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破的如此之快,根本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叛逃的那支兵馬也是定北軍中的精銳,久在北方操練,更是熟悉邊關的防務,加之瀚海十部的胡人各個能騎會射,弓馬嫻熟,除非守城,否則真占不了什麼便宜。
目前已經能弄清的便是尹朝餘孽和岐陽王已經聯手,北麵的反賊之中胡人占了七成,有三成便是這些餘孽們。如今幽州廣袤的疆土都已經儘入他們之手,瀚海十部更是越征戰越強大,簡直如殺星降世一般。
北方漢人紛紛南逃,如今汾州、燕州、通州已經吸納了災民無數,皇帝便是安置這些災民,就已經花了不少功夫。
李銳和秦斌幾人如今在宮中上課,時務課說的都是這場戰爭。李銳和秦斌在宮中是有武將上課的,李銳將作監的幫助下將幽州的沙盤做了出來,和秦斌兩人無事就拿小兵小將進行推演,可是無論推演幾次,情況都不是太好。
幽州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作戰,大楚要麼一直這麼守下去,不出去收複舊土,否則若打了起來,除非有西胡那般的重甲騎手,否則遲早要被異族的遊騎兵拖垮。
若隻是遊騎兵,其實並沒有那麼棘手,問題在於尹朝和岐陽王所摔的那幾萬精銳。這些精銳裡有重甲騎兵,也有弓弩手和步兵。胡人的輕騎負責襲擾、分割、做誘餌。而岐陽王的騎兵則伺機撕裂陣線。尹朝餘孽的步兵大部分是弓弩手,能夠壓製大楚的兵士,射住陣腳。
一開始發生戰爭時,楚軍還獲得過幾次勝利,待瀚海十部的遊騎兵切斷了諸城之間的聯係,又有內奸在其中通風報訊,幽州之敗就如野火燒地般蔓延開來,到最後隻剩幽州的範陽、平盧兩城互為犄角,苦苦支撐。
秦斌的祖父就在幽州鎮守北方最大的一座關要範陽,是以秦斌對範陽周邊的戰事最為關心。李銳從小看《三國演義》長大,反倒對大局更感興趣。
大皇子楚承宣每過幾日就拿北麵的戰報和邸報過來,幾個人一起商議戰事,儼然是個極小的朝廷。楚睿知道了李銳的沙盤和孩子們的所作所為後,索性有了戰報第一時間就送進上陽殿,也派了名將去給他們開小灶,讓他們能更快的弄清局勢。
顧卿聽了李銳的話,心裡升起一陣不安。
“若是……若是範陽破了呢?”
範陽,這名字聽起來好熟悉。
是了,安史之亂開始的地方好像就是範陽。當年安祿山在範陽起兵,極短的時間內就攻陷了北麵的大片疆土,更是不久就直接破了東都洛陽。
若是範陽破了……
那麼小的燕州能守得住嗎?
“沒那麼容易,範陽是重鎮,幽州眾多世族都世居範陽。這些世族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家中隱戶家丁更是眾多。定北軍十餘萬人都在範陽城堅守,朝廷的補給源源不斷,打仗並不是能征善戰就可以的,這支反賊大多是騎兵,騎兵不善攻城,之前是有內應,定北軍自己也嘩變了數次,防不勝防。範陽是秦老將軍親領兵馬鎮守,又有眾多世族相助,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李銳見奶奶聽得入神,忍不住搖頭打趣:
“奶奶,當年祖父在的時候,您是不是也這樣纏著他給你說戰事?”
從奶奶能把三國演義倒背如流就知道,他家這位老祖母是喜歡聽這些戰事的。
“呃……”顧卿卡了殼。
這……這個涉及到夫妻隱私,說不定是兩人的情趣,她就不翻動人家記憶了吧?
“有吧。”她隻能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
李銳嘴上雖然不停的和顧卿說著外麵的見聞,但腳下步子卻不停,沒一會兒就到了雕弓樓的下麵。
雕弓樓是當年他祖父長待的地方,裡麵有他爺爺的書房,還有各種他曾經用過的武器。諸如“話房”、“文苑”之類的地方,都在雕弓樓內。
他祖父去後,雕弓樓雖然沒有了主人,但家中下人卻不敢怠慢,日日勤於打掃,天好的時候花嬤嬤親自拿書房裡的書籍手稿出去曬曬,所以雕弓樓還是時刻保持著祖父在時的樣子。
他當年搬進北園,就在雕弓樓裡和祖母一起學文習字的。
可如今,雕弓樓裡吸引了一位小嬌客。
此人正是剛剛一歲八個月的李湄。
顧卿中風左邊身子不能自如動彈以後,整個人也變得無比頹廢。
這也是正常,任誰看著自己一點點變成活死人,都不會快活到哪裡去。更何況顧卿在這邊隻待了四年,用自己的身子已經用了二十多年了,乍然告訴她她已經老到不能自理的地步,而且為了全家的前程一定不能死,情緒都不會高到哪裡去。
後來李茂和方氏商量了下,便咬牙將小李湄送到了顧卿房裡去養。方氏心裡一千個一萬個舍不得,可是為了老太太能開顏,也隻能強忍著擠出笑意親自收拾東西送女兒過去。
連李銘都進了國子監以後,顧卿的寂寞可想而知,小李湄的到來確實給持雲院增添了不少笑聲。
尤其是李湄周歲過後開始有了自我思考的意識,自那以後,所有貼身伺候的下人們噩夢來臨了。
她精神實在太好,每天天一亮就要被下人抱著出去亂逛,在自己母親房裡繞一圈回來才不會煩悶,否則這小小的女孩兒哭起來那真是聲勢驚人,而且常常哭到最後還吐的一塌糊塗,所有人為了不讓她嗆到,都隻能依著她的意思來。
這一點,就連顧卿都沒什麼辦法。
有些小孩的食道天生就是易吐,俗稱“喉嚨淺”,這種情況等長大了才能好轉。在食道變得健全之前,就隻能小心伺候著。
這時候食物要嗆到氣管裡去可是要命的!
所以有時候刮風下雨,可是還是能看見家裡下人婆子打著傘抱著一個孩子在園子裡亂走,那一定就是這位信國公府的小小姐在外麵“散步”。
這些貼身伺候的下人們之苦逼程度,真是聞者流淚,見者傷心。
和李湄比起來,李銳和李銘兩個小少爺小時候簡直溫順的像是小白兔一般!
李銳將奶奶抱進了雕弓樓,雕弓樓裡負責伺候李湄的下人們立刻迎了上來。
香雲和煙雲將輪椅抬進樓裡,伺候著顧卿坐下。
顧卿一屁股座到輪椅裡,祖孫兩人都發出了輕鬆了的歎息聲。
李銳心聲:雖然奶奶輕的像是羽毛(騙人!),可抱久了還是累的。下次再也不逞強了,還是讓下人用軟轎抬吧!
顧卿心聲:雖然公主抱看起來舒服,事實證明時間抱長了,被抱的人脖子都要斷掉了。她是癱子啊!下次再也不乾了!就算李銳要刷好感度也不行,情願讓人用軟轎抬!
顧卿被下人推著往裡麵的書房走,因為他們都聽到了從書房傳來的清亮笑聲。
隻是沒一會兒,這清亮的笑聲便變成了花嬤嬤的驚呼。
“小姐,那個不能折!”
李銳推開門,一看屋裡的場景,呆如木雞。
顧卿隻是伸了伸頭,黑線也爬了滿臉。
小小的李湄兩手握著一支食指粗細的紫毫,笑的極為開心。
你想的沒錯,兩手握一支。
那支筆已經被從中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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