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是何人?喚我何事?”
“小子是信國公府上的,敢問差爺一聲,這西城現在災情如何?為何其他災民都不見了蹤影?”李銳心想自己到處去走動,不如直接問京兆府裡的差役來得快。他們乾的就是這個,一定更了解情況。
‘信國公府問這個乾嗎?’這差役心裡直犯疑惑。
“西城十二戶大戶,收容了一千多人。另有房屋被毀的災民聚在南側火正廟裡。受災的戶數現在還在統計,但我估算全城受災的怎麼也有幾千人。受傷的大部分都是被冰雹或墜物砸傷的,也有被房子壓住的貧戶。”吏頭想著信國公府知道災情也許對這些災民有好處,便好心又補充道:“還有未入戶籍的流民,這些怕是也有不少。”
李銳心裡一算,幾千人也不算太多,他家要勉力接濟幾天,也接濟得。
隻是這些大戶都已經收容了不少人,他家還需不需要出來設粥廠?若彆人家就想得些功勞,結果被他們給半路搶了……
他們原本就是為了救助可憐之人,若人人都有去處,也就沒必要操這個心了。
“不瞞差爺,家裡祖母擔心城西百姓受災,衣食無著,讓小子前來查看,看看有沒有棒的上的地方。小子看著西城雖然受災嚴重,卻井然有序,也有大戶收容災民,便鬆了口氣。”李銳見差役突然兩眼放光,心中突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若是如此,小子便回府……”
“小公子,你來的正是時候啊!”差役一把抓住李銳的胳膊,就差沒有整個人貼上來了。
他們京兆府裡正愁著這些難民怎麼辦,上麵的米糧還沒有下來,這眼看天都要黑了,這些全身濕透的苦人還不知道怎麼熬過這一夜。
現在天上送下來個冤大頭,怎麼也得要抓住啊!
信國公府家人,祖母……那不是燈節那天折騰的他那同僚一晚上沒睡著的邱老太君嘛!
那可是一等的勳貴人家!
“小公子不知,這些大戶也都是普通人家,隻是稍稍富裕一點。如今收容了這麼多災民,已經難以負荷,若貴府願意收容……”
“咦?小子沒說要收容啊。”李銳被這差役的話嚇了一跳。
內外不得混居是先皇的諭令,外城百姓沒有官爵不得入住內城,他們府上就是想要收容,也得看禦史們願不願意饒過他家。
何況他又不是信國公府當家之人,該怎麼做,還得他奶奶決定。他說什麼,哪裡做的了數哇!李銳慌得連忙擺手。
“小子隻是聽家中祖母的話,來看看需不需要施粥贈衣……”
‘小子誒!就等著你這句呢!’
這些差役都是人精,哪裡真的是要這些達官貴人家收容災民,這小公子雹災剛過就來城西,自然是想要做好事,又擔心官府已有準備,不願搶功。
他故意誤會李銳想要收容災民,等的就是這李銳自己說要做善事的話。
現在大戶和災民之間各種摩擦,民怨都沸騰了,實在不是他們這些小官能控製的住的。當初他向上峰提議讓大戶收容災民,上麵的大人們斟酌半天也覺得合適,這才下了函要求大戶們協助。
隻是所有人也沒想到雹災過後,這些災民賴在人家家裡不走的情況。
此時抓到這小公子,就跟瞌睡有人送枕頭似的。
“小公子家的祖母真是菩薩心腸,功德無量!小的先替城西這麼多百姓謝過信國公府的大恩大德!這些災民得了衣食,過了這關,小公子的祖母一定功德加身,長命百歲!”那吏頭好話像不要錢一樣冒出來,隻看得後麵幾個屬下的差吏一臉鬱悶。
丟人呐!
最可憐的是李銳,他雖然天資聰穎,又有一身過人的力氣,接人待物也找不出任何錯來,可是卻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物。
這差吏把李銳是又捧又勸,忽悠的他一陣頭暈,等李銳的幾個家人救完路邊幾個人回來,看著孫少爺被一個差吏拉著一臉茫然,連忙上來看顧。
這差吏此時已經把李銳忽悠的差不多,突然見一群膀大腰圓的家人趕了過來,連忙拉住李銳的手就往西城北麵的另一處大宅走。
“小公子,我們京兆府的司功和司戶都在前麵李大戶家,小公子不如到前麵見見我們的上官。小公子若要做好事,少不得要兩位大人的協助……”
李銳莫名其妙地被那吏頭拉著走了一大段路,他身後的家人看見少爺沒有掙紮的意思,便隻跟著保護,也不敢插手。
西城許多房屋未倒的人家,都在幫著街坊鄰居清理廢墟,眼看著那吏頭拉著一個身著富貴的公子哥往城北李大戶家走,紛紛側目。
“這王油子又在忽悠人啦。這次不知是忽悠哪家的公子。”其中一人認識這常混城西的吏頭,不由地暗笑,“怕是又要剝一層皮下來。”
“王油子是誰?”
“諾,就是那前麵紅衣的吏頭。這王油子原本是西城一無賴,後來不知怎麼的想要上進,托人進了京兆府當了一皂隸。因熟悉西城,後來很快當了這片的吏頭,專管西城地界上的潑皮無賴。他為人油滑,心眼卻不壞,這次雹災,受災之人可以進大戶家暫時躲避,就是之前他向上官提的建議,也是他帶人去這些大戶家談妥的……”
就是那談的方式……
還是不提也罷。
“聽起來倒不像是什麼壞人,你怎麼說要扒層皮下來……”
“你有所不知,這王油子小時候想做一遊俠兒,專門劫富濟貧。他本事不濟,遊俠兒當不了,劫富濟貧卻有癮。他當年是個無賴,城西許多窮苦人家卻感念他義氣,喊他聲‘王大俠’。雖是奉承,他也沾沾自得,每日裡以大俠自居。他人緣好,吃的開,那京兆府裡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京兆府裡一個怪人……”
“喲,那小少爺看起來挺富,那狐皮大裘,嘖嘖嘖嘖……”
“也不知怎會有這般貴人來西城。希望是好事吧。”
話說李銳原本就是想來西城看看有沒有府裡可以接濟的地方,這差役和他一路上說著城西諸般人家的困難,以及許多人受災的情況,渾然把他當成了上天派下來救苦救難的使者一般。
李銳再怎麼早熟,也隻是十四年的少年,心中一腔熱血,又帶著善意而來,被這吏頭說的恨不得馬上回府放糧才好。
他曆練不夠,沉穩不足,這王油子見自己把這少爺哄得差不多了,心中也是一陣激動。
待李銳跟著他走到那李大戶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得吏頭大叫著:
“兩位大人,小的王思柳,帶著信國公府的長孫少爺來啦!”
李銳聽這吏頭一叫嚷,倒有些反應過來。心中也有些不喜。
他本就是來城西看看情況,雖被這吏頭說動,想要回家勸奶奶早日施粥贈衣,卻沒想弄的天下皆知。尤其是施粥,他是準備聯合其他學子一起做的。
說老實話,他不太相信這些吏胥。他擔心若有這些人參與進去,一鬥米都要少個三成,行善可以,可誰也不願意被人當冤大頭。
王油子一直看著李銳的表情,見這公子有些不悅,連忙輕打了自己一個巴掌,訕笑著說:“是小的心裡高興,一時失態了。這不是見父老鄉親馬上衣食有著,心裡高興……”
京兆府的司戶和司功兩位屬官聽到信國公府來人,連忙整整衣冠出去迎接。
李大戶家也擠滿了災民,聽聞有貴人來了西城,心中都不免升起了一絲期待。
兩位京兆府的大人也說了,宮裡的皇帝老爺還在和朝臣商議賑災的方案。災肯定是要賑濟的,就是要幫他們搭屋子收容,再散米施粥,怕是還要兩天。
可是他們身上衣衫單薄,腹中又空空,連口熱水都要找彆人討。許多人身上帶傷,全靠苦熬,若再等兩天,不知道還熬不熬的住。
“我是京兆府的司戶秦越。”這司戶年約四十,長相極為和善,未語先笑,倒讓李銳先升起了好感。
“我是京兆府的司功譚思齊。”這位大人大概覺得一個小孩子而已,雖是信國公府來人,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兩位大人,這位信國公府的少爺特意來城西看看有沒有需要賑濟的……”王油子上前一步,背對著李銳對兩位上司擠了擠眼,“都說信國公府一府上下‘親民愛民’,連聖上都下了牌匾的,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司功司戶一聽這李銳的來意,大喜過望,態度立刻熱情了許多。
他們雖是官身,有時候做事反倒有許多條規。就拿這賑濟災民來說,京兆府明明有建設粥廠的權利,上麵卻對這粥到底是“厘戶法”、“分賑法”還是“號牌法”爭論不休。他們府尹急的入朝求其他大人相助,卻陷到快要天黑也沒從宮裡出來。
眼見著這信國公府此時願意援手,怎能讓他們不喜出望外?這二人連忙就把現在所需的棉被棉衣糧食數量一一說來。
李銳一臉錯愕。
等等等等!是不是哪裡錯了!
他明明是來看看需不需要賑濟,然後回家和祖母商量,不是來幫京兆府籌集物資的啊!
那不是戶部該乾的事嗎?
……
奶奶,救命!他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作者有話要說:走走走,遊遊遊,不學無術我不發愁,逢人不說真心話,老虎嘴裡我卡點油!
李小胖:奶奶救命!有壞人!
顧卿:我道行都還沒人家高呢……