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了府,李銘問自己的奶奶為什麼要把府裡微霜堂的“書苑”對外開放,顧卿才意識到好像有什麼出現了偏差。待知道這“微霜堂”的意義後,顧卿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那些學子們都是一副激動萬分的表情了。
媽蛋,原來不是因為可以隨時見到她而欣喜若狂啊!
顧卿不是笨蛋,知道若敞開來讓國子監的太學生來借書,那信國公府裡肯定要亂了套,怕是方氏第一個就要哭訴幾天,讓她頭疼。
所以,她第二天給國子監裡送了一封書函,言明隻有微霜堂裡的“書苑”才對外開放,微霜堂其他地方因為有客房,還有孫子在上課,所以太學生們不可擅闖。太學生們每個月遇雙日可以憑國子監的憑證從南邊的邊門入府,“書苑”裡的書不得外借,但可以抄錄,信國公府提供筆墨紙硯。
這一規定不但合理,而且解決了許多寒門子弟買不起筆墨紙硯的問題。信國公府的筆墨紙硯都不是爛大街的貨,家中在文房的產地都設有專門的作坊,專門供應府裡的主子。
這些太學生有許多是監生,乃是各地府州選中的最優之人,保送入學的。寒門讀書向來勤奮,所以監生中大半都是寒門子弟,雖國子監提供食宿和一點點生活費,但要再想多買紙筆,就是奢求。
所以這些寒門學子一是為了抄書,二是趁抄書好好練字,有的一到無課就來,倒把信國公府的“書苑”當成另一個家一般。
李茂一直對哥哥能凝聚大量文人雅士的本事欽佩不已,此時他什麼都沒做,卻得到了一樣的效果,雖隻是學生,還是心中暗喜,不但敞開來供應紙墨等物,遇見家境實在貧寒的,還不著痕跡的資助一番,更是命人在書市中買了不少並非孤本的書籍,另放一室,供人借閱。
他這舉動確實是為了圖名,可他做的實在不顯山不露水,誰也說不出他沽名釣譽的話來。
府裡年輕人多了,也有生氣起來。有一次顧卿去“書苑”看熱鬨,看見一寒門學子裹著薄衣,隻帶著兩個饅頭,坐在那裡抄了半天書,心中實在難受。所以等她回了北園,特意從自己的私庫裡撥銀,囑咐小廚房隨時在“書苑”裡備好點心與粥品,冬天要有炭盆,夏季要有解暑的酸梅汁等物,不得輕忽。
隻是看書時不得吃喝,以免汙穢了書籍。天黑後炭盆要有專門之人熄滅,以防走火。
這顧卿準備讓人準備的粥,大部分是雞絲粥或者五穀粥,點心也是有甜有鹹,內中有餡,非常壓餓。食房裡有熱水,隔水一溫就能吃,甚是方便。
這一善舉,使得許多寒門學子對邱老太君感激不儘。朝堂為監生所發的生活費,他們中有許多是省著寄給了家裡的,國子監的吃食又不能帶出來,所以才拿一些饅頭胡餅之類果腹,便宜又方便。隻是他們畢竟是成年的男子,每日吃這些東西,日子久了,走路都有些飄忽。
他們雖為寒門,自尊心卻比世族子弟更重。顧卿叫人做的點心,不分寒門世族,誰來了都可以吃得。因點心做的精致,世族出身的學生也經常拿著吃,更有齊邵這樣帶頭吃吃喝喝的,於是時間久了,倒沒有人再關心誰是頓頓都在這裡蹭飯,誰是存心占信國公府便宜這樣的事情了。
這些國子監的太學生裡有許多是幽默風趣之人,微霜堂人一雜,有時候笑聲、朗誦聲以及拍案叫絕聲常會打擾兩個孩子讀書。李銘喜歡和小孩子玩,因他是弟弟,就特彆喜歡那種“帶頭大哥”的感覺,對於讀書的地方擠進好多“大人”非常無奈,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他就跑回東園去讀書了,隻是功課上有問題的時候才來“微霜堂”請教。
李銳現在十三四歲,正是喜歡和大孩子玩的時候,這些太學生裡有十幾歲的神童,也有二三十歲的老學生,李銳表示和他們打交道非常快活,每次一放課,就去找他們請教,或者攀談,他的兩位師父也對此支持的很。
久而久之,李銳和這些人混熟了,原本稀爛的功課竟大有長進,而李銳的那套“三國殺”,也成了這些國子監學生們的新寵,現在除了抄書聲、誦讀聲,偶爾也能聽到“殺一下!”的聲音從“書苑”小院裡傳來了。
玩過了幾次,有些太學生放下心中的拘謹,會對牌中不太熟悉的人物好奇,詢問李銳那是何人,如“黃月英”這樣的,竟是半點不知。
此時顧卿的“三國演義”已講到尾聲,還有二十幾回就要講完,李銳每日記錄不免自得,又兼是“祖父遺作”,心中早將那本《三國演義》當做寶物,有人要問,連忙拿出去“獻寶”。
這《三國演義》,是連李銳兩位先生都“驚為天人”的,更何況這些太學生!
於是李銳手裡的《三國演義》成了國子監的新寵,因是手抄的孤本,李銳從不外接,就連給人家看也是看著,所以不少世家子弟甚至捧著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求著要抄錄。
世族尚且如此瘋狂,更不要說那些寒門學子了,一時間,李老國公曾著成一本神作的傳聞不脛而走,就連李茂都問了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拿了那本《三國演義》日夜觀摩。
看完那本《三國演義》之後,李茂隻有一個想法。
他想問問自己的母親,他是不是父母當年隨便在哪裡撿來的,不然為何和父親與兄長的資質差的這般多。
《三國演義》的影響漸漸散了出去,邱老太君的聲望也越來越高,高到了有些書生特意會在府外,對著隔著兩道牆的北園深揖到地的地步。
李老國公的兩個孫子,也被傳的神乎其神。說書先生得不到《三國演義》的正本,就開始按照想象加工。李老國公被說成了神仙下凡,匡扶正室,事成要得道回天的。李蒙也是文曲星下凡,托生到邱老太君肚子裡,就為了協助下凡的李老國公成事。各種傳聞沸沸揚揚,當然還不忘傳個老皇帝是紫薇星托生注定成帝雲雲,直說的有人得了病都去摸摸信國公府們錢的獅子,想要沾沾仙氣。
李銳和李銘更是被傳的無稽,據說書先生所言,兩個孫子都得了兩位神仙的真傳,一個力大無窮,將來必是將帥之才,另一個足智多謀,有名士風流,絕對是名臣良相。可笑兩個孩子一個才十三歲,一個才□□歲,年紀這麼小就被寄托了這樣的厚望,連顧卿都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高調,反而害了兩個小孩。
好在李銘和李銳都是厚臉皮,被如此誇獎,居然覺得人家說的沒錯。因常聽三國,真把自己當初那樣的傑出俊才,就連顧卿這般不要臉的姑娘,都甘拜下風。
“三國殺”原本隻是為了讓李銳交際而複錄出來的桌上遊戲,因為國子監的太學生們而風靡一時。“三國殺”製作出來並不麻煩,李銳又叫原本做的那些人又按他和弟弟後填的樣式重新畫了一些,專門給太學生們玩。有些世族學生把抄好《三國演義》和借來的“三國殺”卡牌帶回了家,結果連這些大人都知道了,也著了迷。
現在就連散朝了,都會有許多人邀請李茂來上一局。李茂在其他事情上隻能說平平,可是玩起“三國殺”來,有如神助,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顧卿覺得這些大人們可能會喜歡玩些更複雜的樣式,便教了李茂“國戰”和“亂戰”的玩法,彆說,這種明顯更複雜,更需要權衡局麵的玩法受到了官員的歡迎,成了官宦們常玩的模式。
坊間有上次“邱氏射玦”的故事在前,誰也沒有臉麵敢再拿國公府裡的東西做出來賣錢,大部分學士和學生珍惜羽毛,也不願附錄出來給彆人。一時間,“三國殺”的卡牌倒成了稀罕之物,做的好幾套被借來借去,都快玩爛了。
李茂在得到顧卿的同意後,專門撥了一房,開始做各種金箔蒙麵、銀箔蒙麵和木竹牙等質地的“三國殺”卡牌,放入紫檀木的匣子裡,打上信國公府的徽記,用作信國公府饋贈親朋好友的稀罕物件。
李銳和李銘也得了不少樟木盒子裝的“簡裝版”,到處拿出去送人。“三國殺”卡牌上未完成的人物圖和錦囊牌,曾得到國子監太學生們的幫助和潤色,而變得更為豐滿,且有了各種版本的形象。所以李銳手上新得的卡牌套盒,大部分都送了這些太學生。
這些太學生得了饋贈,或為卡牌人物題詩,或用各種詩賦盛讚信國公府的種種善行,或以“信國公府得到神靈啟示要創作《三國演義》,李老國公夢入東漢”之類的題材做了書畫,回贈給信國公府。
學子尚且知道投桃報李,那些得了李茂“套牌”匣子的大臣們更是紛紛效仿,也不回贈金銀等俗物,多是手書一封或親筆提的書畫,這些人裡有些是重臣,有些是文壇巨儒,不拘世族寒門,勳貴武將,隻要得了“三國殺”的,人人都有表示。
“微霜堂”的存稿自李蒙去後,又增添了許多,也算是意外之喜。
現在,顧卿的院子裡經常有人投書進來,還有某些官宦人家的女眷拗不過夫君或兒子的意思,不得不上門求見邱老太君的。這一切概因那本《三國演義》,顧卿還沒說完。
剛說到“孔明揮淚斬馬謖”,結果下麵沒有了……真是活活把所有人急成了太監。
現在無論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眼巴巴的等著顧卿把最後十幾回給說完。
此時剛剛入冬,馬上就要忙年,今年又是信國公府最昌盛的時候,顧卿偏偏在入冬大寒的時候生了場病。
這一病上下皆驚,明明隻是一場風寒,宮裡竟賜了三個禦醫來看。各家送過來的名醫名方,珍稀藥材,那更是絡繹不絕,顧卿心知自己隻是普通感冒,隻不過年紀大了,抵抗力差,看起來嚇人一些,竟勞動這麼多人來,內心裡倒是不安的很。
持雲院裡,三位禦醫進了屋,開始給顧卿看診。
等他們會了診,不由得鬆了口氣,安慰信國公府的眾國公、夫人、公子們道:
“幾位放心,老夫人隻是受了寒,風寒束表,喝上幾帖方劑,好好調養就好。這段時間不能吃的太油膩,也不能勞神。”
顧卿聽到禦醫的診斷和自己的推斷一樣,心裡才放下了心。明年開春過後李銳就要十四歲了,春節一過就要入宮伴讀,她這時候要是有事,又是全府丁憂三年。
人家府裡好不容易出了孝,她要再有事,那不是坑爹坑祖宗坑全府嗎。
“真是勞煩禦醫了。請替老身拜謝君恩,老身感激涕零。咳,咳咳。”顧卿最近一說話就嗓子癢,咳的尿崩了幾回,床墊每日都換好幾次,平日裡除了花嬤嬤和香雲,真是誰都不想見,煩得很。
“老夫人不用客氣。我三人特意自薦而來,就是希望能夠見老太君一麵,還望老太君能夠早日痊愈。”黃禦醫乃是醫中國手,專治太後和皇帝的,願以為他是皇帝賜下來的,想不到確是自薦而來,真是出人意料。
李茂和方氏都露出了驚奇的表情。他們府裡已經讓太醫院都重視了嗎?老國公可沒有寫什麼醫術方子啊!
“隻因我那兒子帶回的‘三國演義’,現在還剩半截,不怕老太君笑話,我隻盼著老太君您能早日安好,早日講完才是。”黃禦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子,“那個……”
幾個禦醫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由黃禦醫開了口:
“邱老太君,你可知那華佗的‘青囊書’,最後傳到了哪裡?”
“啥?咳咳咳……”顧卿快把肺給咳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啥……希望大家不要受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