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澤愣怔幾秒後,也向著小白離開方向走去,走著走著開始小跑起來。這條通道應該已經安全了,可以把盧茸接來在這兒等,他再繼續往前探路。
拐彎到了開始通道,那扇憑空而生鐵門已經消失,通道內燈光大亮,不過也沒看見本該匆匆迎上前盧茸。
沈季澤愣了下,邊跑邊喊茸茸。
呼喊和腳步聲在空蕩蕩樓裡回響,卻沒得到盧茸任何回應。
他跑到那根凸出牆柱後一看,也沒有人。這下一顆心直往下墜,額上也滲出了汗。
沈季澤調頭往回跑,模擬一遍剛才路線,跑到拐彎處後,確定自己並沒有走錯路,這就是他讓盧茸呆著地方。
“盧茸!盧茸!”
他一邊繼續喊著盧茸名,一邊停在距離牆柱最近那扇房門前。
靜默片刻後,深呼吸兩口,猛地推開了門。
門開瞬間,他已經做好了迎接可怕一幕思想準備,同時將鐵棍橫在胸前。
但房間內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隻有牆角有一包拆開水泥袋。既沒有什麼可怕鬼怪,也沒有盧茸。
沈季澤關門,又去推旁邊房間門。
還是空。
一連串砰砰聲連接響起,他將這條通道所有房間都看過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沈季澤左手扶著自己額頭,握著鐵棒右手背泛起了青筋。他焦躁地原地轉了幾圈,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弟弟不見了。
……
盧茸解決掉那個紅衣女人後,想和沈季澤邀功。剛抱上大腿,就被提醒他目前是隻鹿,還沒變成人,趕緊心虛地夾著尾巴往回跑。
哥哥馬上就會去接他,他得快變回去。
盧茸四蹄翻飛,用最快速度跑回鐵門,一個急刹後變成個光溜溜白生生小男孩,一臉興奮地盯著拐彎處,等著沈季澤身影出現。
沈季澤肯定要給他講開始事,還會一直誇讚那隻鹿戰士,用上諸如金黃色鎧甲和一米多長鹿角之類句子。
唯一遺憾是,他不能說自己就是鹿戰士,隻能把歡喜強行壓著。
因為心裡激動,他兩隻腳不停在原地踏著小碎步,等著哥哥一過來,就要像發炮彈般紮到他懷中。
盧茸翹首期盼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忍不住想去看看。走出幾步看到隻塑料涼鞋和散落衣物,想起自己還光著,又趕緊把衣服穿好。
他躡手躡腳走到拐角處,探頭往外看,卻失望地發現那條通道裡根本就沒有人。
走到開始和紅衣女人打鬥地方,地上還殘留著一灘黑水,可沈季澤卻不見了蹤影。
盧茸垂著頭站了會兒,又默默轉身,垮塌著雙肩,很慢地回到開始地方,靠著鐵門蹲下,望著麵前水泥地發呆。
“哥哥肯定是繼續去找光團了,找著了就會回來接我。”
“一定是這樣,他會回來接我。”
盧茸埋下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伸出細白手指在地上畫圈,將最上麵細沙撥在一起。
“哥哥肯定會回來接我。”
片刻後,一滴晶瑩水珠跌下,將那細沙暈出了一個深色小點。
……
沈季澤像隻無頭蒼蠅般在蛛網似通道裡穿行。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現在身在何處,隻能一個通道接一個通道往下找,嘴裡喊著盧茸名字,聲音都變得有點沙啞。
沉重鐵棍不方便一直握著,就拖在地上,一路響起刺耳刮擦聲。
他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自己剛剛離開,盧茸就被什麼可怕東西給帶走了……
想到這兒,他心裡滿是悔恨,責罵自己剛才就不該將人獨自留在那兒,指不準就出了什麼事。
他眼眶紅紅地咬緊下唇,暗想若是不找到盧茸,就算發現了光團也不出去,直到將人找到。
通道裡漸漸變得迷蒙,頭頂燈光都不再清晰,朦朧中隻有一團白色光暈。遠處也看不清,可視範圍就是周圍一兩米。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大霧。
沈季澤懶得去想樓房裡為何會有大霧,隻繼續往前找著人,嘴裡不時喊一聲盧茸名字。
腳下經常會有橫曳木條鐵棍,還有一些堆聚沙堆,他一個沒注意被絆倒,重重地摔了出去,手上鐵棍叮叮當當滾到了牆角。
這一下摔得很結實,他躺在地上緩了十幾秒才慢慢起身,膝蓋一股尖銳刺痛,差點又跪在地上。
膝蓋和手心都沾滿了沙泥,滲出紅血,小腿上也全是血痕。
他齜牙咧嘴地拍掉那些沙子,撿起牆角鐵棍,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走。
……
盧茸蹲了很久,心裡難過似乎減輕了些。他擦掉臉蛋上還掛著兩滴淚,站起身準備去找沈季澤,結果剛提步就愣住了。
周圍不再是灰撲撲水泥通道,而是身處在一條巷子裡。頭上是黑天幕,燈光從旁邊院落透出來,將麵前那堵圍牆染上了一層橘紅。
圍牆左側有扇木門,牆上貼著泛黃小廣告,上麵是某某老中醫,下麵一排小字留著電話號。
他倏地回頭,瞳孔隨之驟縮,呼吸都停滯了兩秒。
視線裡有著兩個藍色垃圾桶,靜靜地立在牆根。很大很圓,一隻敞開著裝滿垃圾,另一隻桶蓋合著。旁邊掛著個破舊塑料袋,在風裡簌簌作響。
盧茸定定看著那隻合上垃圾桶,被一股久違,他非常痛恨感覺慢慢包圍。
——是被至親拋棄恐懼絕望和無力。
那感覺曾經伴隨了他很久,讓他時不時就會升起難過。
他會和小狗玩著玩著就開始發呆,會摟著爺爺脖子一遍遍討好地問:爺爺,我是你乖寶寶吧?爺爺你最喜歡我了對吧?非要財爺給出肯定回答,才會稍微心安。
雖然在財爺陪伴和寵愛下,那些患得患失逐漸消失,他自己也認為一切都過去了。可再看到這幕場景時,他眼淚瞬時奪目而出。
這一幕,永遠不會過去。
左邊傳來一陣沙沙腳步聲,他飛快地轉頭看去,看見王圖居然就站在不遠處。
他沒有變,和盧茸記憶中一模一樣。
短發削得薄薄,快露出青色頭皮。穿著當天分彆那件黑羽絨服,臉上掛著盧茸熟悉笑容,眼尾有兩道溫和笑紋。
王圖往前走了兩步,對他伸出了手,聲音也一如既往柔和:“茸茸,來,圖哥哥帶你回家。”
盧茸聽到了心臟在激烈跳動,胸脯都跟著急速起伏。他微張著嘴喘息,似乎這樣才不至於閉過氣去,兩隻手緊緊攥成拳,垂在短褲旁。
“茸茸對不起,這麼久了才來接你。”王圖又往前走了一步,臉上滿是歉意。
盧茸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他輕輕吐出三個字:“圖哥哥……”
聲音很輕,除了他自己能聽見。
“對,是我,茸茸,我就是你圖哥哥。”王圖半蹲下身,對著他伸出了雙手。
盧茸想嘶喊,想哭嚎,想摟住王圖再對著他拳打腳踢。
那些在深夜裡總結出來詰問,他曾經一條一條銘記在心,準備在見到王圖時,一定問個清清楚楚。
“這麼久你去哪兒了?”
“你當初把我丟在垃圾桶裡,說會來接我,可為什麼現在才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你太討厭了。”
……
盧茸有很多話往外湧,卻爭先恐後地堵在了嗓子眼,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圖神情也很動容,哽咽著道:“茸茸走吧,圖哥哥接你回家。”
盧茸想過自己再見到王圖時一定是很冷漠,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質問完就走掉,再也不理他,是一個冷冰冰小孩兒。
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眼淚和接近王圖渴望。
那深藏在怨懟和憤懣之下,輕易觸碰不到渴望,在再次見到這個人時,便在心裡瘋狂滋長,瞬間占據了所有思想。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兩步,咧著嘴無聲地哭。
“茸茸,咱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王圖繼續伸著手,聲音更加柔和。
盧茸停下腳步,泣不成聲道:“還有,還有爺爺,爺爺和哥哥。”
“對,再把爺爺和哥哥接上,回到咱們家。”
“還有,還有白叔叔和陳叔。”
“白叔叔和陳叔已經在家了,等咱們幾人回去後,就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