在長輩後麵行禮,再每人敬酒三杯,倒入這種在當地叫做“糧食罐”的瓦罐中。
出殯時間降至,所有穿麻戴孝的陸家人在道公的帶領下繞棺材一圈,以示告彆。
之後便讓村裡的男人們圍了上來,八人負責抬棺。
不知道老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混在人群裡,側頭和旁邊的人說著話。
男人看起來有些疲憊,下巴長了些青澀的胡渣,身上依舊套著那身迷彩外套,隻是上麵沾染了些許灰塵,看起來有些臟。
老黑也是這次負責抬棺的人。
陸椴對他是越來越感到好奇,這人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然後消失。
老黑似有所感,側過頭,兩人的視線對上彼此,老黑挑眉,衝他揚了揚下巴。
道公在棺材前比劃了幾番,念完幾句咒語,猛地抄起一個白瓷碗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清脆聲。
他高喊一聲起棺。
抬棺材的男人們大喝一聲,同時發力,將那一副沉重的黑色棺材扛在了肩上,向外走去。
“請魂上路,走——”
陸家人連忙向空中鳴炮三響,開始敲響喪鑼,原本安靜的村子立馬響起嘈雜的喪樂。
匆忙之中,陸家人給棺材蓋上一層紅棉毯,棉毯下係著一條長過棺尾的白布。
“家祭”完畢,出殯時間已到。
剩餘的人打著火把,扛著供台和祭品緊跟在棺材後麵,一堆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村長因為早上的事情心生愧疚,便主動打點好了一切,農村夜生活少,這個時間段各家各戶早早就關閉了門窗。
他們向來迷信,基本都會主動回避這種晦氣的事情。
道公們舉著火把,在黑夜中前行,作為引路人的那位走在隊伍最前麵,他右手持著一柄銅錢劍,左手持著一碗清水,一路念經,偶爾衝著空氣噴水。
陸家的直係血脈跟隨在後,由長子負責雙手捧著遺照,其他兒孫扶著棺材,媳婦們提著籃子跟在旁邊。
她們每走幾步便往空中拋灑一把黃色紙錢,一路走一路拋。
這是給孤魂野鬼的買路財。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起,將落在地上的紙錢悉數卷起,洋洋灑灑地飄蕩在空中。
路旁的樹被這股風吹得沙沙作響,草叢裡時不時傳出蛐蛐和蛙類的叫聲。
陸家小輩們跟在棺材後麵,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根火把和大把供香,每走幾步就要在路邊插上一根供香。
堂妹剛準備彎腰插香,忽然驚疑了一聲。
一旁的堂哥問道:“怎麼了?”
“這香……好像燒得有點快啊。”
堂妹揚了揚手中的香火,開口道:“你看,我才剛點的,不一會就燒沒了一半。”
“有嗎?會不會是你的錯覺?”
還沒等她細究,就被堂哥出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