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人”和“老妖”(1 / 2)

西園,擎蒼院內。du00.com

“少爺的月錢和太夫人一樣,一月是二十兩,一年二百四十兩,七年下來一千六百八十兩,加過年過節給的金錁子銀錁子,賞玩的花錠……”新來的丫頭蒼嵐把算盤打的“啪啪啪啪”響,蒼翠原本是興師問罪而來,每聽蒼嵐說一聲,心裡的不安就更重一分……

蒼嵐心裡一聲冷笑,這院裡少爺這麼多年一直糊塗著,把所有銀子都丟給這丫頭管,竟也不看看每年數目對不對,連個賬目都沒有!隻有某年某日領多少銀錢這樣的東西,能管什麼用?

銀子也有成色好壞,堂堂國公府嫡長孫,和府裡太夫人一樣吃穿用度的主子,居然銀箱裡有許多銀餅不是足銀的,這些銀子顏色裡發著青黑,怕是一兩裡成色不足八成。這麼黑的銀子,就連給下人發月錢下人都不會收的,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換回來的。下這麼黑的手,這麼貪,她們是有把握一直巴著主子房裡不成?

再說銳少爺這麼多年都沒有怎麼動過銀子,最多取些散碎的銀珠,應該所有銀子都齊整,沒被絞了用過才對,結果小庫房裡所有箱子她都開了,金錁子銀錁子他們不敢動,除了銀子被調包換了成色,還有些把玩的梅花銀錠、招財進寶的金錠等缺了角少了邊的。

要說這一屋子丫頭小廝婆子人人都不知道此事,她可不信。大丫頭是兩個丫頭住一個廂房,誰耍壞都有另一雙眼睛看著,更彆說還有伺候的粗使丫頭們,若說就是管著銀錢的蒼翠一個人乾出來這等背主之事,她不信。

現在這蒼翠氣勢洶洶地跑到她房裡來鬨,怕是給人當了槍使。跑來出頭為難她一個新來的丫環?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才被少爺厭棄!最討厭這種又蠢笨又貪嗇的人,這府裡太太真是什麼人都用,才把這麼內裡藏奸的下人提到一等上!

“我就不說稱重共少了一百六十多兩銀子,外麵三十兩就能讓一個中等人家過上一年了,這一少就少了這麼多,更彆說銀子成色……”蒼嵐可不怕得罪人,這群丫頭婆子蹦躂不了多久了。“我一看就心裡荒突突的,我要接了這銀房,以後十張嘴也說不清,隻好帶銳少爺自己來看,和他說明銀子成色的事情。可笑你們還覺得銳少爺渾渾噩噩,對銀錢之事一竅不通,他是不通,但我們是用來做什麼的?”

蒼翠當場軟倒在地。

“是銳少爺念在你們服侍多年,讓我隻把短少的銀子和成色不對要費的火耗記下來,並沒有報到夫人和太夫人那去。不然奴竊主物,還貪了這麼多,在府裡打死都不算出格。就算送到衙門裡去,你們一家子都是要刺字流放。勸你還是好好當差,爭取立功改過,主子仁慈,你們就彆再想其他的心思了。”

蒼嵐見蒼翠一頭冷汗,麵如金紙,冷哼一聲,“姐姐可彆這樣,說出去還以為我在裡麵打了你。這是銀房,托你的福,我還要登記造冊重新做賬,你避避嫌罷!”

蒼翠從地上爬了起來,失魂落魄的走了。

蒼嵐啐了一口,繼續理她的銀箱子。

娘的!這麼多八成的銀餅子,就算一個月換一塊也要換個兩三年,這少爺是有多蠢笨一點都沒發現?還是和主子爺說的一樣,這擎蒼院裡全是窟窿,從上到下沆瀣一氣,抱成團把這主子當傻子耍?

隻盼溪兒姐姐快點來,好好整治整治這些刁奴。

要說這丫鬟這麼厲害,是有原因的。她是今年初入府的外麵丫頭之一,在仆房裡□□了半年,又細細學了規矩,算是新進下人裡一等一的出類拔萃之人,這才被提早放進主子房裡留用。

這蒼嵐原名張嵐,是李銳的舅舅張寧回京時從通州帶來的賬房先生之女,她今年已經十四,隻是看起來臉嫩人小,虛報了十二歲進的府。

她倒不是張府的下人,隻是早就和府裡另外一個大管事的兒子訂了親,說好過來這邊府裡給表少爺當丫頭,到二十歲要嫁人的時候就回去,那邊府裡隻有兩邊家人知道此事,對其他人都封了嘴,說是回了老家伺候生病的奶奶。

她在這邊府裡拿著二等丫頭的月錢,她家裡在張府也拿著另一份管事娘子的月錢,等她回去,兩邊都允諾少不了嫁妝,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嫁人,她可和這裡的家生子和沒家可回的賣斷之人不一樣,有什麼不對的,最多回家就是。

她和其他幾個丫頭小廝都是被張府安排進來的。她識文斷字,在張府裡規矩早就□□好了,所以才出頭的快,其他幾個是倒不是資質差,而是聽主子的話,故意留在仆房,摸清其他孩子的底細,順便結個善緣。再過一個月,他們怎麼都要被放出來送到各主子那裡了。

這時候蒼翠和其他幾個丫頭到現在還在作死。殊不知等過一個月其他人陸陸續續進來了,到時候太夫人拿這銀錢之事一發作,這擎蒼院裡還能留下幾個“姐姐”!

哼,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準備怎麼“戴罪立功”。

蒼翠失魂落魄的離了銀房回了屋,在她屋裡早就等著的蒼舒和蒼衣連忙湊了上來,自蒼蓮出疹子被移出西園,換了這個蒼嵐過來以後,她們就一直覺得如鯁在喉。現在蒼翠領了原本是蒼蓮管著的雜物差事,這新來的卻領了最重要的銀房,她們趁著蒼翠一肚子鬼火,慫恿她去鬨上一鬨,最好把那姑娘拿捏了最好。

她是外來的,在府裡四處無援,今年也才十一二歲,能有什麼見識?到時候態度一軟,口風一鬆,發財生意一起做,不信她不願意。

“怎麼樣?那小姑娘怎麼說?”

“完了,全完了……”

“怎麼了?怎麼了?她發現了嗎?蒼翠?你怎麼了!”蒼衣看出蒼翠不對勁,使勁搖了搖她的肩膀。“急死我了,你倒是說啊!”

“全完了,全完了,臉上刺字……流放……打死……”蒼翠兩眼瞪得直直的,說著駭人聽聞的話,直把蒼衣和蒼舒嚇得後退了幾步。

“她怕是嚇到了,也不知道那新來的小丫頭用了什麼手段。”蒼衣一咬牙,上前打了蒼翠一耳光。

啪!

“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你彆這樣嚇人啊!”她們再怎麼油滑,說到底也隻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沒經過什麼事,蒼翠被這麼一打,“哇”的哭了出來。

“……蒼嵐早就和銳少爺說了!銳少爺什麼都知道!”蒼翠號啕著說,“蒼嵐說再逼她就告到夫人和太夫人那裡去,讓衙門裡把我們捆了!”

這下蒼舒和蒼衣都變了臉色。

“少爺知道了?那他怎麼不……”蒼舒突然住了嘴,好像主子從北園裡回來以後,就習慣了一個人洗漱穿衣,她貼身伺候的時候都少了。就連用膳,也是銳少爺和銘少爺一起在微霜堂留用的。那裡有外男,她們不方便過去,這麼一說,主子和她早就疏遠了。

蒼衣也想的是同樣的事。她管著主子的衣箱配飾鞋帽等物,同為近身伺候的丫鬟,可是這一段時間來,主子明顯很少和她說話了,就是吩咐什麼事,也是冷淡的很。

“怎麼辦?我們去找夫人求情?”她們在擎蒼院裡辦差,但還時時回錦繡院裡拜見夫人,跟夫人回報這一陣子少爺的情況。她們都是從錦繡院裡移出來的,和那邊院子裡的丫頭也交好,又是家生子,父母親戚都在夫人身邊辦差,自是和院裡其他丫頭不一樣。

“旁的事還好,這番是我們先貪了主子的銀錢,這事捅上去,夫人都饒不了我們,更彆說保我們。”蒼舒咬著下唇,“府裡這麼多年戴著孝,都沒開府,也不出門,若不是家中兄弟一點油水都沒法撈,我們何苦要做這種肮臟事情!”

“做都做了,現在說這些話作甚!快想想怎麼找補。不行先把銀子都還回來,再去少爺那求求情。我們伺候他四五年……”蒼衣是去年才沾這個事,現在收手,倒還不了多少錢。

蒼翠臉色更白了,“哪裡補得了!開年出孝,我兩個哥哥都娶了妻,銀子早用掉大半了。現在叫他們補……”

“不補就一家子坐牢!”蒼舒一拍桌子,“這番被捅出去了,要麼補上,要麼一股腦全部捆了送衙門裡去,你就這麼和家裡人說!讓自己姐妹弄這種錢娶媳婦,現在還要你頂缸不成?我這就回家裡要去!”

她可不要被攆出去,也不要臉上刺字!她丟不起這個人!

錦繡院裡,方氏正在和放課回來的李銘“談心”。

自己的孩兒回了府裡讀書,接觸的就更多了。方氏事忙,白天要顧著管家,一天見兒子的時間倒沒有幾個嬤嬤下人多。她想著孩子漸大,等十歲的時候也是要移出東園單住的,不由得一片慈母之心發動,天天噓寒問暖起來。

若是以前,李銘見到母親對自己這般好,早就受寵若驚了。隻是自從他讀了“三國演義”,又跟著兩位高明的先生學習做人的道理,心中對以前母親冷落自己捧著兄長的怨懟淡了許多,同樣的,對期許也看淡了許多,母親天天來他房裡問長問短,他也就應著。

“聽說老太太昨日裡又給銳兒單獨加了一道菜?怎麼你沒得?是惹了奶奶生氣了嗎?”

李銘的臉色突然古怪起來。

方氏心中一喜。果然是小孩子,就連一道菜都會吃味!

李銘是深深的同情自己的兄長的。昨日裡他們在微霜堂裡用的飯,奶奶突然派人送了一個壇子過來,指明是給兄長用的,說是可以“吸掉油脂”。兄長高高興興地盛了一碗出來,卻發現是豆子,再一嘗,差點沒把牙給倒了。

原來那一壇子都是醋泡的炒過的黃豆,味道奇怪不說,還又酸又難吃,吃那一勺,一中午都吃不了飯了,吃什麼都是那個味兒。他隻偷偷的夾了一顆吃了,就被那怪味熏的給吐了出來。聽兄長說奶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許多怪方子,都做了給他試用,這一年下來瘦倒是瘦下來了,就是人實在受罪。

李銘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以前還覺得自己沒有哥哥高壯,有些難過,現在一想,自己這身材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知足常樂啊!

想到這,李銘心有戚戚焉地說:“被加了那道菜,怕是兄長又在哪裡惹了奶奶生氣了。”

奶奶生起氣來可嚇人了!她從來不打罵他們,可是比打罵他們更難受。

她把“三國演義”給他們斷了!不說了!請聽下回分解後沒有了!一晚上都睡不著覺好嗎?

方氏隻當是兒子嘴硬,更加和藹地說:“你兄長無父無母,奶奶肯定要多照顧他一些,你是弟弟,要懂得謙讓,不過是一道菜,以後你是要繼承家業的,整個府裡都是你的,現在你讓著他些,乖啊。”

“我早就習慣了,娘,你不用擔心我心裡難受。你不一直就是這麼做的嗎?”李銘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一直都是關心哥哥多於他,怎麼現在突然擔心起奶奶不公平的事情來了?“而且奶奶很好,沒有偏心過。”

他那還有奶奶專門為他做的“竹蜻蜓”,說是他每天讀書,眼睛都看壞了,沒事去空曠地方玩玩,可以鍛煉鍛煉眼睛。這東西哥哥都沒有呢!可以自己飛上天的玩具,哥哥眼睛都看直了!

嘿嘿,奶奶說他年紀大了,這個不是大孩子玩的,還是弟弟好,當弟弟好啊!

看著兒子傻笑,方氏也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哪裡不對。見兒子說還要做功課,方氏隻好納悶地出了屋。

“劉嬤嬤,你說這老太太怎麼就和變了個人一樣呢?以前從來不管前後的事情的,現在又是找師傅,又是關心起居,還給他們說起書來了!你見過銘兒那些簽子沒有?他每天都寫寫畫畫的,跟著了魔一樣。”方氏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我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肉,養了七八年,沒有一天不操心著……”

“也不知道老太太哪裡來的迷魂湯。現在銘兒對老太太的感情,倒比和我這親生的娘更深厚些……”

劉嬤嬤也鬱悶。她的侄孫被夫人送去了擎蒼院,說好了過一段時間就調過來伺候銘少爺的,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忘了一般。他那侄孫回去說過好幾次,說是銳少爺天天和幾個先生跳著學東西,竟是沒有那本書是從頭到尾講完的,這樣下去,她那資質聰穎的侄孫就廢掉了!

現在老太太又插手兩位少爺的功課,還給銳少爺指了兩個書童過去,說是還有幾個小廝,等過一兩個月□□好了就給他送去院裡,那她那侄孫以後更是湊不上前了。

隻是她心裡埋怨歸埋怨,臉上總還是不能表現出不滿來。她一直在方氏身邊近身伺候,肚子裡有事,臉上還要笑,時間久了,未免憋氣。

聽方氏這麼說,劉嬤嬤突然想到其他事情上來。她左右看看無人,小聲說道:

“奴婢也覺得,這太夫人自上次被銳少爺氣著以後,突然變得大不一樣了。聽說現在還會寫字書信?這尋常人家請了先生教孩子啟蒙,怎麼也要兩三年才能到自己寫信的地步,這才一年多,目不識丁的太夫人就會寫信了,實在是奇怪。”

“還有那射玦、銘少爺手裡的卡片……”劉嬤嬤聲音低了下去,“恕奴婢多嘴,這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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